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們被請去西廂房,夏離領著祝二家的上菜。葉風和趙亮坐大桌,夏山、葉勁、葉力、劉河坐小桌。劉河是趙亮的親兵兼小廝。
那兩盤香煎餛飩又觸及到了葉風的記憶深處,覺得有一種回憶的味道。他很少吃別的菜,幾乎只吃這一樣。吃得很慢,細細地品著。再想到那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心里的迷團越滾越大。
趙亮看出葉風喜歡這道小食,吃了兩個后,就再沒有碰過,兩盤子餛飩都被葉風一個人吃了。
夏離上菜的時候看到這個情景,心里很是酸澀。他是葉風,口味未變,卻已不記得自己。
飯后,祝二家的把桌上收拾干凈走出去,夏離進來對葉風屈了屈膝說道,“葉大人,小女子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葉風點頭,其他人便都自覺地走了出去。一男一女單獨在屋里不好,房門是大打開的。
夏離斂目說道,“照理,小女子是不好妄議朝事的。但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小女子還是想提個建議。”
葉風一挑眉,說道,“夏離姑娘聰慧,但說無妨。”
夏離望向他,緩緩說道,“按律法,那些被抓住的土匪,除了匪首和罪大惡極的人會被斬被流放充軍,其他人有的坐幾年牢就放出來,有的被打幾十板子直接放回家…對嗎?”
葉風點點頭,說道,“有些土匪是因為家里實在過不下去,也有被抓上山的。這些人若沒有殺人,沒有激起極大的民憤,罪不至死,朝庭希望懲戒過后他們能浪子回頭。”
夏離又說道,“罪惡小的匪人的確罪不當誅。但小女子覺得,這樣對剿匪不利,留下了許多后患。這些人回家,沒有吃的,家境不好,或是被人蠱惑,又會重新上山當土匪,這樣官府永遠也滅不了土匪。再者,百姓人家怕他們回來報復,根本不敢揭發他們的罪孽,甚至還會被脅迫幫助他們…我認為,這些人罪不至死,但絕對不能放他們回家,懲戒過后打散弄去邊關軍隊,永世不得回鄉。這樣,既不違背律法,充盈了朝庭軍隊,也讓那些曾經的土匪沒有機會再重操‘舊業’,那些好不容易被剿滅的匪窩不會再次死灰復燃…還有那些跟土匪勾結的村民,湘山府那邊肯定更多。這些人家既是土匪的幫兇,也是他們的眼睛,比有些土匪還可惡,必須嚴厲打擊,哪怕他們罪不至死也不能再回鄉做惡…還可以用‘連坐法’牽制他們,保甲連坐,幾家為一個群體,每天輪流巡邏,一人通匪,所有人都被連累。這樣,那些未跟土匪勾結的村民便不會再容忍跟土匪勾結的人…”
夏離把前世歷史上的大軍事家王陽明的許多理論和幾個著名的戰例講了一遍。王陽明是前世葉風最喜歡和崇拜的軍事家之一,他把王陽明的生平和著作研究了個徹底。王陽明,也是葉風跟夏離的聊天內容之一,弄得夏離后來也極其崇拜他。
隨著夏離的講述,葉風越來越興奮。在剿匪方面,他之前已經有一些異于別人的不同看法和心得,但他總覺得不夠,覺得自己應該有更多的想法,思緒似乎被一張混沌的網罩住不清明。現在聽了夏離的話,他如撥云見日,思緒一下子明朗起來,心里也涌上了更多的想法。
他仰頭朗聲大笑,笑過后,對夏離抱拳道,“夏姑娘金玉良言,讓葉某茅塞頓開,感激不盡。”又小聲道,“放心,我不會讓李大讓和他的那個捕快親戚再回來害人,用完了會想辦法做掉。山里的土匪,我會第一個端掉刀疤臉那窩賊,年后就動手,也會嚴密監視他們,讓他無心旁事。”
說完,他抬腳出了門。他想趕緊回去,把思路理清楚。
葉風的話,讓夏離一直緊崩的心完全放松下來。他所指的“無心旁事”,應該是讓刀疤臉沒有心思再來惦記她。
葉風的笑聲很大,感謝夏離的話也沒有壓低聲音,讓在院子里等他的人驚訝不已。他們都沒想到,夏小姑娘藏匿虎子這么大的事被輕輕揭過,沒有引起葉風的任何不快不說,還得他如此看重,居然讓他自稱為“葉某”。
夏山更是高興得嘴巴咧老大,不停地搓著手。
見葉風出來了,葉勁抱起了當當,院門外一直等著一輛馬車,之前是裝二毛和五毛的。
夏聚和熊樣哭出了聲,站在月亮門前的祝財也用袖子抹著眼淚。
葉風見葉力牽著二毛和五毛出門,說道,“把五毛留下,這個家的確需要一條厲害的狗子看家護院。”又對夏離說道,“虎子我有大用,不能留給你。夏姑娘想它了,隨時來湘山府看它。別看五毛長得丑,攻擊力比二毛強得多,又聰明,養家了,可以護著這個家。你家離山近,要小心再小心。”
葉風越來越篤定這個小姑娘跟自己有關系,也越來越欣賞她,他必須盡自己的所能把她保護好…心里這樣想著,臉上有了笑意,看她的眼睛也就更加柔和了,連聲音都帶了些許溫度。
天上撒滿星星,星光璀璨,照得院子透亮,也照亮了他的雙眸。
夏離見他看自己的眼睛盛著笑意,還有關心自己的這些話,心里酸澀不已。隔了七年,又了隔一世,她終于又看到了這張熟悉的帶著笑意的臉,這雙熟悉的只對她溫柔的眸子,聽到了這個熟悉的帶著溫度的聲音…
若他真的能記起一切該多好,那么自己就不會失去當當了。他和當當在哪里,自己就去哪里…
夏氏的一陣低咳聲傳來,夏離清醒過來。葉風已經忘了前事,他再好,也是高高在上的貴公子大將軍,跟自己身處一個時空卻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如此對自己,或許是因為自己給他出了好主意…
夏離趕緊垂下眼皮,屈了屈膝說道,“謝謝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