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起,圣山的已經消弭。
黑霧早已退散,春光照射人間。
所有的壓抑因素,都已經消失。
清冽的山風吹拂著野草,你甚至能看到碎石縫隙里新生的野花,才猛的發現已經是春天了。
然而仙賊王,曠狐仙,彌勒子…
在場所有人都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心中沒有一絲春日的心情,宛如寒冬一般凝固到了冰點。
眾人面前。
一個穿著祥云大氅的巨人,從碎石堆里緩緩站起身來。
巨人高約三丈,身材寬碩,皮膚粗糲,五官粗礦,是典型的兇惡之相。
但眼皮有些無力的耷拉著,仿佛沒睡好覺一樣,一臉巍峨霸氣的兇相中又透著莫名的安詳。
朱神真人!
所有人大腦一片空白,緩了十數息才意識到——
朱神真人就是張二狗,張二狗就是朱神真人?
朱神真人,居然是七冥神之一?
要知道,七冥神的肉身早已經在三千多年前消弭,新的身體都在三千歲左右。
朱神真人多大了?
顯然不止三千歲!
所以…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與此同時。
圣山西坡。
因為黑霧退散,春光融融,暮雨霏霏腳步輕快許多,陸涯幾人已經走到半山腰,與張二狗幾人一山對隔的地方。
陸涯騎著虎妞看著戲,本來看的昏昏欲睡,忽然來了個神轉折,一下子睡意全消。
他完全沒想到,朱神真人居然從張二狗體內冒出來!
朱神真人就是七冥神之一?
年紀好像不太對…
陸涯之前沒細看,還真沒意識到這一點。
柳玄夜是幻術大師,其余六冥神為了躲避她追蹤的隱匿之法,必然是非常高階、高明!
陸涯的幻術被自己封印了,靠神識強行去揭開這些隱匿大法,可能要耗去他在比賽中搜刮的所有靈力,成本太高,劃不來。
所以,他只做簡單的猜測。
但根據現有信息,可以肯定的是——
朱神真人是唯一一個肉身未滅的七冥神!
但他和張二狗是什么關系?
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
張二狗就是七冥神之一,是朱神真人的前身,和三萬歲柳玄夜和三千歲柳玄夜一樣,一體雙魂,記憶歸朱神真人,卍體印歸張二狗。
第二種可能。
朱神真人是七冥神之一,事后控制或吞噬了張二狗,然后把卍體印放在張二狗體內做誘餌,引誘柳玄夜上鉤。
這和柳玄夜對宮幼溪做的一樣,區別僅僅是張二狗并不知曉自己的身份。
不管怎么樣,陸涯大概搞明白了朱神真人的目的。
這是七冥神的內戰!
確定領導人的一戰!
陸涯已經做好了只看戲、不動手的準備,并且堅信老婆大人會贏得最后的勝利。
一旁,酒狐仙緊張的問:
“你在看什么?那邊戰斗怎么停下來了?”
“正精彩呢。”
陸涯笑笑,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他向眾人分享了這一波三折的刺激劇情。
“什么!張二狗就是朱神真人?”
酒狐仙一口仙漿噴出來,狐眸圓睜,死死盯著陸涯,驚愕半晌才嘀咕道:
“難怪四處找不到他的本體呢!”
陸涯忽然反問:
“你找過?”
酒狐仙張口結舌,白了陸涯一眼,不想解釋太多,那表情仿佛在說——
我就是仙賊怎么了?
我仙賊也能當仙庭執事!
就問你服不服?
不服你咬我啊!
這樣想著,她平復心緒,試著反咬一口道:
“越是巨大強壯的人,越偽裝成營養不良;越是奸詐,越偽裝的老實…就像某些人,越是好色,越是偽裝純情,一口一個藝術,明明想建后宮,卻說為民建城。”
陸涯不準備解釋什么。
老婆大人已經在附近,越描越黑。
沉默是精。
一旁張蓮心秀眉微皺:
“朱神真人故意偽裝成張二狗,顯然是有備而來,似乎是想要對付仙賊王,我們該怎么辦?”
酒狐仙看似噸噸喝酒,一雙狐耳卻悄悄豎起。
陸涯嘿嘿一笑。
“我們當然趁機上山拿通神令。”
酒狐仙臉色一變,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說道:
“都這時候了還通神令,通神令肯定是假的!”
陸涯笑笑。
“我看你是想我去救你爹吧?不是說你爹來了,什么都不算事嗎?怎么連個朱神真人都怕?”
酒狐仙噘著嘴辯解道:
“這是人家的主場,人家準備好了的陷阱,我爹太愚忠了,明知道是陷阱,可為了仙賊王還是跳進來了…那拓跋復鐵定叛變,完了,仙賊王要栽了。”
酒狐仙越說越不對勁,滿臉豪色變得憂心忡忡。
陸涯也能理解,人家從小在仙賊船上長大,感情還是有的。
“別瞎操心了,人家的獵物怎么可能是仙賊王這種小角色。”
“仙賊王還是小角色?”
“不然呢?”
“那我爹是什么角色?”
“小角色的狗腿子。”
“你——”
酒狐仙強忍著怒火,咬牙問道:
“那我呢?”
陸涯摸摸她的狗頭。
“你是青鸞城護城隊長,比他們牛多了。”
酒狐仙豎直的狐耳一下子軟了。
“你…”
“等著看戲吧,山頂是個看戲的好位置。”
東坡。
山腰。
仙賊王下意識檢查自己的卍體印,確認已經與仙臺完全融合,成為至尊無敵的存在。
他又仔細看了看朱神真人的七枚戒指,確定,一定,肯定,沒有任何的靈力或神力。
這才松了口氣。
同時,他也意識到朱神真人有些古怪,自己很可能中了某種陷阱。
“是你占據了他的身體,還是說…你就是他?”
仙賊王琢磨了很久,才開口問道。
朱神真人四下看了很久,才意識到眼前的仙賊王。
他微微耷拉著眼睛,目光很平靜。
“追究誰是誰沒有意義,你做的事情成就了你,剝開我們的所作所為,我們什么也不是,只有完成我的事業,我才是朱神真人,否則,我只是朱神家后代中的一個螻蟻,而螻蟻不需要名字,所以不要問我是誰,這件事結束之后,你會知道我是誰…如果你能活到那時候。”
你還是個哲學家!
一山之隔,陸涯聽的差點噴飯。
不過仔細一想,還真是這么個道理。
這個朱神真人有點意思。
比想象的有意思!
仙賊王幾人也聽的一愣一愣的。
這家伙到底想干嘛?
朱神真人雖然只是闡述一個簡單的道理,他的語氣也很平靜,但眾人還是隱隱感覺到了壓迫力。
尤其是赤禮真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朱神真人。
“抱歉了,師尊。”
朱神真人瞥了眼這個雞窩頭紅發男人,某種角度來說,他還蠻欣賞這家伙的。
“所以你叫拓跋復,而不是赤禮真人。”
赤禮真人點點頭。
“多謝賜名…赤禮真人,我很喜歡。”
“你是喜歡這個名字,還是喜歡差不多名字的師妹?”
“都喜歡。”
朱神真人直直站著,金色的光芒照射下來,在他的眼眸里照出一抹紫光。
“雖然你最終背叛了我,但我還是想感謝你,幫我引來了仙賊王,沒有你們仙賊王的提前布局,就沒人會重視區區一個仙班大會,而其他三大組織,以及我的老朋友…就不會親自過來看我。”
說著說著,朱神真人閉上耷拉的雙眼,沉默了很久,忽然握緊拳頭,驀的睜開激電四射的金紫雙眸。
“我從未像今天這樣,渴望朋友的力量!”
仙賊王搖頭笑著。
“你的朋友也包括我么?”
朱神真人道:
“三千年前,我在仙庭本部見過你,你的神賦異能很罕見,居然能穿過本部大陣…只是那時候,我還不叫朱神真人,也不是現在這樣的身體,你應該不認識我。”
仙賊王萬萬沒想到朱神真人姿態這么低。
他那丟失已久的王者霸氣隱隱有些復蘇,在卍體印的加持下,整個人都升華了。
那種身體的完整性,強烈的無敵感,以及無限的可能性,讓他沉醉其中難以自拔!
但朱神真人實在太詭異,姿態低的嚇人,他不得不防。
而且,他也猜到了朱神真人所謂老朋友,并不包括他。
他仔細想了想,當年七冥神盜取七神印的時候,確實有個仙庭的人做內應。
當時他惜命,轉身就溜了,沒再多觀察,因此對朱神真人沒有絲毫的印象。
這樣想著,他不再糾纏,放棄了收拾朱神真人、為仙賊王重新立威的想法。
“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不打擾你和老朋友的聚會了,告辭。”
仙賊王轉過身去,把后背留給了朱神真人。
在他看來,如果把后背留給敵人后,敵人還不動手,或許就是實力不夠了。
朱神真人沒動彈,只搖了搖頭道:
“把神印還給我,你們就可以走了,我從不向螻蟻動手。”
仙賊王驀的停步,身形中散發著凜凜神威。
“你攔得住我?”
朱神真人依然很平靜,沒有顯露太多霸氣。
“我的目的并不是你,其它人可以隨便離開這里,但任何身上帶著神印的人,不可能剖開這比賽陣法。”
“哦?是么。”
仙賊王冷笑一聲,多少年臥薪嘗膽,難得霸氣一回,遂聚集卍體印的力量作驅動,施展他的神賦異能——
“折裂!”
折疊深淵空間,零距離、點對點裂空穿行!
這是他的最強異能!
空間迅速扭曲擴散。
結果,平時很輕松就能穿行而走的招數,折疊波突然撞上護山陣法,消散一空。
仿佛賽場里的護山大陣,吸收了神印力量!
顯然,朱神真人是有備而來的。
“折裂!”
仙賊王再次運力施展神賦異能。
這一次,他沒再使用神印之力。
而是用自身的半體靈力…
結果陣法松動了,他的半個身子折疊出去。
尷尬的是,藏在他仙臺內的卍體印,卡在陣法內,死活帶不出不去。
朱神真人攤開大手。
“我沒騙你吧?”
仙賊王有些難堪,眸子里殺意漸顯。
“陣法是你布置的,殺了你,自然走的了。”
朱神真人搖搖頭。
“我們沒有個人恩怨,留下神印,在圣山西坡,有一個神賦異能非常罕見的女人,你拿走她的異能,一樣能彌補你的身體,甚至比這個神印還適合你,這枚神印只有對我而言才能發揮最大的力量。”
仙賊王自然明白他說的是誰,不禁懷疑他的動機。
“這個女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邊的男人,此子曾一只手鎮壓了南皇城,我覺得還是你去對付他更合適。”
朱神真人撐起耷拉的眼皮,看了眼眼前的仙賊王,明明完整的身體,卻仿佛連半個都不如。
“你這點器量,仙賊王也不會再有未來了,能只手鎮壓南皇城的人我見的多了,但這個男人,并不是我的敵人,只要不擋我的路,我沒有殺他的必要。”
仙賊王反問道:
“你殺得了?”
朱神真人并未辯解什么,只道:
“我說過了…我不喜歡殺人。”
不遠處,赤禮真人忽然插嘴道:
“你不喜歡殺人,是直接吃么?”
朱神真人仰首望天,巨大的紫瞳里,有種不被世俗理解的悵然。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勝負已分,人死燈滅,我吃了那些想殺我的人,不過分吧。”
滿嘴順口溜,你想考研啊!
一山之隔,陸涯差點笑噴。
但這并不是一個搞笑的場景,至少對仙賊王不是。
“你是在逼我殺你。”
只剎那間,仙賊王身形一閃,一道殘影乍現,一拳轟向了朱神真人。
卍體印在他的體內,發揮的力量比張二狗強的多。
結果還是被朱神真人一拳接下!
兩道恐怖的拳威瞬間碰撞,掀起一丈高的碎石浪,將其余人震開數里之外。
“我說了,你拿神印贏不了我。”
“別太自信。”
簡單的試探后,二人很快開始肉身互毆。
拳拳到肉,又拳拳撼動整個圣山。
正如朱神真人所言,仙賊王的卍體印看似強大,結果不但沒起到應有的作用,反而受其拖累,使他屢屢被揍。
仙賊王隨即放棄了神印之力,直接以之前的半神之力開打,結果他一發力,卻被朱神真人反控了仙臺卍體印。
戰斗很快落入朱神真人的掌控中。
朱神真人卻興致缺缺,直搖頭道:
“我說過了,這陣法不是為你準備的,你是在浪費時間和我的耐心,不如與我一起殺了那陸涯,張蓮心的神賦異能就是你的了。”
仙賊王無奈放下了拳頭。
他的新身體明明火熱的很,仿佛蘊含著無窮的力量,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戰況卻狼狽至極。
他的拳力看似兇猛,結果自己累的氣喘吁吁,對方屁事沒有。
跑也跑不了。
打也打不過。
而且這個朱神真人,似乎是個格局很高的人,并不拘泥于私人恩怨…
仙賊王有些動搖了,便對身后數里的眾人道。
“你們去找荒野帝,如果我今天出不去,他就是仙賊王新的總艦主。”
曠狐仙看了看仙賊王,再也沒有以前那俾睨天下勇闖仙涯的影子了。
當年那位劍圣不止撕裂了他的身體,也打斷了他的脊梁骨,哪怕拿到了神印,彌補了身體,曾經的脊梁卻也找不回來了。
他最后問一句。
“你真要這么做?”
仙賊王強作平靜。
“我心意已經,你走吧。”
“好。”
曠狐仙不再耽擱,看了眼一山之隔的酒狐仙和陸涯,放下心,帶著大部隊裂空而去。
仙賊王終于松口氣。
雖然感覺自己變得有些陌生了,但越是活的久,越是活的慘,就越明白一件事——
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你確定我們聯得過那個男人?”
朱神真人心中很自信能碾壓陸涯,嘴上卻很謙遜,與他的身材和霸氣反差很大。
“不試試怎么知道?”
試試就逝世!
陸涯很期待。
少了黑霧,少了圣樂,少了一切壓抑的因素,暮雨霏霏健步如飛,帶起風從雨嘯,但步伐中有些急切,有種生怕被戰斗波及的感覺。
決賽沒有任何難度,陸涯幾人很快就上山了。
山頂一塊空地上。
通神令懸空浮著。
連個儀式、神龕、祭臺都沒有,十分的敷衍。
但通神令是真的。
這是一枚閃著耀眼金光的令牌,懸浮在半空,散發著被陣法壓抑了的淡淡的圣樂。
令牌是一種不規則的三角形,巴掌大小,似乎是某種獸骨所鑄。
金色光華中閃爍著乍看繁復,細品之下又覺得大道至簡的符文。
其符文以比靈力更本質更高階的力量刻印,沒有金木水火土之類的五行分系,以本源驅動,約束法則。
陸涯仔細看了眼。
這枚通神令確實是之前開幕式上投影的那枚,
和游戲里的通神令不同,這枚通神令的材質是龍骨,而且是未經煉化,也沒有冥化的應龍之骨!
一向大大咧咧的酒狐仙,此刻忽然謹慎起來。
“我怎么感覺很危險,我們還是不要拿了,這枚通神令怎么看都是陷阱好嗎!”
陸涯兩手一攤。
“你看你,又在激將我了吧,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你想阻止我做什么,一定要說這件事很無聊。”
酒狐仙驀的一愣,馬上改口道。
“這通神令怎么看都很無聊吧?”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話嗎?”
陸涯毅然伸手,抓住了通神令。
一瞬間腦中一嗡。
進入另一個世界。
與此同時。
東坡山腰。
就在仙賊王無奈倒戈朱神真人之際,一道紅色的巍峨身影,不知何時起,靜悄悄的出現在他身后。
仿佛一直就在這里,此刻才現身一般。
就連朱神真人也驀的一驚,在護山陣法的嚴密監控下,竟完全沒發現。
“不必急著送死,你們想要去殺的人,是連本尊都被迫要獻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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