清晨,徐灝緩緩睜開眼睛,就感覺頭痛欲裂,昨晚發生了什么事全都忘了,只知道被曾啓給灌得天昏地暗。
“果然是酒狀元。”徐灝不禁苦笑。
看房間應該是芷晴的臥室,果然芷晴從外面端來碗醒酒湯,忍不住取笑道:“阿彌陀佛,可算是醒過來了,折騰的人家一宿沒睡呢。”
徐灝驚訝的道:“折騰你一宿?看來今后得多醉醉酒了。”
芷晴輕啐一口,佯怒道:“還是醉了好,倒顯得情真意切,一醒過來就口花花的。我是說你醉醺醺的回來,滿口胡話,害得我們又是給你洗澡又是收拾善后,誰稀罕和你瞎折騰?”
兩個人說笑幾句,新來的小丫頭月香拿來一個五彩細瓷碟,盛著兩個粽子和白糖腌制的玫瑰花膏。
今年芷晴和晴雯麝月等人先后有了自己的貼身丫鬟,日常起居依然都住在一起,現在大家都還年輕,暫時無需考慮將來的事。
不過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了些變化,畢竟都已經過了二十歲,想法不可能不發生改變。
此刻芷晴也不避著香月,用牙簽舉起一個粽子,蘸了些玫瑰花膏,銜了半個在口里,送到了徐灝的嘴中。
月香見狀捂著眼眸輕笑,說道:“今日芷晴姐有些頭暈,早上吃了幾口點心,都吐了出去,說四肢無力呢。”
徐灝抬手摸了下芷晴的額頭,不覺得發熱,問道:“莫非是有了?”
芷晴搖頭道:“好像不是。”
不巧香玉近日不在家,去了遼東開設醫院,徐灝吩咐李冬去請位御醫來。
沐凝雪和晴雯幾個聞訊過來,反應很有些微妙,對于沐凝雪來說如何處理此事無疑是一巨大考驗,母憑子貴,再不給她們名分就說不過去了。
直至今日徐灝終于醒悟過來以前的想法似乎過于天真了。即使把人都送走那也是他的女人,孩子也依然是他的孩子,果然齊人之福并非是那么好享受的,總之酸甜苦辣都得由自己來承受。
稍后御醫來了。女人們去了里間回避。御醫名叫明馳遠,徐灝直接讓竹蘭請了進來給芷晴診脈。
明馳遠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診過脈,低聲說道:“是寒暑夾滯之癥,要餓一兩日,將表邪解了才好。纏綿下去,恐生別事。
等他開了藥方,徐灝皺眉接過來看了看,柴胡一錢五分、青皮役錢二分、桔梗一錢五分、藿香三錢;荊芥一錢五分、枳殼一錢五分、香菇一錢五分、防風一錢五分、焦三錢;引灶心土,五錢代水,生姜一片。
徐灝問道:“能否診出有無身孕?如果是的話不能胡亂吃藥。”
明馳遠畢恭畢敬的說道:“確實是寒暑夾滯。若說是喜脈尚在數十日之后才能斷出,此時脈象尚未出現,在下學淺不敢妄擬。”
徐灝說道:“那你再斟酌一下,即使吃藥也不會傷了胎氣。”
明馳遠仔細想了想,把方子里的荊芥和防風勾去。加了一錢五分的半夏和三錢的菜菔子,辭別而去。
沐凝雪走出來說道:“香玉曾說過,但凡婦人受胎,一月如滴露,二月似桃花,三月分男女,總要三個月后脈象才分得清白。現在脈尚未現。總宜寒暑小心,飲食均勻,不可操心勞力,這藥方可加上連翹一錢五分,就和當日香玉給我開的分毫不差了。”
徐灝心說三個月就能分辨男女?神乎其神了,大概隨口一說百分之五十的幾率而已。然后以訛傳訛。
因宿醉不舒服就在家中待著,徐灝對于如何安排芷晴未免有些難以啟齒,倒是沐凝雪對此很看得開,笑道:“不要擔心我的感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現如今妻妾滿堂的人家多的去,也不差咱們一家子。”
徐灝歉意的道:“年輕時舍不得她們,總認為自己才是最特殊的,能夠一輩子照顧好身邊的所有人。現在才知道太過天真了,反而委屈了所有人,是我對不住你們。”
沐凝雪柔聲道:“你明白了就好,我也不好多說什么,只希望你今后不要再隨便留情,丫鬟每幾年就進來一波,都留下那還了得?”
徐灝失笑道;“不可能了,已經過了惜花沖動的年紀,這家宅就完全交給你了。”
沐凝雪聞言一笑,對她來說芷晴她們根本就不足慮,即使是蕭雨詩父母雙親俱以亡故,家里根本沒有人能撼動她的正妻地位。
夫妻倆聊了半天,兒子徐燁在徐妙錦那里接受教育,第二個孩子會在即將到來的冬季誕生。
中午在千壽堂吃過午飯,沐凝雪留下陪老太君閑話,徐灝獨自在園子里散步,見香菱等人聚在回廊里說說笑笑,抬腳走了過去。
正好聽見靈玉說道:“對聯頭一個要取吉利,“長春”好了。”
徐灝接口道:“長春同一個字母,天然是個雙聲,說得好。”
幾個小丫頭慌忙站起來,手足無措的道了萬福請安,她們進宅還不到一個月,今年才十二三歲。
徐灝心說以前怎么覺得很正常,調戲十幾歲的妹子那么得心應手,而現在卻有種使用童工的罪惡感呢?似乎自從姐妹們嫁出去后,連帶著徐家的風水被改變了,這幾年丫鬟的平均水準直線下降,當然永遠不缺少一兩個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坯子。
香菱安撫小丫頭們重新坐下,看都不看幾個大丫頭忙著給徐灝端茶送水,暗里地頻送秋波,自顧自的說道:“這兩字看似簡單,其實難對,得好好思量一下。”
徐灝笑著坐在晴雯身邊,示意丫鬟們都坐下,家里學風濃郁,丫鬟們沒事就學詩作畫,這些年下來,估計集體拉出去考個秀才都不成問題了。
當然這是指愿意學習的人,不愿學的逼著學也沒用,這方面完全是兩個極端,好文的出口成章,不好的崇尚無才便是德,總之各有各的道理。
晴雯年紀越大越顯得頤氣指使,上上下下就沒有不怕她的,不同于芷晴的嬌媚,麝月的癡纏,香萱姐妹倆的單純,她完全成長為對沐凝雪最忠誠的左膀右臂,嚴厲監督著里里外外,誰的臉子都不給,堪稱鐵面無私。
對此徐灝并不在意,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和處事之道,家里還真不能缺少晴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的直爽人,相對而言妻子的脾氣太中正溫柔了。
晴雯好勝心極強,為了讓人尊敬,暗地里不知偷偷讀了多少書,這幾日因來了月事顯得人懶洋洋的,說道:“我對‘半夏’,可用得?”
徐灝笑道:“長春對半夏,字字工穩,你這算是絕對了。”
靈玉拍手笑道:“我用長春做別名,出個‘金盞草’。”
晴雯一指北面花圃,說道:“那我對‘玉簪花’好了。”
靈玉見難不住晴雯,到處東張西望,也指著隔壁露出頭的樹說道:“那顆高高大大滿樹紅花,葉似碧蘿,想是‘觀音柳’了。”
趴在晴雯身上的麝月隨著年齡的增長,容貌越發的出挑,用尖尖的下巴點了點身邊的一株盆景,她一直負責打理徐灝的書房,說是飽讀詩書不為過,簡單的對子張口即來,笑道:“我對‘羅漢松’。”
徐灝點頭道:“以羅漢對觀音,以松對柳,是個好對子。”
有他的品論,自然讓所有女孩精神大振,相互間你來我往對個不亦樂乎,月香笑吟吟的道:“今天御醫開的藥方里有連翹二字,誰可對得?”
晴雯說道:“這有什么難的,那幾年在北方見得最多的就是‘斷續’了。”
靈玉說道:“那斷續的別名‘接骨’誰能對?”
麝月輕輕一拍晴雯的后背,笑道:“我對‘扶筋’。”
一直沒開口的香萱頓時大笑道:“扶筋又名狗脊,晴雯姐你被她罵了。”
晴雯哼哼的扭頭使勁捏了下麝月的鼻子,說道:“我出蝴蝶花。”香菱馬上回道:“我對蜜蜂草。”
香萱最近總喜歡和姐姐拌嘴,聞言搖頭道:“你這個只怕杜撰了,哪里有什么蜜蜂草?”
香菱不服氣的道:“先前說了只要見之于書就可用的,先前的鈴信草即是沙參的別名,我這蜜蜂草難道就不是香薷的別名么?”
這時候徐灝已經聽得目瞪口呆,這份別出心裁的對子,他自問遠不是她們的對手了,只能甘拜下風。
靈玉絞盡腦汁的道:“我才想了木賊草三字。”
“這賊想的有趣。”香萱不假思索的回道:“我對水仙花。”
靈玉笑道:“以仙對賊,以五行對五行,是個好對。我把草字去掉,就出木賊。”
香萱嬌笑道:“牡丹一名花王,怎么樣?”
徐灝衷心贊道:“這可列入超等了,厲害。”
晴雯不甘示弱的道:“我出猴姜。”
香萱說道:“那我對馬韭。”
晴雯叫道:“這可奇了,骨碎補一名猴姜,那是人所共知的,這馬韭二字從何出處?”
香萱笑道:“我記得香玉讓我讀陶弘景的名醫別錄,麥門冬又名馬韭。因其葉子如韭,故以為名。”
麝月說道:“那你大約李時珍的本草也看過了,我出燈籠草。”
香萱笑嘻嘻的道:“我對鉤吻的別名,火把花。”
這話一出,眾人齊聲喝彩,徐灝暗道一聲厲害,這份引經據典的博學,估計能難倒一大批讀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