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外下著小雨。
淅瀝瀝的春雨夾雜寒風,把窗欞上的窗紙刮的呼呼作響。
世安把窗關嚴實了,回了一句。
“早前遇到六庫司掌事,但卻未聽聞御駕回來的消息。”
他看向沈懷舟手里捏著的薄薄一張紙。
“皇上元宵離京,如今大半月都沒回來,朝不可一日無君,公子還是好好勸勸皇上。”
“勸?”
沈懷舟把紙拿起來,點在燭火之上,讓火舌肆意蔓延。
“如何勸?不回來就不回來罷。”
早前那封信,已經說的明白。
如今再寫,怕也不過換來這般敷衍的四字。
他到底還是氣她。
話說的雖重,但她倒好,不管不顧離京,一封信都懶的回。
他深吸一口氣。
走到窗欞旁的茶案上,開始執手點茶。
縷縷茶香四溢。
但并不如往日能靜心。
他盯著茶盞里漂浮的霍山黃芽,裝作無意識的問了一句。
“皇上,在江州很忙?”
“最近皇上認識了一群游俠兒,和他們混在一處,倒未見多忙。”
聞言,沈懷舟徹底沒了煮茶的興致。
“就寢吧。”他一身云錦大袍翩然垂下,徑自走向內殿:“還有,把這茶葉都給倒了。”
公子生氣了?
兩人相處有十多年,他是打小伺候的,不難看出主子的脾性。
他看向茶案上的霍山黃芽。
這茶,還是年節的時候皇上特意送過來的。
元宵那日,自家公子把茶倒了,皇上便送來了一盒上好的雪頂含翠。
他原是想,公子不喜,就索性換了。
但第二日,這雪頂含翠直接不見了,只好又把茶換了回來。
公子也未再提這事。
怎么今日......
他想了想,把茶葉收好,又看了一眼熄了燈的內殿,也不敢打擾,直接退了下去。
夜深。
窗欞外細雨綿綿。
打在早春的枝丫上,聲音吵雜。
沈懷舟本就淺眠,這雨聲,擾的他無法安睡,索性又坐了起來。
夜色下。
沈懷舟著絲帛里衣,一頭青絲披散,俊逸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
他下了塌,點了盞燭燈,放在案臺之上,開始研墨。
氣歸氣。
但那江州貧瘠,又沒個人伺候,到底還是放心不下。
不過這回。
他倒是不能再用自家祖父的名義擬信。
需親近的身份,且說得動她的。
他想了想。
若說能勸的動,又親近,而他又知道字跡的,只有宣帝。
宣帝在大魏京都時,兩人是好友,往來品書作畫,多有探討,對宣帝的字,自是可以臨摹。
有宣帝這身份,怕是收到信,月底也回來了。
他又寫了厚厚一封。
諸多囑咐勸說,全部寄于字信。
足足五張之多。
他吹干殘墨,心里松了一口氣,準備去睡了。
只是他不知道。
相比二哥,蘇琉玉更喜歡二嫂嫂。
當收到這厚厚五張信的時候大概掃了一眼。
這一看。
喝——
二哥膽子肥了。
敢管到朕頭上!
她當晚,直接回了一封信給她嫂嫂。
意思是,嫂嫂你要管管二哥,他整天閑的要死羅里吧嗦,朕沒空搭理他,你幫我罵他一頓。
宣帝毓貞背鍋了,被自家皇后嘮叨了好一陣,讓他別整天煩小弟。
這誤會就大了。
沈懷舟在京都數著日子等御駕回來,蘇琉玉正在掃清江州亂黨余孽,順便籌備二月十五的商會。
江州屠城的消息,她怕朝中老臣念叨,直接把消息壓的死死的。
索性亡口不多。
除了震躡百姓殺了幾個人,余下的,全部捉到城門口準備威脅她。
受傷的倒是很多。
但云崖兒在,倒也無需擔心。
“那些血滴子,還不肯招?”
她坐在葉家主院里,看向葉浮生。
如今這位,是真正的葉家家主。
江州自刎為國,葉家子弟正式把人請了回去。
“這幫賊子屬實可恨,一口咬定自己是山匪,這刑都用過了,還是不行。”
他腫著個臉,說話還有點大舌頭,被揍的。
“文......皇上,怎么辦?還要不要審?”
蘇琉玉指尖劃過茶盞。
“不審了,這幫死士,倒是忠心,直接殺了。”
傷她百姓,她一個都不想放過。
留著他們,是想招了口供,若是他們老實交代,自己出征南疆,便有了理由。
若是不招。
那就只能判做大魏山匪內亂。
上升不到諸國。
南疆這塊地,她是必打一場。
現在沒銀子,還需仔細籌謀。
她把目光從茶盞收了回來。
又看向他。
“最近江州城建,你們葉家做的很好,你這個家主,倒是當的還不賴。”
免費勞動力什么的,她最喜歡了。
江州民患過后,葉浮生上任家主后,就把子弟帶著江州城建去了。
也不要銀子。
不要銀子就好。
不要銀子她就喜歡。
葉浮生揉了揉自己被揍的臉。
“都是兄弟,別客氣。”
他又道。
“對了,聽說城里最近開了一個拍賣會,咱們去逛逛唄?咱們江州五俠,好幾日都沒聚過了。”
這家主可不是好當的。
什么屁事都要管。
他自己自在慣了,現在頭都疼。
只想和兄弟好好喝一頓。
蘇琉玉聽到拍賣會三個字,愣了愣。
“是國粹拍賣嗎?”
“這就不知道了,不過聽到倒有無數珍品寶貝,咱們就去逛逛,都沒銀子,飽飽眼福還不行么。”
蘇琉玉白了他一眼。
“誰說朕沒銀子。”
她從袖兜兜里面掏出五十兩銀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等明日,咱們去的時候,朕還能拿十兩。”
葉浮生眼睛一瞪。
“你最近還挺富。”
“那是。”
蘇琉玉把五十兩銀子收了回去。
最近只要她借口來葉家,云儀就會給她塞十兩銀子,這都是她辛辛苦苦攢下的好不好。
“明日朕請客,別客氣,咱們有銀子,不虛。”
葉浮生立馬狗腿來了一句。
“以后跟著老大混。”
也不知道怎么的。
以前吧,和文昭兄總感覺有那么一點距離。
畢竟文昭兄是讀書人。
他就是個江湖游俠兒。
這被揍了一頓吧。
反而還覺得親近不少。
那點距離一下子就沒了。
他不知道。
諸國天子也是這樣覺得。
被小弟揍了一頓,那就完全不一樣。
自家人,別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