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恂被訓的抬不起頭來,只覺得如今一團亂麻。
可他身為人父,又怎能放棄自己的孩子,哪怕她做錯了事。
“父親,兒子知曉崔氏的意思,但元淑好歹是我的親骨肉,您的親孫女,總不能讓她一點兒體面不留。”
崔九貞聽著,揚了揚眉。
崔氏?
難不成是廣宗那邊本家族里決定放棄了崔元淑?
她想到原主在書中出了事后,被崔氏放棄的事情,一時彎起了嘴角,只是看到崔恂,又忙地壓了下來。
崔家乃世家大族,祖上傳自博陵崔氏,被稱為“宰相之姓”的崔氏,自然是極為重視顏面與聲望。
崔元淑與王衍當日事情敗露,雖被按壓下來,可并不代表崔氏就不會得知。
比起原主鬧得人盡皆知,崔元淑至少還留了些體面,但,也僅此而已了。
崔氏不會再承認她的身份,說白了,她如今就同原主上輩子一般,成了崔氏的棄子。
“能給她的體面,也只有這姓氏了。”老太爺臉色緩了緩,“你現在要做的,是盡快替她擇個人家,看在是我崔家血脈的份兒上,讓她衣食無憂。”
這意思很明確了。
崔恂點點頭,如今也只能這般,京中無人再與崔元淑聯姻,便是之前的王家,那王衍如今還沒能下床。
而王家夫婦也不再提半個字!
除卻京中,其他地方稍有底子的人家,也都不會選擇崔元淑。
那一日,確實是毀了她!
可,怨不得旁人,這是她該承受的。
他們能做的,只有盡力替她謀個踏實人家,安度一生。
酒一杯杯入喉,崔恂直到喝的微醺才離開東苑,送他的是崔九貞。
站在門口,看著被梁管家親自扶著的人,她神色復雜。
“父親,若當日出那等事的是我,您也會按照族內的意思,放棄我嗎?”
崔九貞問他,目光直直地看著。
崔恂眼中迷蒙了一瞬,神色清醒了些。
只見他沉默著,眼瞼低垂。
崔九貞心漸漸涼了,原主也是這么被放棄的嗎?
“不會!”
“什么?”
“為父,不會放棄你。”崔恂聲音不大,卻甚是清晰,“天下之大,總該有你我父女二人安身之所。”
崔九貞聽懂了,她怔怔地看著他。
“父親…”
她眼眶里突地涌出淚珠,只覺得胸腔中酸澀異常,卻分不清是誰的情緒。
崔恂笑了笑,那張清俊的臉在燭火下,異常溫暖。
他抬手抹去崔九貞臉上的淚珠,隨后揉了揉她的頭,“多大了,還哭成這樣,夜里涼,快進去吧!”
帶著些許酒氣,崔九貞卻覺得,這味道竟是這般好聞。
“嗯,父親慢點兒走,女兒就不送了!”她自己胡亂抹了把臉,帶著濃濃的鼻音道。
崔恂笑著點頭,在梁管家的攙扶下,慢悠悠離去。
直到看不見,崔九貞這才命人關上東苑的門。
轉過身,臉上已是一片冷凝,眼中卻還留有淚漬。
崔恂沒有放棄崔九貞,哪怕所有人都放棄了她,身為她的父親,卻沒有這么打算。
回到老太爺身邊,崔九貞二話不說,拿了個杯子就倒了滿滿一杯酒仰頭灌下。
色純味洌,釅白甘香,好酒!
老太爺看的眉頭一抖,“風風火火的,成何體統,即便吃酒也該細品慢飲才是。”
“祖父,崔家誰說了算?”崔九貞突然伸頭問道。
老太爺一揚胡子,“自然是祖父我說了算。”
至于崔恂?
哼!等他什么時候死了再輪到他吧!
“那,若是我和崔元淑做了同樣的事呢?”
“你敢,老夫打斷你的腿!”老太爺瞪眼。
“那要是我被人陷害的呢?”
崔九貞不滿,又喝了杯,只覺得心中郁氣有了地方泄出。
老太爺被她問的沉默了一瞬,隨即慢慢飲著杯中的佳釀。
他看了眼自家孫女,若非是個姑娘,他早就讓人滾蛋了。
真是的,哪里來的刁鉆問題,來為難他一個老頭子。
崔九貞覺得老太爺不疼她了,又氣悶地灌了一杯。
“祖父,我不想跟崔元淑一般。”
“胡說八道什么,你怎會與她一般。”
老太爺不想理她了,秋露白也敢一杯杯喝的這樣猛。
還不倒?
“父親都說不會棄了我的,祖父,你還不如父親啊?”崔九貞嫌棄了。
“誰不如那個混蛋了?”只見老太爺雙眼一瞪,臉紅脖子粗地道:“只要老夫還能動一日,誰敢棄了你?”
崔九貞只聽得耳朵嗡嗡直響,視線突然模糊,緊接著人也跟著飄忽起來。
她努力想坐正身子在詢問一次,卻覺得有人將她拉住,怎么也起不來。
只聽砰地一聲,磕在了石桌上。
“別…別按著…我…”
她努力了幾次,哪知好似被按得死緊,動彈不得。
玉煙和如云面面相覷,怔愣一瞬后,立即上前將扒著桌子的人扶了起來。
“老太爺,大小姐好像醉了。”玉煙托著人道。
“那還不快將人扶回去?”老太爺擱下杯子,“腦袋上別抹藥了,明兒個醒了讓她長長記性。”
敢來刁難他,哼!沒大沒小的!
玉煙和如云忙地應下,看了眼崔九貞紅紅的額頭,只覺得腦瓜子一緊。
好像磕得不輕?
待崔九貞走后,老太爺自在地又飲了幾杯,這才對月輕嘆一聲。
“你走的太早了,怎就留我看著這些破事兒呢?”
他搖搖頭。
還想再飲,卻被上前來的梁伯按住,“爺,夠了,老夫人該不高興了。”
“哦!”老太爺神色淡淡。
仔細看,那雙眼卻是飄忽的,他背著手起身,打算回房歇息。
正慢悠悠走了幾步,卻被梁伯攔住,“爺,您走反了,那邊兒才是您歇息的地兒。”
老太爺一臉冷漠,睨了他一眼,“你個耳背眼拙的,我用的你來教?”
梁伯聞言一吹胡子。
老太爺冷哼一聲,背著手轉身道:“起開,擋什么道兒呢?”
梁伯差點兒跳腳,看著又走歪了的老太爺,磨了磨牙,“多大的人了,還這般死要面子。”
嘀咕歸嘀咕,他還是追了上去。
院子里,老太爺嚷嚷聲越來越大,直到最后氣得將梁伯關在房門外頭。
這老糊涂忒地煩人,竟敢不讓他歇覺。
明兒個起來就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