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驅車來到人民公園旁邊的別墅。
棉鈴還沒有睡,她把院門關了,將庭燈亮起,別墅里的燈也都亮著。
王林到達的時候,棉鈴正拿著尺子在做測量。
“棉總,你這是在做什么?”王林笑著問道。
“我要把全屋的尺寸記下來,然后好做一個設計。”棉鈴嫣然笑道,“你怎么來了?”
“你說要住在這邊,我過來看看你。”
“沒事的,這邊家具都是現成的,我覺得特別舒服。”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我要量這房屋的高度,你幫下我。”棉鈴說道。
“哎,我有這別墅的施工圖紙啊,你看看圖紙不就行了?”
“不用,我就差幾個數據了。”
王林便幫她測量了全屋的高度,問道:“你要這高度做什么用?”
“我要做一個全屋的綠化設計,把別墅打造成花房。”
“那敢情好!我給你請個幫手?”
棉玲道:“你請的幫手,未必真的能幫到我。”
王林想想也是。
棉鈴忙完了,搬出兩把椅子放到院子里,和王林坐著聊天。
她跟王林談怎么裝飾這套房子。
王林眼前現在是一個空落落的院子,但他彷佛已經看到滿目的繁花,綠蘿繞白墻,紅花迎曉晨的美景。
這一刻很奇特。
王林在這座城市里生活了幾十年,頭一次想到可以把生活過成詩、過成畫。
眼前的棉鈴是個詩意一般的女子,她是如此的出塵,超然世外,但她又是這樣的接地氣,她的世界除了花草就是綠植,是一片詩意盎然的世界。
她是學霸,是技術員,但她懂生活,會生活,把生活活成了詩。
王林認識棉鈴以來,似乎從來沒見她發過脾氣。
不管遇到工作上的困難,還是生活的煩心事,棉鈴都能以坦然面對,沉靜的解決一切煩難。
這個女人有著無上的智慧,卻過著最樸素的生活。
哪怕是在鄉下,在棉區,她也能把日子過成別人羨慕的、向往的生活。
王林和棉鈴在一起,格外的輕松,她談吐芬芳,吹氣如蘭,人澹如菊。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半,棉鈴要休息了,王林才回家。
李文秀等人都已經睡下。
王林上了床,躺在妻子身邊。
李文秀轉過身來,將手搭在他身上,閉著眼睛微微一笑:“你才回來呢?”
“嗯。”王林拍拍妻子的后背,說道,“陪棉總在聊天。文娟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嗎?”
“嗯?”李文秀瞬間睡意全無,睜開眼睛,“她有男朋友了?你看到了嗎?”
“那倒沒有。”王林沉吟道,“不過她跟我說了,還叫我為她保密。”
“這可真是怪事!她有了男朋友,不告訴我,也不跟父母講,卻告訴你?”
“文秀,你們管她管得太嚴格了,所以她有什么事,也不敢跟你們商量。反倒是我,平時把她當朋友看待,所以她才愿意和我分享。”
“那、那個男人,是哪里的?”
“聽她說,是個東北人,他到申城這邊來出差時,和文娟認識的。”
“東北?”李文秀吃了一驚,“那么遠?這怎么行!”
“你看看,我就知道,你們肯定會反對!”王林道,“動不動就說不行,她怎么敢跟你們說?”
李文秀蹙著秀眉道:“王林,這事真的不行!申城是大都市,鄉里人都向往著呢!文娟一個大城市的女人,怎么能嫁到小地方去呢?”
王林道:“那照你這么說,申城的女人,就只能嫁到申城?要不就是嫁到北金、東京、紐約、巴黎、倫敦?其它地方都是小城市了!都不能嫁。”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那最起碼也要找個大城市的對象,你說是不是?現在的男人特別會騙人。我跟你說個真事,我以前在整理車間的一個同事,認識一個外省的男人,那男人騙她說是省會城市的,結果等到女人懷孕了,去他家時才發現,他家居然是在鄉下,而且是在山溝溝里,家里只有幾間土磚屋!我那個同事哭得可傷心了,說被男人給欺騙了!”
王林無語。
李文秀道:“后來她還是分了手,還好肚子里的毛毛還不大,她回來后就把毛毛打掉了。”
“天哪!這是什么女人!”王林冷笑道,“嫌貧愛富!不可理喻!她既然愿意懷上男人的孩子,可見兩人之間是有感情的,都走到談婚論嫁這一步了,結果因為對方的家庭條件就放棄愛情和孩子?”
“是那個男人騙她在先,好不好?”
“可見那個男人太了解她了,所以才精心編織謊言。”
“咦,你這思想很危險啊!男人欺騙女人還有道理了?”
“我又沒有欺騙你,你針對我做什么?”
“我也沒有說你啊,我現在擔心的是文娟,怕她被那個男人給騙了。”
“不至于吧?”
“很有可能!”李文秀道,“這事我們得幫她把關才行。別跟我那個同事一樣,被人給騙了。”
王林本來是想打打預防針,先把李文娟懷孕的事放出風聲來,誰知道李文秀關注的層面完全不同。
“文秀,你不能去找文娟。”王林道,“文娟相信我,這才告訴我的,她還一再叮囑我,不讓我告訴你。以后他連我也不會相信了!”
“王林,這不是小事!我們不能任由她胡來。她找男朋友是好事,但我們幫她把關,也是應該的。”
王林一時間不知道怎么應對了。
所謂的男朋友,不過是無中生有。
如果李文秀一定要見見這個不存在的男朋友?
那怎么辦?
王林道:“那這事也得先拖一拖,先別這么快去找她。”
李文秀道:“不能拖,我明天就去找她。”
這個晚上,王林睡得很不好。
一會兒夢到和棉鈴坐在豐收的棉花地里看星星,一會兒又夢到和李文娟在東北旅游。
忽然之間醒過來,睜開眼睛,天已大亮。
在家里吃過早餐,王林來到公司。
上午,郭玲玲進來向王林匯報工作。
“王總,政署那邊有了消息,關于江南機械廠的招投標工作,做出了具體的安排。這是政署的通知,請過目。”
“好。”王林接過通知,掃了一眼,說道,“下周三上午十點。嗯,我明天要去一趟棉區考察,正好能趕回來。”
郭玲玲道:“王總,安紡廠的東方知謹同志聯系我,問你什么時候有空,她要來拜訪。”
王林笑道:“她還住在申城?”
“好像是的。”
“請她過來吧,我正好有事找她。”
“好的,王總。”
東方知謹是安紡廠安排在王林身邊的聯絡人。
安紡廠方面一直都在爭取和王林的合作機會。
這一點執著之心,倒也讓王林感動。
王林之所以沒有答應,也是在等一個時機。
現在這個時機已經來了。
這也是王林將產業向內地擴張的機會。
郭玲玲打電話給東方知謹后,不到半個小時,對方就來了。
東方知謹氣喘吁吁的走進王林辦公室。
“王總好!”
“你這是剛參加完馬拉松?”
“啊?不是,我聽到王林召見,心急火燎的就過來了,一路上都是跑過來的。”
“坐吧!”
“謝謝王總。”
東方知謹在王林對面坐下來。
然而,王林并沒有急于和她談事情,請她坐下來之后,就不管她了。
東方知謹先是在等待,過了幾分鐘,見王林還是低頭工作,不由得納悶起來,不知道王林把她喊過來,卻又不談事,這是為什么?
王林一直在寫什么,她也不敢打擾,只得耐心的等。
十分鐘過后,王林才放下手中的筆,微微一笑:“涼快些了嗎?”
東方知謹道:“王總,我很涼決了。”
王林道:“好。心靜下來了,我們才好談事情。”
東方知謹噗嗤笑道:“我還以為王總故意晾我呢!我聽說很多領導都喜歡故意晾人。”
王林道:“聽起來,你坐過不少冷板凳?”
“我現在調到安紡廠駐申城辦事處工作,經常需要聯絡各個領導,所以我深有體會。”東方知謹道,“有一回,我去某部門找人辦事,明明事先約好了時間,結果到了那邊,還是被晾了一個多小時。那邊還沒有休息室給人等候,我只能在外面走廊上站了差不多兩個小時。”
“這樣啊?”王林笑道,“那你怎么不申請調回安紡廠呢?”
“我們田廠長和劉廠長都說了,不拿下王總,叫我別回去了。”
“拿下我?”王林道,“這話,我要怎么理解呢?”
“對不起,王總,我說錯話了,我們廠長的意思是,讓我拿下王總你的投資或者合作協議。”
王林道:“你是我見過最有耐心的業務員。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你有什么話,就跟我說吧,如果你能說服我,我或許會同意投資安紡廠。你們廠,有什么值得我投資的?”
東方知謹抿緊嘴唇,半晌沒有說話。
王林笑道:“怎么了?就連你自己,也找不出安紡廠的好處來?”
東方知謹忽然小嘴一扁,難過的說道:“王總,安紡廠不行了!我求求你,像拯救申紡廠一樣,救救我們安紡廠吧!”
王林倒是一訝,沒想到她憋了半天,憋出這么一句話來。
東方知謹的眼睛里噙著淚水,哽咽的說道:“王總,我們安紡廠真的快要支撐不下去了,上次劉廠長打電話給我,說又有幾個車間停工了。”
王林道:“你為什么難過呢?你年紀輕輕,在安紡廠工作的時間也不長吧?就算安紡廠倒閉了,你可以另外找一份工作,何需如此傷心?”
東方知謹道:“王總,安紡廠成立快四十年了,我爺爺在里面工作過,我爸媽也是里面的工人,我家三代人都是安紡廠的工人,我們是地地道道的安紡人。我從小就是在安紡廠里長大的,我住在廠里的宿舍,托兒所、幼兒園、小學、中學,我都是在廠辦子弟學校讀的書。我的工作也是在安紡廠。我對安紡廠有著極深的感情。哪怕我有更好的出路,我也不需要安紡廠倒閉。”
王林道:“盛衰榮謝,是人生常理。企業有自己的歷史使命,隨著時代的變化,安紡廠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如果一定要退出歷史舞臺,這是誰也逆轉不了的。”
東方知謹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她哭得很傷心,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
王林無措的道:“你別哭啊!外面的人聽到,還以為我在欺負你!”
東方知謹握住嘴,不敢哭出聲音來。
她雙肩輕輕的抽動,仍然是泣不成聲。
王林抽出幾張紙,遞了過去:“知謹同志,要不你先出去哭個夠?”
東方知謹用力咬著嘴唇,極力仰制住哭泣,說道:“對不起,王總,我一聽你說安紡廠保不住了,我就忍不住哭了。”
王林道:“你們廠長說工廠不行了,你不哭,我一說,你便哭?這是為什么?”
“因為我以前一直都懷有希望,我知道王總是個極厲害的人,只要你答應救我們工廠,那我們廠就還有希望,就不會倒閉。現在連你都說我們工廠沒得救了,那肯定是沒得救了!”
“哈哈!”王林笑道,“我沒有權力宣判安紡廠的死期。而且,我也沒說,我不救你們廠。”
“啊?”東方知謹燃起熊熊希望之火苗,驚喜的道,“王總,你是說,你要救我們工廠?你同意投資了?”
王林微微一笑:“我今天請你來,就是想和你好好談一談此事。”
“好的,王總!”東方知謹破涕為笑,正了正身子,挺直腰桿,說道,“王總,你說吧,要我做什么?只要你能拯救安紡廠,不管你讓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王林笑道:“真的嗎?我讓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嗯!愿意!”東方知謹毫不猶豫的回答。
王林心想,你這個小姑娘,還是太年輕識淺,不知道人心的壞!
我要是讓你伺候我,你也愿意嗎?
不過,王林沒有這種惡趣味。
他沉著的說道:“我不會投資安紡廠,但我想通過另一方式,和你們談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