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燕卉笑了笑…
可在慕遠眼中,卻可以明顯看出這個笑容是擠出來的,很勉強的那種。
“那我們什么時候做模擬畫像?”苗燕卉低聲問道。
馮局轉頭看向慕遠,那意思明顯是要讓他拿主意。
“現在就可以。”慕遠很干脆地說道,“馮局,你這里有沒有鉛筆?”
他沒問紙張,辦公室怎么可能沒紙呢?
馮局道:“早給你準備好了。”
說完,馮局拉開抽屜,從里面取出了一盒42色的彩色鉛筆。
慕遠內心有點小糾結,自己之前之所以用彩鉛,是因為他就是在臨摹腦子里的相貌,自然知道什么時候該用什么顏色。
可現在卻是搞真正的模擬畫像,完全聽別人口述。而每個人對顏色的感知是存在誤差的,用彩色鉛筆還有意義嗎?
但既然別人都已經準備好了,慕遠也不能挑三揀四不是?——更何況彩鉛里也是有黑色的不是?
慕遠接過鉛筆,然后自己主動從旁邊的打印機里扯出一疊打印紙,就準備往墻上貼…
“我們這里有專門的畫架。”馮局阻止了慕遠。
雖然慕遠是用透明膠布將紙貼上去,但肯定還是會留下痕跡的,而且這看起來也不專業不是?
慕遠一聽有畫架,立刻縮回了手。
“走吧!在樓上。”馮局招呼了一聲,便站起身來,拉開辦公室的門朝外面走去。
慕遠和苗燕卉也跟了上去。
“馮局,這個案子,怎么是由市局在負責啊?”慕遠隨口問了一句,這個問題從昨天就盤旋在他的腦海里。
畢竟,一個案子要提級偵辦,必須得有充分的理由,不然這種事情一個辦得不好,會被人認為是以權謀私。
馮局頓了頓,說道:“當時這個案子影響非常惡劣,巴耘縣那邊又出了點狀況,有人在網上炒作說是縣局有人包庇。所以當時市里領導經過一番慎重考慮之后,就決定將這個案件提級偵辦。”
慕遠輕哦了一聲,對此倒也能夠理解。
雖然慕遠到公安部門后尚未經歷過輿論風暴,但通過網上的一些熱點新聞,卻也能明白警方在面對這種情況時往往是非常被動的。
對于這種情況,有人說你警方提前公布真相不就行了嗎?先一步占領輿論高地。
但實際上哪有那么簡單?
造謠之人,完全可以信口雌黃,任何事情張口就來,完全不用耽擱任何時間。
可警方若要公布一件事情,就必須掌握充分的證據,不可能把憑空臆想的東西發出來吧?所以,滯后幾乎是必然的。
而網民們往往都是很盲從的,再加上一些標題黨媒體和網絡鍵盤俠們的不辭辛勞,一個輿情幾乎在極短的時間里便在整個網絡爆炸開來。
在這種情況下,市局提級辦理此案,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馮局所說的畫架,就在這棟辦公大樓的九樓,這里是警營文化中心。
至于那畫架,倒不是專門用來搞模擬畫像的,而是為那些喜歡畫畫的民警準備的,休閑娛樂的時候可以再上面畫上幾筆,也算是一種福利吧。
不過慕遠到了這間“畫室”的時候,看里面整潔的樣子,估摸著…這里平時也是很少用到的。
這其實也很正常,平日里大家上班都已經很累了,下班后自然想第一時間滾回家去,誰還留在單位上畫畫啊?
單身民警是例外,而這里被荒廢,可能是因為市局的單身民警沒有喜歡畫畫的吧。
這里一共有兩個畫架,慕遠直接在每個畫架上放了四張白紙…
準備工作就緒,慕遠坐在了畫架前。
“苗姐,當年的場景,你還記得多少呢?”慕遠語氣和煦地問了一句——這很重要,因為他要據此來確認對方所說的有多大的可信度。
苗燕卉坐在慕遠的對面,臉色有些沉重。
“那次的場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場景就會像放電影一樣在我腦子里浮現。”
慕遠點了點頭,倒也能理解苗燕卉的狀態。
“那行,我們這就開始。”
“你對這人印象最深刻的一點是什么?”慕遠很是溫和地問道,但實際上,他卻是在集中精神觀察著對方的表情。
雖然苗燕卉的表情不會直接反映出嫌疑人的體貌特征,但慕遠卻也能從對方的神色中判斷出她所說的真實度有多高。
比如,要是你在回答時猶豫了,那真實度肯定要打個折扣,反之,可信度就很高了。
苗燕卉目光一凝,道:“他的眼睛!在那一刻,我覺得他的眼睛充滿了邪惡,就像是一個魔鬼!”
旁邊的馮局一直靜靜地聽著,此刻卻也忍不住有些擔心地看了慕遠一眼。
你說眼睛大或者小,圓或者長,那都很好畫,可你要說邪惡,什么眼睛是邪惡的?這也沒個標準啊!
慕遠卻是抿嘴一笑,問道:“他當時說過話沒有?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不是本地人,口音上,有點像隴西一帶的人。”
慕遠點了點頭,信手在一張紙上勾勒了幾筆。
然后他將畫架一轉,問道:“你看哪個眼睛更像一些?”
苗燕卉掃了一遍,紙上共有六對眼睛,每一對都栩栩如生,但任何人看著這些眼睛,都會覺得這雙眼睛的主人不像是正經人。
馮局也湊過去看了一眼,內心很是感慨:看來自己剛才說這小子是模擬畫像專家一點都沒錯啊!
苗燕卉忽然指著其中一對眼睛,道:“就是這個,這個最像!”
慕遠腦袋輕點,道:“那我再細化一下,你看看哪一個更像…”
模擬畫像是一個復雜的過程,不僅需要與目擊者進行深入細致的溝通,還需要反復修改確認。
說起來很簡單,就是確認、修改,但實際上卻遠不是如此。
其中最大的難點,便是根據目擊者的描述將特征描繪出來。
就拿剛才對眼睛的刻畫來說。
邪惡?怎樣的眼睛是邪惡的?至少,圓溜溜的眼睛很難給人邪惡的感覺…
又比如三角眼,這就很容易帶上邪惡的感覺。
可要說普通眼睛都無法讓人覺得邪惡嗎?當然也不是,只不過大眾化的眼睛邪惡起來不是那么明顯罷了。
而且不同地方的人,面相特征是有區別的,在慕遠的模擬畫像技能中,就包含了全球各地人種相貌特征的資料,而且是最詳實、準確的資料,這也是構成他那宗師級模擬畫像技術的一部分。
不僅如此,相由心生——這里所說的相,當然不是指長相,而是表情。
可如果一個人長時間維持著某些具有傾向性的表情,那這表情也可以算作長相的一部分了。
隨著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從慕遠口中吐出,苗燕卉也一個一個地進行了回答。
有的問題,苗燕卉回答得很干脆,而有的問題,則有些遲疑。
可對慕遠來說,這些回答都是很有價值的,哪怕某些地方苗燕卉記憶相對模糊,但模糊也有模糊的運用方式。
馮局長不是第一次觀摩慕遠的模擬畫像過程。
如果說上次在錦川區的那起入室搶劫案的畫像過程中,馮局看得是如墜云端,完全不明覺厲,那么這次就像是霧里看花了——雖然看得不是很明白,但終歸還是能看出些什么。
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斜掛在天上的太陽逐漸落下,并最終消失在地平線上。
但在這個小畫室的三人都沒有注意到這些…
終于,一副人像完整地呈現在白紙上。
慕遠將畫架轉向苗燕卉,卻見苗燕卉眼中瞬間迸射出復雜的神色,驚恐、憤怒、絕望…
“就是他!就是他!”苗燕卉驚懼地喊道。
馮局長連忙上前兩步,道:“小苗,你先冷靜冷靜。你確定這人就是當天晚上的嫌疑人?”
“沒錯!就是!一模一樣。”苗燕卉說道。
馮局長悄悄握了握拳頭,驚喜地看向慕遠,道:“小慕,干得漂亮!”
慕遠卻沒有太多的激動,道:“馮局,這僅僅是苗姐個人覺得這副畫像與嫌疑人長得一模一樣而已。”
馮局長一愣,道:“看到嫌疑人長相的就只有小苗,不是由她來判定畫像與嫌疑人的相似度,還能由誰來判定?”
慕遠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人的主觀判定是有一定偏差的。這畫像與嫌疑人本人是不是一模一樣,也不能完全肯定。”
馮局松了口氣,道:“我們也沒要求百分之百的相似嘛,只要有個百分之八十左右的相似,就能為偵查工作提供幫助了。要知道大部分時候,模擬畫像能達到50的相似度,就能開展工作了。”
慕遠沒再說話,他回想了一下昨天看到的另兩幅模擬畫像,與自己畫的這一副進行了比對,發現那兩張畫像與自己這副畫像都有一定的相似度,但這種相似度并不重合,這也就造成了那兩幅畫像看起來區別較大。
“馮局,下一步怎么做?”慕遠隨口道。
他雖然已經有不少辦案成就加身,但這個案子畢竟不是他經手的,對之前辦案過程中的情況并不了解,胡亂進言反而會起反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