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天下劍修無數,但上五境劍仙卻少之又少,即便是在劍修最多的北俱蘆洲,也只有寥寥幾位仙人境劍仙,而無飛升境的山巔存在。
北地劍修第一人是白裳,仙人境巔峰修為,其次便是太徽劍宗的宗主韓槐子,以及猿啼山嵇岳。
陳玄自趴地峰地界而出,徑直向西而行。
照理說,他得了煉制三山法門就該即刻趕會寶瓶洲,但如今尚有一件事未辦,那便是問劍瓊林宗。
桂花島,骸骨灘,大源王朝以北,瓊林宗已經接連三次主動招惹陳玄,更何況他未來開宗的客卿燕紫山,與瓊林宗有著血海深仇,問劍之事,勢在必行。
瓊林宗位于北俱蘆洲西北方向,一宗之內無劍仙,只有一個繡花枕頭一般的玉璞境宗主。
千百年來,瓊林宗被問劍不下百次,祖師堂也被斬開三次,其中一次還是被仙人境大劍仙嵇岳親手斬開。
稀奇的是,瓊林宗的祖師堂,往往會在被斬開的一月內重建,據說這叫熟能生巧。
更有好事者寫下一句歪詩,專門涌來調侃瓊林宗。
“兩袖清風瓊林宗,天下無敵玉璞境。”
瓊林宗宗主婁藐,是玉璞境修為,據說這位仙師曾有“我以一宗戰一洲,劍修于我如浮云”的豪言。
火龍真人云游天下,在路過瓊林宗時都說了“好強”二字,可見瓊林宗威名之盛。
陳玄問劍瓊林宗的底氣,便在于此。
趴地峰以西,是嵇岳所在的猿啼山,再向西則是太徽劍宗。
猿啼山地界,一座小城盤踞山巒之中。
少年一襲白衣,腰掛養劍葫,身后背劍,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頭。
街道兩側的鋪子不時響起吆喝聲,隨之而來的,還有炊餅的香氣。
“長生不朽,逍遙山海,餐霞飲露,不食五谷,已是異類也。”
陳玄自顧自地呢喃一聲,隨即從袖中捻碎一角銀錠,朝著那賣炊餅的小攤去了。
書生與他擦肩而過,聞言詫異地側過頭來,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點頭示意,卻又各奔東西。
陳玄心里很清楚,那書生定然是修士無疑,否則怎會聽見他輕若葉落窸窣的呢喃。
“店家,勞煩來個炊餅。”
陳玄扔過碎銀,隨即解下腰間養劍葫,舉起來飲了一口,濃郁的酒香讓那小販咽了咽口水。
“客官,我這銅錢可不夠找給您的,要不,您勻我一口酒嘗嘗,充當這炊餅錢如何?”
小販猶豫片刻,依舊沒能忍住酒癮,于是將手中的碎銀遞了回去。
“自無不可。”
陳玄咧嘴一笑,一手捏著炊餅,一手將養劍葫拋了過去。
小販打開葫蘆,舉著就咕嘟咕嘟飲了起來,直至肚皮鼓起還意猶未盡。
書生行到城門處,忽然轉過身,望向那小攤。
“妖丹?元嬰?不對,竟是玉璞境大妖的金丹!”
陳玄已將這顆玉璞蛟龍妖丹大煉,又解開了養劍葫禁制,那小販這才得以打開葫蘆飲酒。
“這位客官…你這酒,是我此生喝過最美的酒水了…”
小販拍了拍腦門,這才搖搖晃晃地將那養劍葫遞了回去。
“莫說是凡人,即便是中五境修士,飲多了這酒,恐怕也難以消受…有些蹊蹺,莫不是坑害凡人的邪修?”
書生沉吟良久,隨即原路返回。
“這位小友,可否將這葫蘆借我一觀?”
書生身材修長,穿著一襲青衫,面容俊秀而不失銳氣,他快步走到陳玄身前,輕笑著說道。
陳玄聞言一怔,也不扭捏,便將那堪稱山上重寶的養劍葫丟給了顯然是練氣士的書生。
“先生也是好酒之人?”
小販倚著攤子,望著身前重疊的四道身影,搖了搖腦袋問道。
書生握住養劍葫,愣了愣,卻不知如何作答。
他自幼在山上仙府修行,喜歡讀書,喜歡練劍,但向來滴酒不沾。
“先生大可隨意飲酒,葫蘆里酒水不多,但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喝完的,不必替我省這一星半點。”
陳玄大概猜到了其中關竅,于是樂呵呵地望著書生。
書生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打開養劍葫,卻為其中殘余的純粹劍氣而感到驚訝。
有道是袖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山上修士,向來不乏類似方寸冢、咫尺武庫之類的儲物法寶。
養劍葫也可算作其中一種,畢竟劍修的本命飛劍,瞬息可至千百里外,可在葫中卻是如何飛掠也掙脫不開。
書生眼中的養劍葫,是一方浩大的天地,或者說是天與海。
天是靈氣凝成的天,海是酒水與劍氣結成的海。
在水天相接處,一縷縷銀色劍氣,似草葉一般綻開。
“在下太徽劍宗齊景龍,宗門譜牒之上叫做劉景龍,不過都是稱謂而已,區別其實不大。
這酒是好酒,方才卻是齊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齊景龍將養劍葫遞向陳玄,后者卻并未接過。
“我曾聽說北俱蘆洲年輕一輩有個十人榜單,林素第一,徐弦第二,第三似乎也叫做齊景龍,似乎有那陸地蛟龍之稱?”
陳玄輕輕彈指,山城云霧聚攏,營造了一方天外境界,將一城百姓隔絕在外,他們卻絲毫無所察覺。
“不過是坊間傳聞,不足為信。”
齊景龍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周遭環境,本命穴竅之中,那把品秩高到離譜的飛劍,已然有些雀躍。
“我叫陳玄,來自寶瓶洲,本來想和你問一劍。可惜我還有一事不得不辦,不如來日再戰如何?”
陳玄雙眼微瞇,本命飛劍碧落卻已悄然潛在云霧之中。
這把飛劍本命神通的可怕之處,在于只要有云,就相當于有無窮無盡的劍庫,甚至如同坐鎮小天地一般。
“何事?”
齊景龍也祭出一劍,他環顧四周,目之所及便是云霧散而又聚,聚而又散。
“你這把飛劍的本命神通,未免太不講理了吧。”
陳玄望著那把近乎天地法則化身一般的飛劍,無奈地感慨道。
“所以是何事?”
齊景龍笑了笑,繼續追問。
“我要去問劍瓊林宗,怎么說,一起走一個?”
陳玄望著書生手中的養劍葫,哈哈大笑。
“走一個!”
齊景龍點了點頭,飛劍一掠,云霧徹底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