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八面玲瓏,擅于琢磨男子心態,但畢竟地位太低,接觸不到高層次的信息。
所以并不知道趙都安和張家兄弟的私仇。
只以為,都是白馬監的同僚,趙都安可能是前者引薦的。
“這倒不是,”趙都安笑了笑,好奇道:
“張兄竟也是同道中人,卻是緣分,只是平素沒見他在外夜宿。”
小雅聽他稱呼親切,以為二人關系不錯,便也笑道:
“張使君終歸是大才子,想來是不愿拋頭露面,每次想來飲酒,也多是先差人送來消息,約定時辰…或其兄弟帶話過來…
大人您以后若要來,也可這般,不必與前廳那些人一起,免得名聲不好。”
呵,說得好像我的名聲好過似的…趙都安無處吐槽,轉著酒杯,笑問道:
“張兄平素與我閑談吃酒時,是個話多的,侃侃而談,引經據典,也虧了他,我才知道京城中許多新鮮事…他與你說過我么?”
小雅雙手捧起酒壺,給他斟滿,略顯驚訝地搖頭道:
“張使君在奴家這里嘴可嚴實了,極少說話,奴家每次與他攀談,也都不怎么搭理。”
不意外。
張昌碩那偽君子的確謹慎。
否則的話,小雅不至于不知道二人關系并不和睦。
“那張校尉呢?”趙都安狀若閑談。
提起張昌吉,小雅有些不喜,嗔道:
“張家二郎是個粗魯的,從不體恤人,不過與他兄長相反,是個話多的,還喜歡教奴家說話,甚至晚上還說夢話呢…”
他教你說啥話…趙都安八卦之魂燃起,但強行壓住,抓住“說夢話”的重點。
有些意外。
怪不得,張昌吉身為京營尉官,卻極少在營中過夜,哪怕是輪值巡夜,也要三更半夜回家睡覺。
竟然還有這種習慣。
“哦?他與你說過什么關于朝堂,京營的事么?”趙都安心中驚喜,問道。
小雅正要回答,猛地醒悟過來,又合上嘴唇。
妙目盈盈看他,身子骨繞了個圈,朝他攀來,柔荑下滑,吐氣如蘭:
“夜色已深,奴家服侍大人休息,有話換個地方說如何?”
然而下一秒,她的素手卻被趙都安鉗住了。
只見趙都安那張自始至終,帶著笑容的臉龐上,眼睛瞇起,幽幽道:
“怎么,是有什么話不方便說?”
小雅愣了下,忙搖頭:“沒有…”
趙都安目光死死盯著她,篤定道:
“你知道,但不愿回答本官。”
小雅突然慌張:
“奴家知道什么?使君在說什么?我不懂。”
趙都安搖了搖頭,臉上笑容斂沒,說道:
“我問你張昌吉是否說過什么要事。”
小雅遲疑了下,展顏笑道:
“使君原來是嗔怪這個,倒也沒什么要事,都是些你們男子們在意的那些,什么今日陛下發火了?哪個官兒倒霉了之類,瑣碎無趣…”
“不對,”趙都安平靜道:
“若只是這些話,你何必欲言又止?必是知道一些,不方便給我聽的。”
他本就抱著審問的目的而來,對其觀察自然仔細。
小雅一怔,旋即幽怨道:
“大人疑心委實重了些,奴家只是覺得,嘴巴該緊一些,不該隨意泄露各位大人們的事,如使君今日說了些什么,奴家也絕對半個字不肯說給旁人的。”
這個說法很符合邏輯。
但趙都安憑借凡胎中品武夫的實力,能清晰聽到,小雅此刻的心跳快得不正常。
手腕里,血液流速也在加快…
這是心虛,緊張的體現。
他徹底沒了笑容,臉色冰冷,恰到好處地浮現一絲暴戾:
“不,你是怕亂說話,得罪了張家兄弟。”
“但,”他冷笑道:“你不敢得罪他們,就敢得罪本官么?”
手掌用力,小雅纖細的手腕頓時疼痛。
她怕了!
這一刻,關于趙都安的一些傳言浮現腦海,恐懼浮現心頭。
眼前之人,可不是什么君子,而是殘酷暴戾的小人!
“不…不敢…”
小雅徹底慌了神,她本就不是如蕓夕那般,有堅定意志的女子,這時候已是嚇得夠嗆。
“是不敢得罪我,還是不敢說?”
趙都安神色陰狠,另外一只手,從桌上果盤中抽出一柄切削水果的刀子。
輕輕在小雅白皙的脖頸上比劃,聲音宛若魔鬼:
“你可知,本官今日為何前來?”
“不…不知…”
趙都安道:
“本官奉皇命,調查匡扶社反賊亂黨一案,查到了張昌吉身上,得知他這半年來,頻頻來青蓮小筑,與你私會…
呵,而你又拒絕回答,幫他打掩護…本官有理由懷疑,伱的真實身份,便是匡扶社潛藏在京城的亂黨!”
小雅嚇得臉色煞白。
亂黨,匡扶社…她再不知輕重,也曉得這是殺頭,乃至株連的大罪。
心中本就懼怕,再給這大帽子一嚇,三魂沒了七魄:
“奴家不是亂黨,不是…”
趙都安幽幽道:
“是也不是,等丟進詔獄里,大刑伺候之后,便知道了。”
“擺在你面前的有兩條路,生路,或死路,如何選,你自己決斷吧。”
詔獄…九死一生的地方。
小雅徹底崩潰,眼淚涌出,哭啼啼道:
“奴家說,奴家什么都說!只求大人開恩!”
早這樣配合多好?
非要逼我扮演大反派…我是真不愿意嚇唬女人啊…趙都安嘀咕,驟然一松手,將小雅丟回案旁。
他整個人收斂了兇狠模樣,恢復了謙謙君子的溫和外表,臉上笑容重新綻放,溫聲道:
“說吧。”
此刻的狀態,才是他真實的性格。
小雅云鬢散亂,衣襟褶皺,臉上滿是淚痕,整個人顫抖著跪坐在地衣上,仿佛從地獄回到了陽間。
此刻看到趙都安竟然在兩種狀態下切換自如,不由心神大恐,心想傳言果然是真的。
女帝面首就是個披著人皮的中山狼。
“奴…奴家不知從何說起…”她哭哭啼啼道。
趙都安循循善誘:
“你最想隱瞞什么,就說什么。”
今晚過來,原本只是試試,沒想到真有意外之喜。
能讓小雅寧肯得罪他,也不愿說的話,必然不簡單。
不過…張昌吉一個區區京營校尉官,即使是個人渣,草菅人命,欺男霸女,但也不該能犯下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然而小雅姑娘的下一句話,就讓他愣住了。
“奴家…曾在那張昌吉熟睡后,聽到他說,好似偷偷向靖王府運送了火器…”
趙都安臉色頓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