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三波馬后豎著明黃鳳旗的太監趕到,反復報之郡主行程。隨著第四波太監飛馬到來,卷起一片塵土,大聲告知鳳架即將進村,這使得蕭家村的所有人全都精神大振。
生怕被長輩瞧見命令陪著罰站,徐灝一早就悄悄從后門溜進了內宅,路上發現便宜老爹正裝模作樣的帶著幾個管事,四處溜達檢查衛生。
大大的狡猾,徐灝對此哈哈一笑,尋思著是不是該去見凝雪一面?或者是回竹園歇息片刻,最終打消了誘人念頭。今日家里客人太多,不便和凝雪見面,本來兩個人之間就很尷尬,幾乎私下里沒說過什么話,而且一會兒還要很多事情要做,一點時間都沒有。
如此徐灝去了北院,如今這里完全換了模樣,房舍都被擴建的煥然一新,一側小花園修的堪比江南園林,精致淡雅,特有的小中見大。亭臺樓閣假山瀑布等等自不必多言,波光粼粼的水池和只有皇家才有資格休閑的九曲灣橋躍然水上,人工湖中間還有一座宮殿式的三層高巍峨繡樓。
花園的規模占地擴大了一倍有余,這一頭是徐汶夫婦居住的院子,任何地方都未起名,留著讓朱巧巧自己慢慢命名玩,他們夫婦占據了花園三分之二的面積,用粉墻拱門區隔;另一頭的院子則是預備給徐濟將來成親之用,可以使用花園另外三分之一。
所有花費大部分皆是由秦王府一家承擔,徐家沒花太多錢。只可嘆徐灝的所有付出沒幾個親人為此感激,大多認為理所應當。反而三太太劉氏有時埋怨老三厚此薄彼,說就不能一并把你弟弟的院子請秦王府給修出來?那樣省下的錢不就更多了?
對此徐灝只能報以一聲冷笑,什么都不說直接走人。這人總是習慣站著說話不腰疼,解釋都是多余的。
徐灝很欣賞江南園林,可說實話不怎么想住在里面,因為成天走來走去的累得慌,不是山就是水的也太危險,一不小心就會鬧出人命。
此刻外面傳來三聲炮響,徐灝知道朱巧巧的儀仗已經到了。為了顯示徐家的排場,晴雯等丫鬟今日都被抽調過來,每隔幾步就有下人手持宮燈。
家里的賓客開始朝著這邊蜂擁而來,都想著一睹郡主成親時的風采,徐灝趕緊朝著福壽居趕去,正好在半路上撞見笑開了顏的老太太。
沐夫人含笑朝著他輕輕點頭,攙扶著老太君的大太太王氏淡淡問道:“郡主可是進門了?”
徐灝搖頭道:“沒有,規矩習俗太多,還得再稍等片刻。”
老太君笑道:“那咱們先過去,正好順便瞧瞧新房子。”
王氏卻皺眉道:“那你還不過去幫忙,跑來內宅做什么?這全家上下人人都有事做,就你一個人游魂似的東逛西走,不成體統。”
徐灝先是一愣,隨即勃然大怒,但礙于此時有太多外人在場,忍了下去。當下默不作聲的低頭不語,心中卻從此發誓,今后長房的任何事都和自己無關了。
老太君欲言又止,她哪里不曉得跑前跑后出力最多的就屬老三?可是同樣礙于親戚們沒法開口,心說委屈灝兒了。今日乃大喜之日,無論如何得當眾給王氏幾分顏面。
當下一群女眷打低著頭的徐灝身前走過,沐夫人皺著眉搖了搖頭,心說徐灝就憑你在自己家族里的輕賤地位,讓我今后怎么放心把凝雪托付給你?
等周圍空無一人的時候,徐灝閉著眼連續深呼吸,把一腔憤怒壓了下去。很快整個人恢復如常,他不準備和王氏計較什么,王氏此舉無非是因媳婦進了家,馬上迫不及待的要在人前顯示下自己的太太威風。
老子懶得和一介婦人一般見識,徐灝對著自己說道,振奮下精神,該做什么事還是得繼續做下去,不能因為受到了小委屈而撂了挑子,那樣才是不成熟的表現。
大門外經過一系列的繁瑣儀式后,朱巧巧和上百宮女被一起迎進了北院。而來自宗人府的整個依仗隊伍被請到后宅吃茶休息,徐灝趕來感謝領頭的宗人府幾位官員,吩咐取出賞錢來,然后送這些人出門返回京城。
另一邊,一身耀目妝扮的朱巧巧被太監跪著恭請下輿,在周圍眾多女眷的注視下,頭戴鳳釵的朱巧巧壓抑著內心復雜情緒,緩緩起身一步一步的走下來,看都不看兩邊,目光直視,徑自進了北院特意臨時修的圣恩殿。
這時候男人們皆排成兩行的候在門外,繼續默默忍耐呢。院子里則站滿了宦官宮女和觀禮的女人們。
正好當時王氏笑吟吟的主動走了出來,想當眾來一段新媳婦淚雨婆娑拜見婆婆,而婆婆慈祥撫慰兒媳婦的煽情大戲。不想卻被郡主朱巧巧無視擦肩而過,頓時下不來臺,笑容都僵住了。
也是她先前故意惡心了一把徐灝,也算是咎由自取。要不然徐灝跟著過來的話,定會及時出言道明規矩,不會令她當眾出丑。
沐夫人到底還是向著徐灝,剛才忍著沒開口,此時輕笑道:“皇族和百姓家一樣,這進家的頭第一樁事,自然都得先拜過長輩。而圣上日理萬機,郡主要想叩謝天恩,自然得先進屋更衣梳洗完畢后,恭恭敬敬的向北磕幾個頭,然后才輪得到老夫人和太太,您啊真是太心急了。”
紅著臉的王氏總算弄明白怎么回事,忙說道:“都是我一時心急,那咱們現在該怎么做?不會就這么傻等著吧?”
沐夫人訝異的看了她一眼,驚奇的道:“莫非太太什么都不清楚?你不清楚不打緊,怎么你家府上連個明白人都沒有?”
王氏如夢方醒,忙詢問左右:“老三人呢?哪去了?這些事皆是他一手操辦的,豈有此理!這關口他怎么就沒影了?”
沐夫人越發驚奇,她身份地位與眾不同,即使在宮里貴妃面前同樣說話直來直去,沒什么過多顧忌,因此無語的道:“先前你還說徐灝無所事事,這怎么就成了他一手操辦了?你不是還有個二兒子和管家嗎?徐灝乃你家二房太太的獨子,怎么見你話里話外,就成了任打任罵,任勞任怨的下人?”
王氏頓時被擠兌的啞口無言,燦燦的說出話來,臉上通紅,心中不由得大恨。身旁的徐翠桃見狀趕緊賠笑道:“夫人有所不知,二哥他忙于會考,不得閑。因此三弟負責打理一應外事。”
沐夫人心里越發的不滿,冷笑道:“這可奇了,徐灝和我兒子也是一起忙著考試,怎么他有時間操辦婚事,你二哥就沒工夫?還有你大哥身為郡主駙馬,他應該對這些規矩最熟悉不過,眼下竟像個木偶似的的任人擺布,連個話都不會說了?”
周圍親戚女眷一聽,敢情是這么回事,人人神色都有些不以為然,都為先前那被數落一頓的小公子感到不值,同樣身為徐家的少爺,他出力不討好,長房這邊坐享其成還埋怨于他,未免太過分了。
老太君始終面無表情的沒說話,除了大感面上無光之外,很是后悔適才沒有替老三解圍,以至于眼下被沐夫人一通譏諷,無顏出言辯解。
在場的人中最開心的莫過于蕭氏了,真真是出了一口胸中惡心,把個沐夫人感激的無以復加。
而沐夫人替徐灝打抱不平了一下后,見好就收不再言語了。就在此時徐灝匆匆打門外進來,快步走到老太君身前,他沒注意人人都在盯著他看。
“祖母,等得到明日郡主和駙馬方能過來拜見您老人家,今日是不便敘親情了。您先和有身份的長輩們進樓里坐著觀禮,等拜完天地后,都回去吃喜宴,因這邊大伯他們還得依宮廷禮數一一拜見郡主,不便彼此相見。也得明日郡主方能按照天倫給族中長輩獻茶。”
老太君心里暗嘆,面上笑道:“做得好,那咱們就聽灝兒的安排好了。”
周圍女眷完全看明白了,果然真的是這位小公子負責打理一切,難為他小小年紀操持一切。而觀近日的婚禮,下人們進退有據,忙而不亂,足以彰顯小公子的慎密心思,頗為難得。至于那位玉樹臨風的駙馬和文質彬彬的二公子,卻從始至終像個木頭似的只知道站著袖手旁觀,于此事上頭就不免顯得有些繡花枕頭了。
其實徐汶和徐濟此刻腸子都悔青了,都怪自己當初任何事都不管,什么都不懂,結果連句話都不敢多說。
徐汶多少還好點,畢竟他乃是駙馬,人家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徐耀祖和徐濟每當忍不住想要走出來過問些閑事的時候,馬上被監督的太監一眼給瞪了回去。
誰讓都是徐灝一個人跑到秦王府和宗人府進行溝通,朱巧巧數次發下話來,明言只信任徐灝一個人,實則朱巧巧也暗恨徐耀祖父子三人連個面都不露,哪有如此處事的?自然這些宦官就只認得徐灝,除了徐灝進進出出沒人干涉之外,其他人走錯一步都不行。
徐灝不知道自己突然之間,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他記起朱巧巧的囑托,目送老太君等有身份的太太夫人進了樓里,朗聲道:“有請沐家小姐進去陪伴郡主。”
沐凝雪聞言一笑,大大方方的打小姐堆里走了出來,盈盈進樓去了。身邊的王玄清目不轉睛的盯著于眾人中依然神色從容的徐灝,幽幽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