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谷北地,京觀城內,年輕人模樣的高承坐在一具全由白骨堆砌而成的高大王座上。
他施展術法,以掌觀山河的神通遙望鬼域谷南部,或者說,遙望那座積霄山。
這位鬼域谷共主,昔年不過是某一支陰靈大軍的步卒,卻一次次險“死”還生,境界越來越高,終于成為了鬼域谷的第一位上五境陰靈。
“有些意思。”
高承一手搭在王座上,不時敲擊兩下,他的目光正死死地盯著積霄山頂雷池中的某一道灰線上,甚至不去理會那把明顯品秩更高的龍淵劍。
萬年前神道崩塌,連帶著讓輪回之事也生出了不少紕漏,于是佛家坐鎮幽冥,意欲重建輪回,這也是靖明真人說去見佛祖的緣由。
高承已是鬼域谷共主,卻始終不曾一統三十六城,只是定下了諸多古怪規矩,例如城與城之間可征戰,但不可損毀城池,或是外來修士不得隨意打殺任何一位城主。
他能夠修到如今的境界,自然是本身性格使然,但其實也冥冥中占據了一分鬼域谷的大道契機。
“聽聞那位中土神州中岳山君,有一顆名為小酆都的劍丸,與那幽冥之地有關,正愁無處可尋,不想竟是找到了一件極佳的替代品。”
高承雙眼微瞇,笑著看向那把名為黃泉的灰白飛劍。
上五境修士,就連劍修也不例外,都需尋到一條無人走過或者無人成功的大道,才有望躋身那失傳兩境。
高承作為鬼域谷唯一的上五境陰靈,似乎尋到了一條極其特殊的大道,而這條大道,多半是不被佛家所允許的——他要在人間創造另一座幽冥地府!
積霄山,云海之下。
靖明真人盤坐在地,那四十八把飛劍早已攻破了那件木塔下的東光幕,劃開他那黑色道袍,在他身上創出數十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老道興許是孤注一擲,鐵了心要破境,硬是撐到最后一刻才生了動用雷池的念頭。
好在那四十八飛劍被劍氣瀑布波及,化作齏粉,否則老道此刻已然道消身死了。
陳玄望著山下,輕輕抖袖。
龍淵劍自地而起,劍氣瀑布瞬息倒流,瞬息入云海之中。
“此人城府之深,實在可怕。”
騎鹿神女立在云海上,神色凝重地望向那元嬰劍修。
陳玄以龍淵一劍擊潰那青色飛劍,可陸鋒似乎并無多少損傷,只是面帶驚色。
“騙人先騙己,他讓自己都以為那青色飛劍是他的本命飛劍,能夠瞞過你我也就不在話下了。”
陳玄并非多事之人,他方才出劍,不僅是因為龍淵洗劍之后需要試劍,也是他看出了那把飛劍一絲端倪的緣故。
一位元嬰劍修的本命飛劍,不該如此之慢,更不該如此孱弱。
“不知是何方高人出劍,可否現身一敘?”
陸鋒望向山巔云海,抱拳沉聲道。
“莫不是雷神宅的兩個元嬰祖師來了?”
彩衣少女十二把飛劍損毀,此刻面色很是蒼白。
陸鋒行事雖依舊有那山澤野修的風格,但確確實實是一個純粹劍修,最是信奉一劍破萬法。
彩衣少女則不然,她仗著出身高門,對于練劍雖也算得上勤勉,但卻瞧不上那一劍接一劍的作派,相較之下,她更喜歡以飛劍數量壓人。
本命物祭煉分為大中小三種,小煉便是粗略祭煉,只是堪堪可以施展的程度,而經過大煉的法寶往往如臂使指,但與修士的聯系也最為密切。
彩衣少女中煉十二把本命飛劍,卻在一瞬之間損毀,傷勢之重,已到了傷及大道的程度。
她悄然望向陸鋒,卻見自己這位護道人面色如常,怎會猜不出那把青色飛劍是障眼法?
陳玄憑虛而立,他并未言語,只是再度以劍指馭劍,幽綠飛劍破出雷池,牽扯千縷云氣,結成一座浩大劍陣,從云端朝著山腰處涌去。
數千年以來,陳玄的金丹品秩足以排在前五之列,他的金丹境殺力,不遜于殺力極大的元嬰劍修。
碧落劍自識海誕生,天生便有著馭使云氣的神通,此劍在被養劍葫溫養之后,愈發玄異。
一千零一把飛劍,如同蝗潮一般紛紛而至,劍氣交錯,逐漸融為一體,成就一條磅礴的劍氣長河。
陸鋒如臨大敵!
他再無藏拙的心思,祭出了真正的本命飛劍,一黑一白,兩劍齊齊破空。
彩衣少女內心驚駭不已,恨劍山上下都知陸鋒殺力不弱,可也只不過將他當成一條厲害的看門狗而已,可誰人知曉,這位山澤野修出身的元嬰,竟是擁有兩把本命飛劍!
陸鋒若只有一把本命飛劍,那么即便讓他躋身玉璞境,也依舊是恨劍山的打手,可若是兩把,那么他的殺力就幾乎可以視作半個仙人,而且是北俱蘆洲的仙人!
到那時,整座恨劍山,恐怕無人會再在意她這位老祖嫡孫女,而只會以陸鋒馬首是瞻。
陸鋒按住腰間佩劍,身形一動,在空中拔劍。
一黑一白兩把飛劍,分別叫做黑螭白虬,黑螭劍上縈繞黑色霧氣,白虬劍則是被一道道纖細若絲的筆直劍氣包裹。
兩劍破空,化作黑白兩道刺眼線條,徑直朝著飛劍大河而去。
陸鋒徹底拔出佩劍,如臂粗細的雪白劍氣緊隨兩劍之后。
“北俱蘆洲劍修,果然不凡。”
陳玄望著那氣象頗為不俗的三劍,微微一笑,隨即兩指輕輕向下一按。
千劍陡然一滯,一千道劍氣同時綻開,劍氣大河似洪水決堤一般,瘋狂傾瀉,轟向那黑白飛劍。
黑螭劍周身劍氣散開,似黑色幕布,暫時隔絕出一方小天地,欲要攔下飛劍長河。
白虬劍上,絲絲筆直劍氣開始聚攏,劍氣沖霄,當真似虬龍一般。
白色飛劍破開黑幕,徑直朝碧落劍刺去了。
“先天劍胚果然不凡。”
高承端坐白骨王座之上,笑吟吟地收斂了神通。
飛劍長河落下,千道劍氣一齊祭出,將黑白兩劍,連同陸鋒一道沖刷了個干干凈凈,不剩半點骨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