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中子舍身擋劍是徒勞的。
在半步仙宗全力一劍前,五星仙師的力量宛如塵埃。
可是望著柳玄夜宛如立雪勃發的側影,她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在雪地里凍的撿回來的瀕死女嬰,看著她一步步在常人無法忍受的劇痛中長大,自己從她的醫師,到她的母親,到她的師父,如今又成了她的師姐…
三千年的時間竟如此短暫!
她救不了她,但在那命懸一線的危急時,她還是愚蠢的沖了上去。
一躍飛去,本該被一劍穿心的寧中子,卻宛如一陣勁風刮了過去。
立住一看,胸口并沒有中劍。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毫無意義。
但萬萬沒想到,竟無意義到了這種地步!
蓮紋劍呢?
這不是白擋了嗎?
回身一看。
劍停了。
恍惚間,整個劍坪凝固了。
蓮紋劍懸在柳玄夜的胸前,錚錚顫動,發出宛如松鳴的低沉嘯音。
柳玄夜微微皺眉。
仙臺里的那道本該引動的沸騰力量,仿佛被一只極致冰冷又極致溫柔的大手摁了下去。
如畫的眉目緩緩睜開,微微側過臉,余光如劍光,循聲看向陸涯。
即便是陸涯這樣的滿級大佬,也看不出她的情緒。
能看出的,只有一絲立于蒼穹與群星之上的宿命。
與此同時。
散落在劍坪各處,正席地療傷的黑蓮七人,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
皆茫然抬頭,盯著夜空,忍住劇痛,不解的喊道:
“師兄,為何突然停手?”
“此女坐實魔女之名,人人得而誅之,師兄切不可動惻隱之心吶。”
“不能再耽擱了,附近的仙庭執事很快就會來了!”
“…”
竹泉山前方夜空。
一片厚厚云層中。
半步仙宗云中子,早已滿頭大汗。
你們說的道理我都懂,但問題是…
不是我停手的啊!
蓮紋劍是云中子的本命劍,乃白蓮宗前掌門云中鶴贈予他的實戰利器。
仙人以靈力御物,對本命法器的掌控力遠強于一般法器。
哪怕遇到高一階的仙人,也很難被奪走對本命劍的掌控。
蓮紋劍一出,旨在瞬殺柳玄夜,一劍奠定勝機,杜絕任何意外,確保萬無一失,以最短的時間拿下竹泉宗。
然而云中子萬萬沒想到的是——
他的本命劍居然被人控制了!
是誰?
敵人中沒有仙宗以上的仙人,連仙宗也沒有,寧中子五星仙師,柳玄夜九星仙師,加一起也不夠自己一個打的。
到底是誰?
柳玄夜的氣息沒有任何冥力波動。
寧中子也沒有服用什么爆血黑藥。
兩個虎仙早就暈了過去。
一個凡人在吃餅,夸蓮紋劍漂亮。
等等!
這家伙為什么還能站著?
兩位仙君境的虎仙都倒了,你一個仙民為什么能站著?
難道…
此刻。
陸涯吃飽喝足,放下茶盞。
拍拍身上的餅屑,從竹林悠哉走到了劍坪。
望著救人不成、反倒像一陣風刮過柳玄夜身前的寧中子。
他忍著笑意,拍拍她的肩膀,又指了指懸空的蓮紋劍道:
“你們倆會被串成烤翅的。”
他的聲音中似乎帶著一種還沒吃飽的無力。
串成烤翅?
寧中子眼前浮現出一幅詭異的畫面,肅臉脹紅了半天,半冷不冷的說道:
“你這時候還在想著吃?”
她心中已經猜到可能是陸涯所為,只是實在無法相信。
柳玄夜心中卻已篤定,盡管她也感受不到陸涯的靈壓。
但她相信宿命。
再次閉上如畫的眉眼,運力恢復仙臺,沒再多說什么。
她總是在最恰當的時間做最正確的事,不會受任何感情或外界因素干擾。
這是個修為平平卻有著大氣象的女人!
陸涯這樣想著。
他隱隱感覺,這個女人會在未來某一天,給他帶來一個無法預料、超出想象的驚喜。
云中。
云中子感覺被怠慢了。
盡管他習慣并享受被忽略的感覺,但這次,真的過分了!
他的最強一劍被人定住了,他甚至感受不到敵人的靈壓,只看到一個無所事事的凡人,無視他仙宗級的蓮紋劍,卻在那撩撥仙女。
目光聚焦在陸涯身上。
雖然仍看不到任何東西,但他的已然確定——
奪劍之人,正是此子!
陸涯繼續無視他,閑庭信步的來到懸空的蓮紋劍前,仔細看了看,感知劍刃的鋒銳、堅韌和符文紋理,緩緩開口:
“你的劍很漂亮,但是下一秒…”
不對,我堂堂滿級大佬還稀罕你一把破劍?
“咳咳,我是說你的劍術還有很大進步空間,如果你今晚能活著離開,不妨從劍靈共鳴的角度多作打磨一下劍術。”
陸涯一邊指點劍術,一邊已將蓮紋劍掛在了腰間。
云中子看的目瞪口呆。
劍靈共鳴?
你就靠這個奪了我的蓮紋劍?
扮豬吃虎欺負到老子頭上了?
云中子平生最恨虛偽的扮豬之人,目中殺機畢現,大喝一聲——
“仙解!”
浩瀚的靈壓瞬間籠罩小竹泉山,使得溪水不再流動,竹葉不再搖擺,蟲蝶不再爬飛,但罡風呼嘯,獵獵作響,仿佛要將人撕碎。
與此同時。
萬道金光從云層中射出。
一個黑影在云層中暴漲,轉眼變成耀眼的金光巨人,赫然立于云端。
陸涯對此并不陌生。
這是仙宗級才會有的仙解模式,大抵類似火影忍者中的須佐能乎或仙人模式,就是燃燒仙臺開大暴走的意思。
云層上金光大盛,照亮整個夜空與浮空山,宛如午時烈陽不可直視。
“想開大么?”
陸涯微微抬眼。
下一秒——
金光一閃,剎那間疾馳而去,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中。
只剩下點點星光灑在劍坪上…
鴉雀無聲。
繼而鴉雀無聲。
陸涯:
“…”
柳玄夜:
“…”
寧中子:
“…”
黑蓮七人一口老血噴灑出來!
“師兄你——”
陸涯縱橫游戲五年。
什么場面沒見過?
開大招逃命?
這場面真沒見過!
一轉眼,云中子已經飛出百里之外,而且絲毫沒有放松,不惜冒著重傷的風險,仍然維持著仙解金身模式,以極限速度狂奔而去。
他明白,能輕松奪走他蓮紋劍的人至少比他高一個大境界。
劍不要了。
船不要了。
隊友也不要了。
他什么也不想。
他什么也不做。
他只要命!
劍坪上鴉雀無聲。
陸涯還真沒見過茍到這種程度的人。
求生欲太強了!
他印象中,仙界因為有仙庭這一官方組織的存在,比小說里的黑暗修真界要和諧許多,根本沒那么險惡,山下那群仙民個個都拿仙人開涮呢…
這家伙到底經歷了什么?
為什么逃跑之前還要裝作氣勢洶洶的樣子?
陸涯實在大開眼界,不禁對黑蓮七人嘆道:
“你們師兄可太穩健了。”
“師兄這是去搬救兵了!”
七人表面鎮定,心中欲哭無淚,把云中子罵了個祖宗十八代。
此刻瑟瑟發抖,慌的一逼,不敢再看陸涯。
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師兄開大逃命。
這說明,師兄在害怕眼前這個凡人!
此子是個隱藏的大佬?
他們見過太多隱藏實力的高人,但高人們一旦動手,那浩瀚的靈壓,那凜冽的氣質,就像漆黑夜里的螢火蟲,根本無法隱藏。
為什么此人一點靈壓沒有就奪走了蓮紋劍?
就在七人疑惑時。
寧中子忽然走來,清袖一揮,甩出七枚黑藥,塞進了七人嘴中。
黑藥入口即化,藥力迅速擴散至丹田,很快封住了他們的仙臺。
“前輩你聽我們說——”
七人連忙向陸涯認慫。
“今晚完全是誤會,我們和那些流氓散仙不一樣,當年也是白蓮宗弟子,因為一些小事才被逐出師門。”
“我們想代表白蓮宗為仙界除魔,借此立功回到宗門,這才一直盯著這里,現在搞明白了,柳宗主并非魔女,都是一場誤會。”
“前輩若是喜歡收藏仙劍,我們空間戒里還有很多,您盡管拿。”
“對了,還有船,這艘黑蓮船速度極快,而且怎么開都翻不了。”
陸涯笑道:
“這不是翻了嗎?”
七人欲哭無淚,忽有一人道:
“黑蓮這些年搜刮的寶貝全在師兄那,比蓮紋劍值錢的多著呢。”
其余六人連忙點頭附和。
陸涯微瞇著眼,發現云中子竟已跑出三百里外…
半步仙宗竟能跑這么快?
陸涯再三確認:
“你們確定他有比蓮紋劍還值錢的寶貝?”
被云中子坑后,七人也不管什么情義了。
“一萬個確定!”
陸涯點了點頭,遂抬起右腳,至一頭的高度,懶懶揚聲道:
“鳥…不對。”
“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