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九章 龍魂附戟（二）
燕無忌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和尚，你佛法固然高深，但若是論行軍大戰，你恐怕連幽州的一個百姓都比不上！先不說別的，我九州有億萬萬子民，蠻人只有多少？撐死千萬人口而已！為什么和他們打了上百年，但我們卻始終打不贏呢？而且，我們還是防御的一方！”
“這…”了空和尚想了想，說道，“是因為蠻人個個天神神力，擁有不遜于先天武者的力量，再加上他們精通獸語，能夠駕馭野獸為他們作戰。”
“山海關有大軍兩百余萬，但關外的蠻人只有五十萬不到，就是這樣，我們也只是自保有余，進攻不足。而且山海關的駐軍，將士們個個都是軍中的精銳！就是這樣，我們也只能堪堪與他們打成平手而已。”燕無忌嘆了口氣，拍拍了空的肩膀，說道，“就憑楚城、鵝城、山海關和三道峽關的六萬援軍，再不占任何優勢地理位置的前提下，和城外的兩萬余蠻人野外遭遇…”
說到這里的時候，燕無忌的臉上浮現出濃濃的無奈之色：“和尚，你該不會忘了，我們城外那三萬將士，幾天前是怎么死的了吧？”
了空和尚的臉色頓時一沉，他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就不再言語了。
任誰都看得出來，現在的形勢，對于山陵鎮的守軍而言，已經惡劣到了極點！
若是蠻人一開始就卯足了全力攻城，只怕這會兒，至少已經折損了三成人馬。畢竟，山陵鎮內儲備的滾石和箭支，也不是用紙糊出來的。
“這個察合酋長，不是一個易于之輩啊！”燕無忌扭頭朝城外眺望而去，但見蠻人的營地里，到處生著篝火堆，喧嘩聲一片，“和尚，倘若到時候我不幸戰死了，就麻煩告訴婉兒一聲，讓她回燕家堡去吧…當年，我年少氣盛，帶著她逃離燕家堡，肯定給她的家族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和尚看了他一眼，問道：“若是她問起你的下落，貧僧又該如何回答？”
燕無忌苦澀地笑了笑，搖搖頭說：“就說我去了東海，尋訪那傳說中生長于蓬萊仙山里的‘人參果’，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婉兒，她一直都想要一個孩子，只是，可能是我年輕時過度修煉‘氣血訣’的緣故，傷了根基。雖然依然能夠人道，但這么多年以來，卻始終沒有子嗣。若是我也有孩兒，只怕此時應該已是和徐元興一般年紀了——這小子不錯，天資超卓，悟性非凡，將來必成大器！和尚，倘若到時候山陵鎮真的失守，你就帶他離開吧，這么好的苗子，若是死在了這里，那就太可惜了。”
了空和尚嘆了口氣，不答反問道：“那你呢？”
“我？”燕無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我與項梁當年相識于軍中，我們一起并肩上過戰場，殺過蠻人，雖不是親兄弟，但勝過親兄弟！當年，我晚到了一步，致使他不幸殞命，這一直是這些年來始終困擾著我的一塊心病。有時候，我覺得命運就是這樣奇妙，若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當初我就不該教他‘氣血訣’…”
頓了頓，他再次嘆了口氣，搖搖頭，苦笑道：“自從他死后，我遇到了你。也正是因為他的死，才讓我決定幫你清理門戶！當年，城外那座‘忠義祠’修繕完畢的時候，我曾經去祭拜過，祠中那尊石像手中握著的關刀上，提了一行詩，那詩，便是我留下的。”
“煙水重重西楚風，隔山遙寄女兒紅。莫愁沙場無忠骨，江山何曾負英雄。”他話音未落，了空便喃喃地將忠義祠內的那首詩吟誦了出來，“原來，這首詩，是出自你手，我還以為是項伯言寫的。”
燕無忌咧了咧嘴，露出極度苦澀的笑容來：“當年，我留下這首詩的時候，也發下了一個誓言——今生今世，只要我燕無忌還活著，就力保山陵鎮太平！所以，就算城破，就算戰到只剩下我一人，我也絕對不能退！和尚，你明白嗎？”
了空和尚沉默了，半晌，他才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燕無忌一眼，點點頭道：“貧僧明白了。無忌，能與你相識，是貧僧此次遠赴九州之行中最大的收獲！放心吧，我們一定能支撐到援軍到來的那一刻的。相信貧僧，你一定能活著回去見貧僧那個素未謀面的弟妹。”
“哈哈哈！”燕無忌紓解了一下心緒，大笑一聲，拍拍他的肩膀說，“只要我們都能活下來，到時候，我就讓你見見那個如花似玉的漂亮弟妹！我娘子，當年那可是艷冠九州，就跟現如今那個叫軒瑤的丫頭似的，我的眼光，肯定不會錯的！”
和尚笑了笑，什么都沒有說。
就在這兩人巡視這城防的時候，身處內城中的徐元興和項鷹，卻依然站在那個地方，他們兩個，已經在此地站了整整一個多時辰了。
整座內城，燈火通明。
雖然街道兩旁的民居、酒館、客棧這些地方早已經沒有人在了，但屋外的燈籠，屋內的油燈，卻已經被留在內城中養傷的將士們給點了起來。
大紅的燈籠，將整個內城的街道照得猶如是年祭時候一樣，除了沒有人煙以外，活脫脫就是一個全城的燈會。
城內的百姓，如今都隱蔽在城北地下的一間密室中。這密室，自四年前項伯言開始督工起，直到月前才終于完工了。整間密室，被掩埋在地下十丈的深處，共有兩條通道——
一條通往地面，是山陵鎮內唯一可以抵達這密室的通道；另一條，則是通往山陵鎮背靠著的大山中。
這片群山雖然外表看似嚴絲合縫，但內部卻有一個極大的溶洞，就算容納數千人，也不會有擁擠的感覺。加上又有地下暗河形成的水源，只要有干糧，在里面躲上多久都不是問題。
而那些在內城養傷的傷員，這些日子的任務，就是配合那些密室中的百姓，將口糧逐步往那個溶洞里轉移，以防山陵鎮一旦被攻破，可以讓這些百姓都安全轉移到溶洞里去。
這些，都是自項梁戰死以后，項伯言就開始用心考慮的事情。
時過四年，如今，項伯言也已經戰死，但這處避難之所，卻終于還是完成了。
看著這些人不斷地將糧食、被褥等生活必需用品運往城北，徐元興不無擔憂地看了看項鷹。
顯然，就連這些百姓們都已經看出來了，一旦蠻人發起總攻，山陵鎮能夠守住的幾率很小。到時候，一旦蠻人破城而入，那可就是一場不死不休的血戰！以項鷹的性格，他是絕對不會臨陣脫逃的，就算是死，也一定會戰死在這座山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