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過完年,京城傳出一樁轟動消息,在南端的洪武門附近爆發了一場街頭大戰,幾十位龍子鳳孫率領百多人把個差不多同等人數,由各大豪門組成的公子哥聯軍打的抱頭鼠竄。
這一戰打的昏天黑地,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結果是幾乎人人負傷,所幸地點發生在寬敞的御道上,沒有牽連到尋常百姓。
徐灝一臉苦笑的走在人群中間,身前身后皆是吊著胳膊,滿臉青紫或一瘸一拐的皇族子弟,唯獨他和朱高熾因善于群毆而毫發無損,心里那個后悔,早知道就拿腦袋撞墻了,好歹得看上去傷勢最重才好。
雖然朱家這群年輕人身上都帶著傷,又被數十名身穿圖案精美紋路復雜極為酷似四爪蟒袍的斗牛長服,拎著清一色御賜繡春刀的錦衣衛們押送進宮,可那高高揚起的腦袋就像是得勝歸來的將軍們,一個個趾高氣昂,興高采烈。
提心吊膽的徐灝飛快瞅了眼正悠閑坐在軟轎里的朱高熾,暗罵這家伙倒是聰明,整個人抽身事外,也清楚以他的胖胖身軀和笨拙身手,即使參戰也是被群毆的主兒。
貌似此乃生平第一次進入真正的皇宮,上輩子參觀故宮不算,盡管心里忐忑不安,徐灝還是忍不住四處打量。
一樣有貫穿整個皇宮乃至整個城池的南北中軸線,就是此刻自己腳下白色的大理石御道。由南向北,從外城的正陽門開始筆直延伸到宮城的洪武門,再到皇城第一道宮門承天門,并排能行走大概二十多匹駿馬。
穿過高大厚實的洪武門時,走了不久有五座漢白玉的石拱橋躍然而出,京城百姓稱之為外五龍橋,下面流淌著一條御河,左右都是官署林立。
等進了承天門后,御道東邊是占地廣大,用來祭祀祖宗和功臣的太廟等連綿殿宇,西邊是祭祀天地神靈的社稷壇和一些廟宇。
前方就是守衛皇宮的午門,據說里面有五座內五龍橋,規模比外五龍橋要大上一倍,下面流動的是一條內御河。
上元夜徐灝曾經陪著自家女眷走過一次,璀璨的夜晚,到處都是游人感覺很是浪漫,現在則空空曠曠沒有一個閑人,盔甲明亮的衛士手持斧鉞,威風凜凜,顯得壓迫力十足。
那時是止步于無門,好奇的徐灝心說看來老朱同志氣壞了,不然為何讓他的孫子們辛辛苦苦的一路步行?
穿過防守嚴密的森森午門,果然前方如同五條長龍般的漢白玉石拱橋半臥在寬敞之極的甬道上,前方又是一座宮門,大大的金漆牌匾上御筆親書“奉天”二字。
看來北京故宮就是模仿的這里,覺得似曾相識的徐灝如是想著,能依次望到城墻后那三座巍峨壯麗的大殿。果然過了奉天門乃是奉天殿,后面依次是華蓋殿和謹身殿。
徐灝瞇著眼注視著氣魄十足的大殿,想象著早朝時在殿內文武百官覲見朱元璋時的情景,貌似里面不夠大,不是大臣擠不進去吧?
他不知早朝時朱元璋一般都是在奉天門或者坐在奉天殿外,露天和百官們商議朝政。一邊遐想一邊繼續朝前走著,所到之處都是紅墻和明晃晃的琉璃瓦,前后左右盡是雕梁畫棟的亭臺樓閣,反正最后都麻木了,好半天才走完三大殿。
整個皇宮萬戶千門,殿宇重重,樓閣森森,很容易使人迷糊迷路,而徐灝的腦海里自動出現一幅立體的紫禁城示意圖,即使不知名稱,但三大殿之后的內宮中軸線上還是三座正殿,然后兩側是東宮與西宮,東北角有東六宮,西北角有西六宮,還有御花園,御膳房等亂七八糟的殿宇,別看建的像個迷宮一樣,其實左右格局大致對稱,大有脈絡可尋。
一股子平民的優越感油然而生,徐灝暗笑皇宮又怎么了?敢讓我自己瞎走的話,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找到獨自走出去。
如果被朱元璋知道這家伙一次沒來即能對皇宮的地形了如指掌的話,徐家非得被滿門抄斬不可。
內皇城第一座宮殿就是朱元璋日常起居的乾清宮了,自有宦官指引著這群龍子鳳孫們站在殿前的空地上。徐灝忽然覺得不妥,自動走到一側一個人孤零零的老實站著,遠離并肩作戰的戰友們。
不時有朱家子弟頑皮的朝他擠眉弄眼,嘻嘻竊笑,這一仗徐灝真真算是露了大臉,往后在皇族同輩人中,可謂是無人不識了。
大概是朱元璋對待孫子們并不嚴厲,龍孫們又光榮的打了勝架,罰站是罰站,可一個個站沒站相,滿不在乎的說著笑話兒,四周的錦衣衛和宦官干脆目不斜視,就當做全沒看見。
朱高熾早被小宦官們攙扶著進了乾清宮,徐灝規規矩矩的站了一會兒,眼瞅著這邊談笑無忌,自己也覺得自己別扭,好歹咱算是清清白白的老百姓,有必要怕皇帝嘛?
如此想著,徐灝干脆整個人放松下來,先抬手伸個懶腰,然后扭了扭腰,俯下身來用手松松腿腳,此時不遠處有一名錦衣衛朝他怒目而視。
徐灝已經和豪門公子打了幾次架,今天又是和一群皇族子弟混在一起,膽量大增,沒好氣的一瞪眼,“關你屁事,站你的崗去。”
那錦衣衛大怒,可惜礙于職責還真無法指責什么,這不成體統的家伙一看就知不是官員,拿什么道理說他?
此時朱高煦笑嘻嘻的豎起了大拇指,笑道:“灝哥你是這個!”
徐灝哈哈一笑,徹底放松了,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搪,自己現在就在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那還有什么好怕的?堂堂一代雄主難道還會和自己一個小人物計較?
后世時如果習大大在我面前吃包子,肯定對咱和顏悅色,沒有任何架子。反之一個小小的科長處長倒像個土皇帝似的,臉不是臉的,沒有胸襟氣度。
朱棣你就是比不上你爹,記仇的徐灝想起燕王不見自己的舊事來,人都來了應該能一見圣駕,何況里頭還有自己的好兄弟暗中攛掇呢。
一時間童心大起的徐灝笑著對那群龍孫們開起了玩笑:“都站好了,一個個沒個規矩,不像話。”
龍孫們馬上紛紛還以噓聲,有人笑罵說你還不是一樣被罰站?咱們老大別說老二。不想徐灝笑吟吟的背著手朝前走去,邊走邊笑道:“你們作為天家兒孫們,得聽圣上的旨意,那旨意一定沒有要我也罰站,是不是這個理?”
一邊負責看守的中年宦官剛要開口,就被這一句話給堵了回去,心說也是,這小子又不是皇孫,圣上的口諭還真和他沒任何關系。
他一閉嘴不言語了,其他人見狀也不好開口了,鬧得龍孫們又是嘆息又是笑罵徐灝耍賴。
徐灝嘴上說的輕松,實則也不敢隨意走動,稍微繞著乾清宮走了幾步就停住了腳,忽然吃驚的看著竟然有一塊因冬日而土地冰凍的農田。
在這皇宮大院突兀的農田顯然是朱元璋弄出來的,除了他之外沒人有這膽量,徐灝隱約記起似乎有人說過皇帝閑暇之余喜歡親自種地,當時他當做趣聞來聽,如今眼見為實了。
轉身走回來,徐灝思索著一會兒等見到朱元璋時,該怎么回答問題,最終決定一切實話實說。
可惜最終他的愿望落了空,當朱高熾提到徐灝乃是徐達的后人時,原本有些興趣的朱元璋立馬打消了念頭。
不過念在功臣之后,家世清白沒有劣跡,加上有徐達和朱高熾這層關系,又見皇孫話里話外很推崇這位年輕人,此次群架和朱高煦兩個人確實是大殺四方,武力不俗,因此開金口補了個府軍前衛帶刀侍衛。
因徐灝年未滿二十而轉為幼軍,待二十歲后以例比武,合格則升為帶刀官,可初授從六品的忠顯校尉。
朱元璋也有感于這些依靠父輩武勛而養尊處優的勛貴子弟,連年下來騎射武藝每況愈下,安享父兄俸祿,只知縱酒嗜音樂歌舞為游戲,上不得馬開不了弓,豈能為國效力?
就像那揚州衛指揮單濤襲父職,率兵緝寇卻嚇得揮兵逃跑,以至被幾個毛賊殺的大敗。有意樹立起勛貴子弟和民間的尚武風氣,故特意褒獎于徐灝做給下面人看,特旨不經戰功而賞了武勛,如此徐灝竟然因與人斗毆而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從六品的武騎尉。
當朱高熾出來賀喜的時候,暈乎乎的徐灝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好,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一位職業軍人,不是帝王身邊的錦衣衛,那豈不是還會被派出去打仗?
朱高熾看著哭喪著臉的徐灝,大約也猜到了他此時的心情,笑道:“不用擔心,府軍前衛乃十二親軍中的上三衛,除了皇祖父御駕親征外,沒可能上陣殺敵的,何況你現下不過是個幼軍,除了定時參加訓練外,大多數時間都是給皇儲擔任侍衛。大不了我把你借調到我身邊,隨你愿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一言為定。”徐灝大喜,馬上用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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