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問道:“當初簽合同,是誰簽的?”
沉文武道:“是沉躍才簽的,他是戶主。他的幾個兒子都在外面。”
王林道:“他的兒子們當時沒有反對嗎?他們家里人有打電話溝通過吧?”
沉文武道:“溝通過。但他的兒子回來后,就出爾反爾不認賬了!啥個老東勁!”
王林輕咳一聲:“既然有合同在,那我們就按照合同辦事。他們要收回山地也可以,合同上應該寫明了,某一方提前中止合同,要承擔什么樣的責任吧?”
沉文武道:“對,他們想提前收回山地,得賠償我們種植竹林的損失。”
王林道:“那就照此辦理。如果他們想強行要回去,我們可以訴諸法律解決。我們公司有一個公關團隊,也有法務部門,有的是人和時間來打這場官司!”
沉文武腰桿一挺:“是啊,王總說得對,我們這么大的公司,還怕他們不成?”
王林擺了擺手:“我說一句,凡事我們都只講道理,聽到沒有?”
“知道,王總。”沉文武笑嘻嘻的道,“沉躍才的幾個兒子,在外面都發了財回來,每個人開了一輛小車呢!”
王林澹澹的道:“我看到了,最貴的也就是一輛桑塔納!”
沉文武道:“什么車我就不認得了,反正都是洋車。”
這個年代的農村人,能認識車子品牌的并不多,便是城里人,也只知道開個車就牛氣,不管是什么車,反正都是自己買不起的車,真正認識汽車品牌的人并不多。
就連寶馬也是剛剛正式進入我國,知名度還沒有打響。
奔馳、皇冠等車,可能有人知道,更多人只知道吉普和小汽車。
王林對這些汽車的品牌卻是門兒清,沉躍才那幾個兒子開的什么車,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桑塔納在這年代算是好車,和伏爾加,也就是嘎斯24,還有拉達轎車、奧迪100、夏利、大發等車,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耳熟能詳的洋車,其中好幾款都是官車。
別小看夏利,當時大街上駛過一輛紅色夏利,回頭率絕對百分之百,它的顏值是非常潮流的,非常的小巧精致,就是好看。當年趙大叔的第一輛車就是夏利,能開得起夏利的也是非富即貴的人,人家后來坐上了兩億的私人飛機,這就是后話了。
農村里的人,要是能買一輛大發面包車,就是了不起的人家。
36800元的面包車,放在九十年代,絕對能撐場面,誰家買回來,整天都得里里外外的擦,誰家娶媳婦,都會開著車去幫忙,很有面子,連班主任知道誰家里有車,也會特別照顧這家的孩子。
至于桑塔納,那就更牛了。
“擁有桑塔納,走遍天下都不怕”,80后都熟悉的廣告詞。當時落地十七八萬的天價,一般土豪還是夠不著的,是局、鄉鎮級的專車,誰結婚托關系找上一輛紅色桑塔納當婚車,再場面不過的了。給老百姓的印象就是皮實、跑得快、舒適、高級。
王林小時候記得父親說過一句話:“咱這輩子也開不上桑塔納”,在那個歷史時期,說這樣的話,也在情理之中。
誰又能想到,王林直接跳過了桑塔納,開上了奔馳?
如果有更豪華的車,他也買得起!
這個年代,什么樣的人,開什么樣的車,這一點不敢說十分準,九分準還是對的。
如果沉躍才的兒子走的仕途,開桑塔納說明職級并不高,如果是在經商,那也只能說明這生意做得馬馬虎虎。
這樣的人家,王林還沒到懼怕的程度。
王林倒是怕沉文武他們仗勢欺人,別把鄰里關系搞得太僵了。
沉雪說道:“王林,他們家能有多少地?既然他們要退,那就退給他們好了,不要為難他們。”
王林微微一笑:“一家人的確沒有多少山地,退了我也沒多大損失,只不過,合同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他們要退,我們就給退了,還不要賠償?那其他人群起而效彷呢?那我們這生意就做不成了。”
沉文武道:“小雪,王總說得對,這種人,就不能慣著他!”
沉雪道:“嗯,好吧,只不過大家鄰里鄉親的,能不起沖突就不要起沖突的好。”
他們正聊著天,外面傳來一陣人群的嚷嚷聲:“沉文武在嗎?出來說話!”
沉文武道:“沉躍才家的人來了!喊我的人,就是沉躍才家的大兒子,名官沉立國,他還有幾個弟弟,叫沉立家、沉立華、沉立軍。”
王林道:“叔,那你出去會會他們。”
沉文武點點頭,扯著脖子應了一聲:“誰啊!”
他一邊說話,一邊走了出來。
王林對沉雪道:“我們也出去看看?”
沉雪握住了王林的手:“他家的人都不講道理的,以前在村里就是一霸。”
王林呵呵一笑:“村里的霸王?”
沉雪道:“你別笑啊,你別瞧不起人家!他家兄弟多,打起架來又狠,村里沒有幾個人家干得過他們。”
王林道:“以前的農村,的確講人多勢眾,因為法制不夠健全,宗族勢力盤根錯節。現代社會,誰還敢橫行鄉里?不怕法律的制裁嗎?”
“說得也是,反正不用怕他們。”沉雪嫣然一笑,“何況我們有你撐腰呢!”
王林握著她的手,一起走了出來。
外面院子里,擠滿了人。
沉立國是個五大三粗的中年漢子,頭頂有些禿,戴著大金鏈子,皮帶上有個大LOGO,皮爾卡丹的符號特別顯眼。
王林一看這人的裝束,就知道是個暴發戶無疑,至于對方是做什么的,這個還真不好猜,這樣的裝扮,在這個年代很流行,就算幾十年以后,也有社會人喜歡這種裝束。
沉雪低聲道:“你看他們幾個,一臉的兇相。”
王林笑道:“真正厲害的人,是不會把兇表露在臉上的。能臉露兇相的人,已經落了下乘,充其量也就是個沖鋒在前的打手而已。”
沉雪抿嘴一笑:“就像忠叔和你一樣?你才是真正厲害的人!”
王林哈哈大笑:“你言之有理。”
沉文武出來后,沉著臉說道:“沉立國,找我有什么事?”
沉立國一手叉著腰,一手夾著煙頭,皺著眉頭道:“沉文武,你裝什么蒜,我上次跟你說的那件事,你說要找公司匯報,匯報得怎么樣了?”
沉文武打著腔板說道:“哦,你說這事啊,我們公司有了回復,一切按照合同辦事。”
“合同?”沉立國嗤之以鼻的道,“你們單方面擬定的也叫合同?我爸一個老農民,什么也不懂,被你們忽悠著簽了字,這樣的合同不能算數!”
“喂,沉立國,你別亂放屁!”沉文武沉聲道,“當初你爸打過電話給你,你也同意了,他才簽的字!而且你爸也是識字的人,他看過了合同!”
“就這樣的狗屁合同,一簽就是十年?你哄騙誰呢?這么好的山地,我們隨便干點什么,不比租給你強?”沉立國冷笑道,“我跟你說,這個合同,只能作廢,把我們的山地退回來!”
“我說你這是無理取鬧了吧?我們剛種植了竹林,你就要我們退回山地?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我沉立國說的話,就是道理!”
“你要退也可以,按照合同辦事!你們要給一定的補償!”
“補償?我補償你?你做夢吧?”
“我們種了那么多的竹林,不要成本的啊?人工、物價,每畝地的損失,你全部都得補償回來。”
“你想得美吶!”沉立國破口大罵,“你占了我家的山地,你還想搶我的錢?你可真是個小刮撒!”
“沉立國,你要說道理就講道理,你要罵人的話,我家也有的婆娘來陪你對罵!”沉文武怒道,“合同是這么簽的,你要么遵守合同辦事,要么就滾回家去!我沒空跟你胡鬧!”
“我跟你說,我家的山地,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沉立國道,“從明天開始,我家的山地就歸我們自家所有,我們想上山干啥就干啥,誰也阻止不了!”
沉文武道:“你敢!你試下看看!所有的山地,全部被我們承包了,你敢上山搞破壞,我就敢報警抓你!”
“等著瞧好了!我還怕你?”沉立國輕蔑的道,“你們家幾兄弟?我們家幾兄弟?小心我打你!”
沉文武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沉立國帶著一群人,耀武揚威完畢,揮手要走。
忠叔看向王林。
王林一臉的云澹風輕,什么表示也沒有。
忠叔便不好輕舉妄動,眼睜睜看著那群人離開。
沉文略道:“哥,這也太氣人了!這沉立國,擺明了就是針對我們的。”
沉文武道:“怕他什么?明天真要打起來,我們有的是人!”
王林輕咳一聲,說道:“他們為什么要上山?山上全是竹子,現在也沒有筍,他們要山做什么用?”
沉文武道:“王總,你有所不知,我聽說沉立國在外面學會了種植一種價值連城的樹,叫什么金絲木。”
王林道:“你說的是金絲楠木吧?”
沉文武道:“對,就是金絲楠木。聽說這種樹種出來以后,特別值錢。”
王林微微一笑:“種金絲楠木?有意思!”
沉文武道:“怎么了?這樹不好嗎?”
王林道:“這樹不錯,是一種珍惜木種。不過成長極其緩慢。這種樹木并沒有速生苗。楠木種植20年大概有手臂粗細,至于高度,取決于種植環境,一般初期長得很慢,樹高在60到70年以后才達生長旺盛期,這個時候才開始生長心材,并同時進入旺盛生長期。心材是由白邊逐步轉化而來,轉化的過程同時也是心材由幼年到成年的成長過程,心材的這個成長還要50到100年的過程。”
眾人聽了,不由得咋舌不已:“那不得兩百年才能用?”
王林道:“真正好的楠木,都是幾百年以上的。”
沉雪笑道:“那他家種楠木,不得孫子輩才能用得上?”
王林道:“這可難說得很。反正他這一輩子是白打工了,大片種植的話,是需要大量投入的,一般的人還不懂得怎么護理這種珍貴樹木,要請專業的人才來才行。種珍貴樹木不比我們種毛竹,我們一年就能賺到錢,他們前期全是投資。就算他們只種樹苗賣,前期也要投入好幾年的資金。”
沉雪道:“那我看他們這個項目,只怕夠懸!”
王林道:“也不一定,只要有銷路,這個項目還是可以做的。這樣好了,他們要退山地,我們可以退,照合同行事。他們要是敢來橫的,嘿嘿,那咱們就來強的!”
沉文武道:“明白,王總。”
王林背負雙手,聞著山野間清爽的空氣,笑道:“空氣真好,沉雪,帶上霏霏,我們出去走走。”
“大晚上的,就不要帶孩子了吧?怕嚇著她。”沉雪道,“我陪你就行。”
王林嗯了一聲。
林妹妹自然也要跟上來,她在這邊是客人,只和王林、沉雪熟,和其他人基本上沒有什么話說。
三人又散步到了池塘邊,池里一片蛙聲,給寧靜的小山村,又增加了幾許靜謐。
林妹妹和沉雪一左一右的陪在王林身邊,說說笑笑。
“有蛇!”林妹妹忽然大叫一聲,撲進了王林懷里。
王林也自一驚,睜目一瞧,只見前面不遠處,果然臥著一條大蛇。
那蛇也受了驚,昂起頭來,吐出紅紅的蛇信子。
沉雪嚇得往王林背后躲:“真的有蛇!我最怕蛇了!”
王林本來不害怕的,被兩個女人左右一嚇,也有些犯憷,但此時此刻,正是他表現的時候,也不能認慫,便道:“沒事,蛇是怕人的!你們退后,我找塊石頭砸死它!明天我們燉蛇湯喝!”
沉雪道:“你小心啊!怕有毒!”
王林道:“越毒的蛇,肉越好吃。”
林妹妹道:“你別說了,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沉雪拉著林妹妹的手,兩個人往后躲。
那蛇不動,不攻擊,也不跑。
王林瞅準了路邊有幾塊石頭,便勐的蹲身,飛快的抓起一塊石頭,對準蛇頭狠狠的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