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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鐵面

  一大早,太太王氏急沖沖的派人喚徐灝過去,等他一到,馬上說道:“我有事吩咐你,天還未亮,一連來了幾家公侯遣人來報喪,這家里就你一個男人,趕緊進城去挨家吊唁,這是單子,拿去。”

  徐灝伸手接過來,以往京城里豪門之間的婚喪嫁娶,自家都是隨那邊府上而馬首之瞻,稍微表示下即可。這下倒好,人家都親自派人上門告知了,所謂禮尚往來,日后此種事不能少了,白花花的銀子也不知要往里頭填多少。

  果然王氏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昨日剛把月錢發下去,賬房說庫房不剩多少現銀,而我手里統共不過百八十兩的散碎銀子,還得留著給你二姐和翠云她們置辦衣裳。這樣,從家里你帶上一百兩現銀,等進城后先去鋪子里提個六百兩官銀,國公家隨二百兩的禮,侯府一百兩整,四家一共六百兩,那一百兩用來買些冥紙香燭等祭品分別送進去。此事一定要辦穩妥了,你的辛苦大娘都會記在心里。”

  “我知道了。”這關口徐灝也不好說什么,點頭轉身出來。

  他知道王氏手里不是沒錢,而是不想動用自己的私房。心里有小小的不滿,收禮時大多進了你屋里,回禮卻要家里全部承擔,卻說禮是這么個禮,可總是讓人不太舒服,而且竟然一張口就是整整七百兩紋銀,趕明人家家里再死幾個人,難道還得繼續趕過去送銀子?

  再說也不打聽清楚到底死去的人乃什么身份,假如死的只是一位小妾或者得寵的丫鬟,這銀子送的豈不是太冤枉?

  徐灝出來后站著想了想,他壓根就不準備去自家鋪子里拿錢,也不指望將來去攀附那些豪門,意思下也就罷了,就算日后被太太得知怪罪下來,我倒要看看家里人都是什么反應,惹急了眼不見心不煩,我就搬出去單過。

  結果從賬房提了五十兩銀子,徐灝帶著人趕到京城,讓小子們分別去各家打聽住址和死人的身份,他先買了一些香燭冥紙,直接往涼國公家藍府而去。

  到了國公府外的街口,就見整整一條街都搭建了彩棚,所謂紅白喜事,彩棚乃是古有的說道。里面供桌上擺滿了紙花祭品,各家下人都披著白色的孝衣,上百個和尚道士拎著法器,一邊誦經一邊繞著走圈圈,無數點燃的香燭和燒成灰的香紙碎末黑烏烏的漫天飛舞,讓整條街都煙熏火燎的。

  徐灝唬了一跳,心說到底是誰死了這么大的排場?莫非是藍玉他爹?把馬兒交給護衛看著,一個人提著一串香紙走了進去。

  前來吊唁的客人絡繹不絕,一擔擔的祭禮川流不息的往府里抬,相比之下徐灝顯得最寒酸,可是徐灝不在乎,藍玉沒多少日子可活了,干嘛要把錢浪費在一個死人身上!

  其實他很是同情藍玉,畢竟是一位民族英雄,可惜死后久久得不到正名。如果藍玉不死,或許就沒有朱棣的機會了,但是藍玉的名聲權利太大,據說確實是脾氣不太好,動輒斬殺官吏,還真保不準等他一手遮天后,會廢掉朱允炆,改為擁立自己的親侄子登基為帝。

  徐灝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暗中觀察,從那些客人們走路時的架勢和八字步就能看出,大多是些官員,還有氣勢不凡的豪門公子幾乎都認得,不過幾乎都是跟著長輩而來,不便開口,朝著徐灝微微點頭示意。

  進府上香祭拜得一波波的來,這需要時間,因此府門前的十座靈棚供客人們暫且等候,此種環境下,注重身份的官員們大多寒暄幾句即默默等待,而公子哥們和親朋好友則互相間不停的竊竊私語。

  徐灝發現朝中官員都是去的左側登記并送上祭禮,古以左為尊!他就走到右側的桌子前,赫然發現前面的兩位青年一位是詹玉,另一個是俞滿庭。

  正巧俞滿庭朝后看一了眼,一見是徐灝有些驚訝的朝著詹玉一扭嘴,詹玉回頭一看,笑道:“竟然是徐兄弟,真是巧了。”

  “真巧,見過兩位仁兄。”徐灝心說能不巧嘛?三個情敵碰一塊了。

  詹玉問道:“是自己單獨來的?”

  徐灝點頭道:“家中長輩都不在家,是以我趕過來祭拜逝者。”

  詹玉說道:“大家情況差不多,我和俞兄也是代表家里趕過來的。”

  徐灝笑了笑,他清楚俞滿庭或是和自己的情況一樣,而詹玉的父親則是因位高權重不便過來,因此讓兒子代為走一趟。

  此時俞滿庭已經把兩家的禮單都遞了上去,自有下人抬著十幾擔的禮物進了側門,那管事站著含笑表示感謝。

  徐灝后悔來的早了,這下肯定要遭人恥笑,事已至此,硬著頭皮上前把一串香紙往前一遞,把用白紙包好的十兩銀子輕輕放在桌子上。

  那管事頓時愣住了,瞅了一眼徐灝,笑臉慢慢冷了下來,一邊的俞滿庭發出挪揄的笑聲,故意對著詹玉說道:“瞧見沒,這徐家出手當真大方的很。”

  管事見狀冷著臉問道:“公子你這是什么意思?”

  徐灝直接瞪著他,冷笑道:“怎么?嫌少?”

  管事心說廢話,這么點東西你打發要飯的?奈何周圍都是客人,耐著性子說道:“不少不少,還請公子報下名諱,日后回禮時咱家也好有個出處。”

  俞滿庭笑呵呵的看起了好戲,而詹玉心腸不壞,生怕徐灝因年紀小不懂事而得罪了藍家,趕忙說道:“他是來的匆忙而已,家中定然已經派了人過來。”

  管事恍然,當即笑道:“看來這是小公子自己的一點心意,那就多謝了。”

  此時周圍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這一幕,徐灝作為整個公子圈子里的公敵,自然有的是人趁機落井下石。馬上有人嘲諷道:“那是十兩銀子吧?哈!人家可是成天和皇孫們混在一處的主兒,有的是御賜的寶貝,真夠摳門的。”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語的,徐灝就當做沒聽見,一本正經的道:“我就是代表的全家。實不相瞞,現今我蒙圣上隆恩,做了御前帶刀侍衛,而貴府乃是當朝大將軍家,為了避嫌,因此不便送太多的禮物過來,還望貴府體諒則個。”

  說完后徐灝轉身面對著嘲笑自己的家伙們,冷冷的道:“適才是誰說我小氣?有膽就報上名字來,我馬上回宮稟明圣上,倒要看看你們家都送了多少禮物?丑話說在前頭,有那逾越禮制的人家,可別怨咱們做侍衛的依法公辦。”

  此話一出,頓時很多人都閉嘴不敢言語了,甚至有人還趕緊往后閃躲,生怕被徐灝記在心里。

  更多的人壓根不怕,人情往來而已,陛下又能怪罪什么?不過真要是被這家伙告上一狀,倒是怪惡心人的,人人都在心里大罵一聲小人。

  俞滿庭不服氣的剛要出言反駁,就被詹玉拉了一把,低聲道:“不要亂開口,省的自招禍端。”

  俞滿庭心中一凜,話說最近徐灝可是京城中的風云人物,據說各大藩王府的龍子鳳孫就沒個不認識他的,還真有的是渠道直達圣聽,寧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

  這邊徐灝一見壓制住了這些出言不遜的家伙,即使人人鄙夷自己,那更好,巴不得從今往后所有達官貴人都和自家劃清界限,總比陪著你們一起去送死強。

  如此徐灝干脆提高音量,故意大聲說道:“在其位謀其政,往后藍大將軍府就是例子,徐家盡到親朋故人的情分就好,萬萬不敢私自結交文武百官!告辭。”

  一轉身,也不管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徐灝徑自去了。稍后挨家如此這般,送上十兩銀子和一串香燭,也不進去上香祭拜,在人家的白眼中走人了事,總之不管是什么身份,反正一律平等。

  完事后徐灝還沒等走出城門,就被徐府的管事帶人給攔住了,隨著一起去了府里。

  書房里,徐輝祖狠狠一拍桌案,黑著臉厲聲道:“滿京城都在唾罵我徐家沽名釣譽,你知不知道你還代表著整個徐家?簡直放肆大膽!”

  徐灝低著頭心里并不懼怕,緩緩解釋道:“家中拮據,是以無奈出此下策,反正我也不打算結交他們,干脆借此事把人都給得罪光了,省的沒完沒了的迎來送往。”

  徐輝祖怒氣頓時不翼而飛,怔了半天神,這才苦笑道:“果然你是個聰明人,比起你那鼠目寸光的大伯強多了,可是此種心機手段實不可取,總之今次是被你連累的整個徐家顏面掃地了。你缺銀子不會過來說一聲?起碼按照往日的慣例,給你家補上一份就是了。”

  徐灝沒想到暴怒的徐輝祖會變得苦口婆心?奇怪的抬起頭來,說道:“這都是侄兒的一點淺見識,不說府上有府上的難處,既然如今這邊老大爺已經領了軍職,明面上自是要和這邊府上各行其事的好,假如哪邊有個不測,還有一支得以保留元氣,已能日后彼此扶持。”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徐輝祖死死盯著徐灝,一字一句的問道。

  徐灝心中驚訝,面上卻一臉平靜的道:“當日大伯要侄兒多看看這世界,因此侄兒就格外多留心了些。”

  徐輝祖以為他從朱高熾身上打聽到了一些東西,悻悻的冷哼道:“你的耳目倒是靈通,你和四叔都是一丘之貉,心里只有他燕王府燕王府!我警告你,身為臣子先得忠君愛國,親情要擺在其次。現如今燕王密奏涼國公持功驕縱,多行不法。而涼國公告他燕王擁兵自重,勢大難制。

  這一番龍虎之斗,還不知圣上會如何處置,萬一整治任何一方都要在京城掀起腥風血浪,不可不慎之又慎!我們徐家無論如何都要效忠陛下,如果圣上派我去北平緝拿燕王,我徐輝祖定當義不容辭,所以我告訴你徐灝,今后少跟朱高熾兄弟倆走得太近,不然到時連你一起抓了,以燕王逆黨的罪名一并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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