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章 安薇娜的憂思
‘篤篤篤’
林中小鳥旅店頂層，羅蘭輕輕地敲了敲房門。
過了幾秒，門開了，門后站著的卻不是青草三姐妹的大姐艾歌，而是一個模樣陌生的中年婦人。
羅蘭目光一頓，就透過偽裝術認出了對方：“安薇娜，你來了。”
安薇娜出現的時間，比羅蘭預想的要早了大約一個星期，想來法師伯德身體應該恢復地不錯。
不過，安薇娜似乎不怎么高興，臉色甚至有些凝重，讓開身體讓羅蘭進屋后，艾歌端過來兩杯清茶。
羅蘭發現，在安薇娜面前，青草三姐妹顯得十分拘束，甚至可以說是謹小慎微。
考慮到木靈貴族對平民在力量、地位、壽命等等多方面的壓制性優勢，羅蘭倒也能理解三姐妹的表現。
坐定后，羅蘭發現艾薇兒仍舊呆在臥室里沒有出來，現在是晚上8點，她應該是已經睡著了。
安薇娜在羅蘭對面坐下來，沉默了會兒，她開口道：“艾薇兒的事，我都聽說了。我向女神做了祈禱，神已經將事情經過告訴了我。”
說話時，安薇娜神色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惆悵，甚至是悲傷。
羅蘭端起清茶抿了一口，低聲道：“這件事，我也不知道做的是對是錯，但當時是艾薇兒自己的選擇。”
“我知道。”安薇娜點頭：“這不怪你，但這么一來，艾薇兒在銀月森林就再也沒有親人，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回去了。換句話說，她已經實質性地被驅逐了。”
青草三姐妹似乎不是第一次聽見這話，三女的神情都有些沉重，雖然說忠于艾薇兒，但如果這么做意味著永遠離開故鄉的話，那這選擇的代價實在太過巨大。
羅蘭抿了抿嘴：“還有挽救的余地嗎？”
“恐怕沒有了。”安薇娜輕輕搖了搖頭，一臉遺憾。
“真是可惜。但如果艾薇兒愿意跟我回柏德亞的話，我會照顧她的。”說完，他又轉頭對青草三姐妹道：“我也歡迎你們去柏德亞居住，只要我還活著，你們就是紅鷹軍的貴客。”
三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大姐艾歌走前一步，說道：“我們愿.......”
她的話說到一半就被安薇娜打斷了：“別忙著做決定，艾歌。”
她轉頭看著羅蘭：“艾薇兒的生活問題是一部分，你之后還會面對另一個棘手的問題。”
羅蘭一怔：“什么呢？”
“月影家族的仇視。”
“......我救了他們家族的成員，為什么要仇視我？”
“月影家族的成員世代是女神的神殿守衛。對他們來說，對生命女神的信仰，是必須用生命捍衛的。雖然這是艾薇兒的選擇，但月影家族肯定不這么認為，他們會認為你玷污了他們家族的榮耀，也褻瀆了女神的信仰......對了，艾歌，如果你選擇呆在柏德亞，你的家人一定會被月影宗主驅逐出銀月森林。”
“啊........”三姐妹頓時一臉惶恐。
對她們來說，跟隨小姐，是出于個人的忠誠，但如果這么做會連累家人，這代價就太過沉重了，以至無法承受。
羅蘭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他皺了皺眉：“恕我冒犯，銀月森林的木靈怎么會這么頑固？”
安薇娜苦笑一聲，臉上惆悵更深：“談不上冒犯，事實就是如此。這也是我不想呆在那里的原因，我認為整個大陸，乃至整個世界都在往前走，而我們木靈一族卻在原地踏步，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但事實就是事實，不管你滿不滿意，銀月森林就是這樣，只能去面對。”
對這話，羅蘭點頭認同：“那你對青草三姐妹的建議是？”
安薇娜看了三姐妹一眼，說道：“如果不想連累家人，就回到銀月森林去，將這里發生的事如實稟告月影宗主，然后這事就和你們沒關系了。”
三姐妹都緊緊抿著嘴，一言不發。
安薇娜繼續道：“另外一個選擇是，繼續跟著艾薇兒小姐，但你們家人會被驅逐出銀月森林，你們把他們也接去柏德亞城。但這個方法的代價是，你們親人們可能無法理解你們的做法......你們可能會終生活在家人的責難當中。”
三姐妹神色頓時越發為難，幾乎都要哭出聲了。
羅蘭看不過去，正要開口說話，臥室門突然被推開，艾薇兒快步走了出來：“艾歌、曼歌、雅歌，就按安薇娜說的做，你們都回銀月森林去。不要拒絕，這是我的命令！”
艾薇兒眸中閃爍著淚光，但神情非常堅定，不容反駁。
“小姐.......”
“沒聽懂我的話？需要我再重復一遍嗎！”艾薇兒臉色冰冷。
三姐妹頓時沒聲，但眼淚已經順著臉龐流了下來。
“明天早上，收拾好東西，你們就回去吧！”艾薇兒繼續道，說完，她深吸口氣，大步走回了臥室。
事情就這么定了。
安薇娜輕嘆口氣：“你們三個，服從小姐的命令，去收拾行李吧。”
“是，安薇娜小姐。”
青草三姐妹沉默地返回了房間，房間里有壓抑的哭聲傳出來。
客廳里就只留下羅蘭和安薇娜兩人，氣氛很壓抑，兩人沉默以對，誰也沒說話。
許久，羅蘭輕聲道：“艾薇兒小姐現在肯定很難受，待會兒你去安慰下她吧。”
安薇娜搖了搖頭：“你才是最好的人選。至于我，只會讓她更加懷念過去。”
羅蘭想了想，覺得這話也對，便點頭同意：“那行，我待會兒去安慰她。”
他又喝了口茶，問道：“所以，伯德身體康復了？”
說起這事，安薇娜臉色頓時輕松不少：“準確的說，還差一點。不過我等不及了要來找你了，而他也急著北上去投靠紅鷹軍。我給他留了足夠的藥劑后，就過來找你了。事實上，我昨天晚上就到了，但只找到了這家旅店，卻沒發現你的蹤跡。不久之前，我還感覺城外隱隱傳來恐怖的法力波動。我真擔心你會出事。”
羅蘭聳了聳肩：“事實上，那些動靜和正我有關，但是我正和一個大法師過招呢，萬幸的是，我取得了最后的勝利。”
安薇娜很是高興：“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對了，你有找到薇思的消息嗎？”
羅蘭嘆口氣：“得到了不少消息，但都差了一步。我有種感覺，薇思就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躲著，甚至可能處于危險之中。”
“接下來有什么找人的計劃嗎？”
“我打算在這進行第二次占卜。”
“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羅蘭想了想，說道：“你給我準備一些治療藥劑吧，要最好的那種。至于戰斗方面，你不用參與，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賢者之塔雖然人多，但敵明我暗，一路偷襲的話，問題并不大。
安薇娜神情有些失落：“羅蘭，你明明就在我眼前的，我卻覺得你越來越遠了。自從發現艾薇兒的情況后，我就一直在想，或許她的選擇也不錯。”
“.......”羅蘭一臉無語：“安薇娜，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安薇娜深深嘆口氣：“銀月森林太封閉了，那里的時光仿佛停止了流逝。我已經完全無法適應這樣的生活，我和艾薇兒一樣，這輩子也回不到銀月森林了。這和生命女神的教義是相違背的，從另一個角度看，我和生命女神也在漸行漸遠。”
羅蘭聽得皺眉，雖然他不覺得有什么，但實際上，安薇娜的話已經有些褻瀆神明了。
安薇娜看出了羅蘭的想法，低笑道：“別擔心，羅蘭，女神是個仁慈寬厚的長者，她不會因此懲罰我。所以，不如你幫我徹底離開？”
羅蘭認真想了下，尤其是想到神和神裔那類似主人和寵物的畸形聯系時，他毅然搖頭：“不，我辦不到。”
“為什么？”安薇娜很是失望。
羅蘭認真道：“我們是朋友，在我眼里，我們是平等的存在。而一旦我把你變成了艾薇兒的情況，你就成了我的后裔。我能知道你的情緒，探查你的想法，甚至控制你的行為。你幾乎就是我的傀儡，我絕不愿意看到這樣的事，因為這是對你的侮辱！”
安薇娜眨了眨眼，有些吃驚：“是這樣嗎......噢，可能的確是這樣的。”
她回想起銀月森林的生活，尤其是關于神殿賜福的細節，和羅蘭說的東西細細一對照，就能發現神裔的本質了。
或許對一個神明來說，因為神裔數量眾多，所以不會時時探查他們的思想，在大部分時候，神裔都能保持思想獨立，但在需要的時候，神裔就會完全失去自我。
她臉上顯出深深的失望：“所以，我其實是女神投射在凡間的一個影子？”
羅蘭想了想，糾正道：“準確的說，是一個思想獨立的影子。如果不發生什么變故，擁有不朽生命的神裔，比凡人幸福了無數倍。”
安薇娜緩緩搖了搖頭：“但這并不是我想要的.......你能幫我擺脫嗎？”
羅蘭有些驚訝于安薇娜的決絕，但這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極限了。
仔細想了想，他搖了搖頭：“安薇娜，這是神的領域，我只是大法師。我之所以能改造艾薇兒，并非我弄清楚了靈魂的本質，而是生命女神的主動退讓。我認為，你應該少說這種叛逆的話語，因為再寬厚的長者，也不喜歡一個叛逆的孩子。”
雖說大法師和神明在世界內掌握著同樣等級的超凡之力，但對世界規則的領悟、對力量的運用技巧，對靈魂和生命奧秘的掌控，相差以千萬計。
羅蘭可沒有狂妄到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
安薇娜滿臉的失落，沉默許久后，她站起身道：“我先去休息了。”
“晚安。”
“別忘了安慰艾薇兒，這能讓她好過許多。”
“會的。”
安薇娜走向自己的臥室，背影有些落寞。
羅蘭輕嘆口氣，一口喝干凈坐上的清茶，起身朝艾薇兒房間走去。
進屋的時候，他就見艾薇兒正撲在床上低聲抽泣，哭得傷心極了。
聽到身后動靜，艾薇兒急忙抹了下眼淚，轉頭看過來，發現是羅蘭后，急忙站起身，眼紅紅地道：“大師，您怎么來了？”
羅蘭沒說話，走上前，將她摟到自己懷里：“傷心就哭，沒必要忍著。”
‘哇’
艾薇兒抱著羅蘭大哭，淚水洶涌而出。
羅蘭也沒說話，就靜靜地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艾薇兒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很快就哭累睡著了，羅蘭將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這才輕手輕腳離開了臥室。
來到客廳后，羅蘭走到角落里，掏出薇思的鮮血寶珠，準備開始占卜。
正在這時，安薇娜的房門忽然傳來‘咔噠’一聲輕響，緩緩打開，安薇娜竟又從臥室里走了出來。
羅蘭有些驚訝，抬頭一看，就發現安薇娜神色淡漠，以往彎彎如新月的眉毛變得如劍一般筆直，渾身透露出一絲奇異的淡漠氣息，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