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新事物和舊勢力

　　沉默，還是沉默。

　　每個法師都不說話，但這絕不是意味著他們就默認了羅蘭的說法，他們不說話，很大一部分原因，應該是忌憚紅鷹軍的力量。

　　一旦這些法師離開了城政廳，其中肯定有一些人，會想盡辦法阻礙新制度的推行，甚至成為紅鷹軍的仇敵。

　　為什么會這樣呢？

　　因為新制度觸犯了他們的利益！

　　面對這詭異的氛圍，羅蘭只當不知道，他繼續道：“《公民法案》目前有28條細則，但其核心思想，只有2句話。”

　　說到這，他目光環視在座眾法師，見大家都凝神傾聽后，便繼續道：“第一句：每一個格倫麥人，不分貴族和平民，也不分領主還是奴仆，哪怕是監牢中的囚犯，只要他承認紅鷹軍的合法統治地位，都將自動獲得‘格倫麥公民’的身份。”

　　這話一出，大廳中頓時響起一陣‘嗡嗡’地議論聲，大部分法師臉上都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很正常，因為關于‘公民’的概念，應當是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歷史上沒有，其他種族也沒有，這是頭一次。

　　如果羅蘭沒有掌握‘法力魚肉’這樣的法術，他是沒有底氣提出《公民法案》這樣的新思想的。

　　但現在，有法力魚肉，那無論如何，紅鷹軍都能保證糧食的供給，不會讓人餓肚子，就相當于將生產力水平憑空推進了一個全新時代。

　　這才是羅蘭的最大底氣之所在。

　　等眾法師消化了下新概念，羅蘭接著說道：“第二句：每一個公民，都擁有基本的生命權，人人地位平等，人格獨立。一個公民不得以任何理由，強迫另一個公民做違背其意愿的事！”

話音剛落，餐廳里的議論變得更加熱烈了，十幾秒后，坐在長桌末席的一個老法師陡然　　站起身，怒喝一聲：“荒謬！”

　　他聲音極大，眉毛倒豎，滿臉的怒火。

露琪亞心中一突，轉頭看了眼老法師，心中暗道：“這位老先生脾氣真是火爆，真以　　為紅鷹軍不會殺人呀？”

　　是，這個年輕的院長剛才的話說的很好聽，人人都有生命權，人格獨立，簡直美妙極了。

　　但在露琪亞看來，這十有八九是上位者的場面話，真要是觸動了他的底線，他總能找到一千個、一萬個理由來制裁你。

　　羅蘭卻不生氣，他淡淡一笑，問道：“老先生，我該怎么稱呼您？”

　　“我叫羅德里戈.培根，中階正式法師，畢業于皇家術法學院！”老法師聲音極大，眼睛睜地老大，直直瞪著羅蘭，似乎已經豁出去了。

　　羅蘭又問：“那么，羅德里戈法師，請您解釋一下，我的哪一句話荒謬了？”

　　羅德里戈法師嘿嘿冷笑：“院長大人，你剛才說，你無意和傳統對抗，但實際上，你卻用公民這個新玩意，抹去了貴族和平民的身份差別。可是，你別忘了，貴族血統天生高貴，除開一些敗類外，大部分都聰明、美麗、勤奮，而那些平民，頭腦簡單，模樣丑陋，還特別懶惰！至于那些奴隸，就更不用說了，簡直就是人形的蛆蟲！他們根本不配和貴族相提并論！”

　　羅蘭微微一笑，反問道：“羅德里戈法師，您出身貴族嗎？”

　　“我來自哈拉多城的藍雀家族，我以我的家族為榮！”

　　羅蘭伸手往下壓了下：“我明白了，羅德里戈法師，您的意見發表完了嗎？”

　　“完了。”

　　“那請您先坐下來吧。”

　　羅德里戈愣了一下，但還是坐了下來。

　　羅蘭目光環視餐廳眾人，問道：“關于《公民法案》，各位如果有想法，就盡管說出來。須知，紅鷹軍會充分考慮在座的想法，如果建議合理，紅鷹軍就會對法案細則進行相應的調整。”

　　話音剛落，一個30多歲的男法師站起身，他對羅蘭行了個法師禮，而后自我介紹：“我叫哈提斯，中階正式法師，父親是一個小鎮的鐵匠。”

　　“請說出你的想法。”

　　哈提斯轉頭看向坐他對面的老法師羅德里戈，冷笑道：“我認同公民法案，同時，我極度反對羅德里戈法師的貴族天生高人一等的論調！我出身平民，但我也是中階正式法師，我并不認為我在術法上的成就，就比羅德里戈先生差！”

　　這位男法師一開始語氣還算平和，但說到后面，語氣就變得非常激烈，幾乎就是當面打羅德里戈的臉。

　　老法師羅德里戈臉色通紅，‘騰’地一下站起身：“哈提斯，若不是你攀附米爾羅夫人，你哪來的錢學法術？現在倒好，你法術學成了，就轉身反咬一口，你這樣的行徑，和白眼狼有什么區別？”

　　哈提斯法師被戳到了痛處，他氣的臉色發白，怒聲回應：“我借助米爾羅夫人的力量，并非我天生愚笨，只是我沒錢！除了沒有錢之外，你覺得我哪一點不如你，老.......法師？！”

　　話音剛落，另一個衣著體面的法師站起來：“哈提斯，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取得了一些微末成就，就覺得能藐視貴族了？我告訴你，你沒這個資格！”

　　這話一出，哈提斯法師還沒反駁，一個粗鄙的聲音先響了起來。

　　“什么叫不夠格？大家都是一個腦袋，一雙手、一雙腳，無非外形不同，但功能卻都是一樣的。我要是和貴族姑娘上了床，那姑娘照樣得懷孕！貴族的腦袋要是被砍了，那也活不成！”

　　“里昂法師，你這是什么話？真是斯文掃地！”老法師羅德里戈氣地一雙手控制不住地發抖。

　　“怎么，我說的不對嗎難道貴族姑娘長了三個不成？”法師里昂嘿嘿笑著，他大概40多歲，身上衣服打著補丁，臉上寫滿了滄桑，還有不馴的桀驁。

　　“你個粗憨蠢貨！”

　　“怎么，說不過我，就開始罵人啦？”

　　“我就罵你！”

　　這群法師，一開始還正常討論，但沒說幾句，就分成了兩撥，開始相互罵起了街來，使用的語言之粗鄙，比街上的潑婦，有過之無不及。

　　露琪亞看的目瞪口呆。

　　羅蘭則冷眼旁觀。

　　他看的明白，表面上看，他們是因為公民法案吵架，實際上，卻是貴族和平民之間相互敵視。

　　吵架的法師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撥，一邊是貴族出身的法師，另一邊是平民出身的法師，比例大約是1:9，平民法師的數量是貴族法師的9倍！

　　其實，在法師中，貴族比例算是很高的了，如果是算上所有格倫麥人的話，那估計要2000個人中，才有一個貴族。

　　極少數的貴族，卻占著王國大多數資源，導致無數有天賦、有理想的年輕人，白白地蹉跎了歲月。

　　這非常地不合理，以往也就算了，但現在要對付光靈的話，那貴族就成了拖后腿的蛀蟲了。

　　雙方罵著罵著，貴族一方就漸漸落敗。他們人數少，罵不過人，只能鐵青著臉，憤怒地直喘氣。

　　見吵地差不多了，羅蘭抬高音量，高喊道：“安靜！安靜！”

　　貴族法師本就落敗，這時順勢收了聲。

　　平民法師罵罵咧咧地吼了幾聲，見對方不回嘴，也逐漸沒了聲音。

　　餐廳里重新安靜下來，只留下一群臉紅脖子粗，恨不得擼上袖子大干一場的法師們。

　　羅蘭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接見各位，是想聽取你們的建議，而不是聽你們吵架的。但我也看出來了，你們大部分人是贊成《公民法案》的，至少認同其核心思想的，對嗎？”

　　“對！”

　　“那是當然！”

　　“貴族都是一群軟蛋！碰見光靈就膝蓋發軟，憑什么高高在上？”

　　一干平民法師紛紛出聲，而貴族法師們則鐵青著臉，不說話。

　　羅蘭轉頭看向貴族法師：“你們的想法是什么？是完全反對，沒有任何商議的余地嗎？”

　　老法師羅德里戈翻了下白眼：“你既然已經早已經決定了該怎么做，還這么問我，不覺得自己虛偽嗎？”

　　羅蘭臉色一沉：“就事論事，別陰陽怪氣的！”

　　羅德里戈神色一滯，竟不敢反駁，遲疑了一會兒，他才說道：“余地當然有！我個人要求，在公民法案中加入一些貴族特權。比如，大家都要交稅，但貴族的稅率必須比平民低！反正就是不能完全一樣！”

　　“憑什么？！你們貴族欺壓平民這么多年，還嫌不夠嗎？！”法師哈提斯立即站起身反對。

　　羅德里戈攤了攤手：“該說的都說了，反正這就是我的底線！”

　　羅蘭沉吟了一會兒，忽然轉頭看向身邊的露琪亞：“小姐，我注意到，在剛才的爭吵中，你一直保持沉默，你也是在場唯一一個全程保持冷靜的法師。我能聽聽你的意見嗎？”

　　露琪亞嚇一跳。

　　她不說話，哪里是因為有意見，而是單純地想保持低存在感，免得給自己惹上意外的麻煩。這是她多年來養成的自保手段。

　　卻沒想到，羅蘭一句話就將她推到了所有人前面。

　　眼看周圍的法師們都轉頭過來看著她，露琪亞只覺手足無措，心臟砰砰猛跳，不要說開口說話了，能站在這，而不是轉身逃跑，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羅蘭溫和安慰道：“小姐，不要緊張，在今天的會議上，無論說什么，都不會有人因此獲罪。”

　　這讓露琪亞安心了不少，眼看羅蘭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她腦子一熱，說道：“我的確有些看法。”

　　羅蘭便拍了拍手，稍稍抬高音量：“紳士們，現在都保持安靜，讓這位美麗的女士能專心地闡述自己的見解。”

　　在場絕大多數都是男法師，在年輕美麗的女法師面前，為了顯示自己的紳士風度，都紛紛坐直了身體，不少人還順手整理了下衣服和發型。

　　露琪亞深吸口氣，說道：“我認為，《公民法案》是一個全新的事物，它提出‘人人平等’的觀念，是前所未有的。這個觀念非常的好，但未免過于理想化，真正實踐起來，恐怕困難會非常大，它必定引起貴族以及貴族擁護者的反對。我甚至敢斷言，反對的烈度會非常非常的強，強到.......強到.......”

　　她本來想說，強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但在今天這樣的場合，這么說不大適合，但她一時又找不到委婉的說法，所以就卡殼了。

　　但羅蘭已經聽懂了她的意思。

　　這一番話聽下來，他頓時對這個安靜的年輕姑娘刮目相看。

　　之前，他看這姑娘一副乖巧鵪鶉的模樣，以為只是一個長了副好面孔的草包，現在一看，竟然是個大大的人才！

　　短短幾句話，她就已經將形勢說明白了，想要推行公民法案，就必須面對貴族的反抗，這種反抗足以引起格倫麥的內戰！

　　事情已經明朗了，餐廳里鴉雀無聲。

　　沉默如沙，沙子底下卻埋著炸藥桶。

　　許久，羅蘭長長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在座各位法師，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都是格倫麥人中的精英。我希望，各位能夠明白，我們格倫麥人，想要擺脫光靈的束縛，單靠一部分人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只有將每一個格倫麥人的力量凝聚在一起，才能讓格倫麥獲得新生，獲得真正的獨立自主。”

　　他言辭懇切，情感發自肺腑，在他話里，沒有貴族和平民的區別，都是同樣的格倫麥人。他的目標也非常清晰，就是驅逐光靈。

　　在場各個法師都陷入了沉思。

　　許多法師臉上現出一絲震驚之色，他們沒想到，紅鷹軍占領柏德亞還不夠，竟然還真想將光靈徹底趕走。

　　這野心可真大呀。

　　沉默持續了十幾分鐘，羅蘭掏出懷表看了下時間，已經是下午2點了。

　　他站起了身，最后說道：“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各位的想法我也大致清楚了。這個臨時會議就到這里。有心想要加入紅鷹軍的法師，可以留下來，咱們繼續深談。無意加入的，就請回吧。”

　　餐廳中50多個法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幾秒后，老法師羅德里戈當先站起身，大步離開了。

　　隨后，又有五個貴族法師離開，還剩下42人。讓人感到意外的是，竟然有個貴族法師仍舊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還有人要走嗎？”羅蘭問，他特意看向那個貴族法師，對方大概二十五六歲，衣著華麗，面容俊朗，法力大概是低階法師的強度。

　　還是沒人出聲，包括那個貴族法師。

　　“在座各位，都愿意加入紅鷹軍？”羅蘭再問了一句。

　　眾人都點頭，包括那貴族法師。

　　50多個法師，留下42人，大約80的比例，而且還都是正式法師，這比當初梅甘森那波野法師前來投奔的情況，高了好幾倍。

　　顯然，占領柏德亞城后，但凡有點眼光的人，都普遍看好紅鷹軍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