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十五樓,前十境基本都是在吐納靈氣,積攢道行,直至上五境,便需要借助氣運修行。
儒家有修士入朝拜相,道家有真君護持一國,兵家也有修士可為一國柱石。
劉老成作為寶瓶洲唯一一個上五境野修,其實占據著一份虛無縹緲的大道契機。
也正是這份無形中的護佑,才不至于落了個道消身死的下場。
即便如此,硬扛了龍淵一劍的劉老成,此刻也已躺倒在地,渾身血跡斑駁。
魏晉心念一動,那把承載著兵家圣人遺澤的飛劍,就這樣豎直懸停在劉老成眉心前。
阮邛身上的繩索被陳玄一劍斬斷。
“這把劍有望成為真正的仙劍。”
這位名動天下的寶瓶洲第一鑄劍師,目光鎖定在陳玄手中長劍上。
“何謂仙劍?”
陳玄握住劍柄,不解地望著阮邛。
“若是可讓十三境劍修加一境殺力,便是仙劍無疑了。”
阮邛從地上起身,也顧不得施展術法清理身上的泥濘,反倒湊到陳玄身前,仔細地觀摩著劍上的紋路。
“此劍品秩已是仙兵無疑,即便是風雪廟山門之中,也無此等仙家利器,卻不知你是從何得來?”
“前輩若是喜歡,晚輩可借你觀摩一段時日。”
陳玄望著阮邛手心的老繭,又從他身上隱約察覺出數十道半成的劍氣,已然猜出此人多半是一位鑄劍師。
“那阮某人便卻之不恭了。”
阮邛笑著伸出手,指尖剛剛觸碰到劍柄,便有一道凌厲劍氣祭出,順著他的衣袖將他那件外衣斬碎。
“此劍靈智極高,假以時日,必成仙劍!”
阮邛不怒反喜,他畢生所愿并非成為多么高的大修士,而是要以一人之力,鑄出世間第五把仙劍!
“阮老弟所言極是。”
老者一襲白衣,身形在霧靄中閃爍,如同鬼魅。
陳玄雙眼微瞇,再次握緊龍淵劍柄。
真龍白淵此刻已然化作小蛇模樣,纏繞在他腕上,隱在袖中,早已沒了先前的威風。
今日陳家有不少客人登門,可惜大都是惡客,這讓陳玄不得不多出一個心眼。
阮邛望向那道身影,微微一笑,抱拳行禮。
“程老哥,多年不見,風采依舊啊!”
“一晃四十余載不曾相見,不想今日卻在此處相逢。”
老者在阮邛身前三尺處站定,并未抱拳,反倒似儒生一般行了個作揖禮。
阮邛連忙回禮。
“阮前輩,這位老先生是…”
陳玄雙眼微瞇,在老者出現的一瞬,他懷中的那條四腳蛇動了動,袖中的白淵也驟然醒轉。
“這位是黃庭國的一位隱世高人,四十年前,阮某下山遠游,遭人算計險些喪命,多虧程老哥援手,否則阮邛的這條性命早就葬送在那荒郊野嶺了。”
阮邛神色肅然,對著老者又抱了抱拳。
魏晉立在一旁,心神都系在劉老成身上,絲毫不曾看那白衣老者一眼。
“阮老弟言重了。”
程姓老者笑著拍了拍阮邛肩頭,接著轉身望向陳玄。
“老朽在山中閉關多年,忽然心血來潮,一路北行,途經貴地忽有所感,直至見到小友,才明白原來我的機緣落在你身上。”
老者笑容慈祥溫和,全無兇戾之氣。
陳玄卻忽然抱劍對著天幕一拜。
“泥瓶巷陳玄,斗膽請圣人現身。”
阮邛見狀一愣,同樣望向天幕。
老者嘆了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
下一瞬,青衫儒士出現在泥瓶巷中。
“區區一個泥瓶巷,竟是引得一群山上神仙接踵而至,倒也是此地的福分。”
齊靜春面上無喜無悲,那雙眸子如同鎖龍井里的井水,深不見底。
老者的一襲白衣瞬間汗濕,他雖與齊靜春所在的這條文脈有幾分淵源,但卻并不與齊靜春相識。
傳說中這位圣人的脾氣,可不如他的名字一般好。
“齊圣人,老朽并無謀害這位小友之意,此行萬里,只為尋道而來。”
老者對著齊靜春作了一揖,雖說他的年歲比這位儒士要大上許多,但以學問精深而論,他與齊靜春的差別猶如螢火與皓月。
“齊先生,阮某可以為程老哥擔保,他絕無害人之意。”
阮邛對著齊靜春行了一禮,但齊靜春不知為何卻避開了。
“道友破境在及,若是齊某算的不錯,十多年后,這方洞天多半是由道友主掌。”
齊靜春對著阮邛微微一笑。
陳玄并不知其中關竅,因而心中并無多少驚訝之意。
老者卻是有些吃驚地望著阮邛,依著齊靜春的意思,阮邛即將破開元嬰桎梏,躋身玉璞,并且會成為一位名副其實的兵家圣人。
陳玄望向魏晉,卻見這位神色始終淡漠的少年,聽聞這個消息后都面有驚色。
“陳玄,這位老先生此行前來只為尋道,既然他的大道機緣落在你身上,你又何須驚慌?”
齊靜春對著陳玄眨了眨眼睛,輕輕揮袖,便帶著劉老成與杜郁尸身一道,消失在霧靄之中。
老者對著陳玄頷首微笑,態度溫和,神色不似作偽。
陳玄終于安下心來,對著幾人拱了拱手,開口言道。
“諸位遠來是客,陳某本應一盡地主之誼,奈何今日生了這些事端,只能先行歸家安頓,只待明日再與諸位洽談,若有怠慢之處,還望各位海涵。”
阮邛輕輕頷首,魏晉也對著陳玄抱拳。
老者見陳玄語氣緩和,終于松了一口氣,也不再急于一時,于是對著陳玄行了一禮,便拉著阮邛和魏晉,朝著小鎮酒樓而去了。
陳玄服下一粒餌丹,靜立吐納一陣,終于長吐一口濁氣。
“風雨暫歇,只是不知那紫袍劍修是何來歷,切莫打了小的來了老的才好。”
他望著躺在泥漿中的盧家主仆兩人,嘆了口氣。
兩指并攏,似木偶戲一般,將兩人立了起來,隨他一道入了陳家“院子”。
此刻的陳家老宅,已然只剩下那座主體房屋,兩面院墻和大門都已在哪一戰中損毀。
“姐姐,開門吧,已然無事了。”
陳玄立在門外,聲音輕柔至極。
“誰說無事?出人命了!”
陳溪打開堂屋大門,秀美的面龐上掛著兩行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