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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韭菜

  因丈夫得罪了當朝左都督,曹氏心中不安,遂拉著妯娌劉氏求了李增枝的媳婦強氏,當此時三個男人正在毛知縣府里開訴苦大會的時候,攜帶禮物坐了轎子結伴去徐家拜訪。

  沐凝雪大感意外,吩咐竹蘭把三位夫人請進內宅,見禮看茶后,問明了來意。

  沐凝雪暗道聶家姐妹平安無事,夫君非是追究到底的性子,既然李家也知道錯了,冤家宜解不宜結。

  如此做主把徐灝請了來,三位婦人前一刻還在暗贊徐家少夫人的容貌氣度,此刻注視著二十余歲的青年進來,真乃翩翩鸞鳳,骨秀神清,眉目間隱隱一團威嚴氣象,一舉一動都貴不可言,睹之令人可親可畏,倒是身上穿著不甚華美,和平常百姓無異。

  強氏不似丈夫那般糊涂,深知眼前之人文武全才,其心機城府深不可測,好在他為人極有肝膽,很重情義,這在京城有口皆碑。而大哥李景隆如果不是有他照拂,今次定是在劫難逃,圈子里人人都說徐灝早年即敢作敢為,為了不平之事連帝王都敢觸怒,誰不以和他結交為榮?此時見他果然如同傳聞般的豐神俊朗,立時肅然起敬。

  俗話說人的名樹的影,曹氏和劉氏也很是仰慕,心說親眼見到這位英雄豪杰,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當下三位明朝追星族的夫人在偶像面前,沒了家丑不可外揚的顧忌,輪番講訴如何如何教訓丈夫,還請徐灝原諒云云。徐灝聽得又是駭然又是好笑,大抵家有賢妻不遭橫禍,雖說這三位賢惠的未免過了頭,但第一時間就來登門請罪。為人處事上頭比丈夫要強上太多了。

  徐灝笑道:“三位嫂嫂看得起徐某,些許糾紛笑一笑就過去吧。徐灝說話向來說到做到,只要劉兄不再為難他人,我絕不會難為了他。”

  曹氏喜出望外。展顏笑道:“多謝都督大人大量,丈夫他就是那混賬性子,打小就惹人生厭,親朋好友鄰里鄰居都被他得罪個遍,您千萬別往心里去。”

  徐灝行事向來沒有架子,中午親自宴請三位夫人吃飯,席間談笑風生言語風趣,不想平易近人的舉動愈受到歡迎,若不是身邊的美女實在太多。沐凝雪坐在一邊。估計隨便勾勾手指頭。夫人們都會毫不猶豫的為偶像獻身,給那三個難兄難弟戴了綠帽子不可。

  毛知縣后堂,毛金說道:“現今主母生著氣。賤內受氣,我也跟著受氣。恩上在主母面前千小心萬賠罪的時候。我若去稟報你的事,被主母得知后不得怪我替男人告妻子?這還了得,反過頭來知會你家娘子,咱們豈不是個個都要被處治,必死無疑了,所以不敢奉命。”

  說完對著李增枝說道:“尊夫人還算賢惠呢,你失態失于檢點,如何怪得人?不曾打斷脖子已經算是萬幸,要是恩上同我犯了這樣的錯,唉!恐怕連性命都難保。我奉勸一句,請息息怒,此后凡事小心些多留些神,也就無妨了。”

  毛金起身拱手道:“恕不能奉陪,賤內一早上去留話回來吃飯,我得趕緊回去。”

  李增枝只是嘆氣,正好田文海趕了過來,劉家兄弟拿了金子便對他嘀咕了幾句,田文海眼珠一轉,順嘴說道:“何必舍近求遠?我認識府里的袁推官,此事找他才是正理。”

  明代推官是正七品,相當于地方的中級法院院長,位卑卻職權頗大,可以對一府之地所有案件進行重審。

  李增枝大喜,興沖沖的拉著田文海去了,劉蘊和劉如虎兄弟倆面面相覷,猜不出田師爺的深意。原來袁推官非是無名之輩,其祖父袁榮是安徽鳳陽府潁州人,追隨太祖皇帝起義,以戰功獲封睢陽世襲百戶。

  自此袁家振振森森,書香不絕,百姓稱為睢州東關“百戶侯”,連續三代人皆能文能武,在地方頗有建樹,受人尊敬又稱“三世司馬”。

  袁推官名叫袁禮,其長兄袁杰繼承家族世襲官職,歷史上萬歷朝名臣袁可立就是他的后代,也是從推官開始名震天下,袁禮進士及第后被任命為蘇州府推官。

  想蘇州自古以來就是江南重地,明朝立國以來高達八成官員出身于江南,而這里面大概一半官員是出身蘇州,因此杭州官場背景不是一般的復雜,凡是來此赴任的官員莫不是如履薄冰,是以往往初出茅廬的官員得罪了人,就把你派到蘇州來做官。

  袁禮就是如此,當年血氣方剛初生之犢不懼虎,在建文朝譏諷過黃子澄誤國誤民,當時其座師深諳江南官場,對他的前途十分擔憂。

  幸運的是靖難之役的四年里,因戰事吃緊官場里也沒時間相互傾軋,袁禮在杭州秉公執法,被知府石昆譽為左右手。

  石昆此人素以廉直著稱,為了給朝廷籌措軍餉物資,得罪了當地眾多豪強,從而得罪了應天巡撫李肅,被彈劾有罪,袁禮受牽連被壓制得不到晉升。

  去年江南遭受大水,很多百姓認為石知府是被冤枉的,所以觸怒了上天,可是不等袁禮準備以七品之卑斗四品之尊的李肅,李肅已經被夏元吉等人聯名彈劾下了刑部大牢。

  石昆官復原職,不久升為應天府巡撫,袁禮任期未滿依然做他的推官。

  袁禮在杭州官聲很大,堪稱鐵面無私六親不認,一年有半年的時間到各地審案問案,是以劉蘊對他非常忌憚,別看他貴為御史,老遠見了袁禮都趕緊繞著走,輕易不敢碰面。

  劉蘊知道田文海交游廣闊,他作弄人家的事多了,偶爾有人氣不過去告他,田文海沒少幫他和袁禮打交道,而袁禮雖然不屑劉蘊的人品,念其所作所為大多無傷大雅,也就一直沒有計較。

  徐灝對袁禮很是欣賞,杭州城內災民遍地,之所以治安不錯,這和袁禮的辛苦是分不開的,不過他并沒有和對方來往的意思,畢竟以他所處于的身份地位,除非必要不便和文官有太多牽扯。而且以袁禮的為人,大概也不屑和他這樣的權貴交往。

  這邊田文海領著李增枝求見袁禮,袁禮請二人進來敘話,講訴詳情后,袁禮眉頭緊鎖,說道:“這皆是什么混賬之事?可嘆上梁不正下梁歪,知府大人懼內,連帶著整個官場都如此畏妻,可笑可鄙。”

  李增枝莫名其妙的道:“這話從何說起,知府大人竟然也害怕夫人?”

  袁禮皺眉道:“此事本官管不了,夫妻之間還是以和為貴的好。你最近險些因行為不檢而送命,勸你還是安安生生守著妻子奉公守法,少做些貪圖美色的糊涂事,枉送了性命。送客。”

  田文海心中暗笑,他拉著李增枝前來無非是兜個圈子以打消他的念頭,好讓劉蘊得那三十兩金子,連續找了兩位官員都不濟事,怨不得不幫忙。

  且說劉蘊兄弟倆清早出來,不能空手回家,順道在回回街買了十斤牛肉,打了兩斤燒酒。

  剛到家門口,曹氏站在門內看著街上的兩條大獅子狗打架,正看得有趣,見丈夫來了,怒問道:“你替誰買的酒肉?”

  劉蘊低著頭走路,嚇得幾乎把酒瓶扔在地上,定了定神,賠笑道:“我見娘子這幾日心情不好,心里急得了不得,今日幫姐夫一個小忙,得了些銀子,買酒肉回來孝敬你。”

  曹氏想起徐灝夫婦的勸告,面上露出笑容,笑吟吟的道:“好!正想牛肉燉絲瓜吃呢,才過去一個菜擔子,你問他可有絲瓜。”

  劉蘊為了討好妻子也顧不得身份了,親自跑過去喝喊那賣菜的回來,賣菜的挑著擔子轉過來,在門前問道:“大爺買什么?”

  劉如虎在嫂子面前不敢造次,不敢開口一直躺著裝死,被下人抬著進了府,隱約就聽劉蘊說道:“要絲瓜。“

  那人說道:“我賣的是肥韭菜,沒有絲瓜。”

  劉蘊叫道:“我說的是絲瓜,誰要你的韭菜?”

  那人見狀挑起擔子,嘟噥道:“韭菜是興陽的倒不吃,絲瓜那東西是泄陽的倒要。”

  曹氏聽見這話,忙對丈夫說道:“你怎這么死相,既沒有絲瓜,韭菜炒肉不好嗎?快多買些。”

  劉蘊沒法又把人叫回來,買了幾斤進家,劉氏見買他拎著牛肉,滿心歡喜,對著劉如虎道:“別裝得像個死人,你左胳膊能動彈,當我不知怎地?”

  晚上吃飯時,盤中肉少韭多,劉如虎只翻著肉吃,而劉蘊單吃韭菜。劉氏奇怪的問曹氏:“大哥怎么不吃肉?明明每日無肉不歡,是什么緣故?”

  曹氏低聲笑道:“先前那賣菜的說韭菜興陽,故此他一味的吃菜。”

  劉氏聽了釘釘的望著丈夫,還在那里一個勁的尋肉吃,心里急得忍不住了,罵道:“你害了饞癆了?好歹韭菜吃一些呀。”

  劉如虎僅有一只手好使,單手忙著找肉吃呢,嚇得把手中筷子掉在了桌上,茫然不知是什么緣故,忙拾起筷子將韭菜一連吃了幾大口。

  劉氏笑道:“看這才是理。”妯娌二人彼此心照笑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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