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命運、棋子、Ω
由于現場實在過于安靜，都被愚弄之神壓得喘不過氣，以至于這道聲音明明并不大，卻依然顯得有些突兀。
眾人努力壓制著內心不斷滋生的恐懼，循聲回頭，便看到一個男人緩緩朝臨時營地走來。
“顧池？”
“天帝大人…？”
艾芙蕾雅也眸子微動，隨即咬牙，抹掉嘴邊的血跡。
這個家伙…總算回來了。
她在剛剛和愚弄假身的戰斗中也受了傷，不愿讓顧池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而來的人除了顧池之外，還有一位黑袍老人和美貌婦人。
“眼”和林蟬也出本了。
老李頭不認識“眼”，但認識林蟬，看見她和顧池一起回來，一時有些錯愕。
“老林？”
“你不是卡本里了嗎？”
他之前在擺爛群吐槽有人在副本里進副本，說的就是林蟬。
最初玩家有小概率卡在副本里出不來，是系統自己的問題，后來小破游打過一次補丁，修復了這個BUG，所有人都被強制踢出了副本，唯獨林蟬沒有。
因為她“湊巧”卡在小破游檢測時進入了另一個副本。
如果是現實世界是第一層，副本是第二層，那從副本里進入副本的林蟬就是在第三層，即使被出當前副本，她也依然留在副本中。
所以當時顧池當著大伙的面卡BUG，老李頭都不像夜貓寒等人那么吃驚，他確實是見過其他高手。
殊不知，這些都是顧池通過留聲石教林蟬卡的。
包括在武曲星用高端食材做飯卡屬性，這些都是為了盡可能地確保沒有別的玩家可以從林蟬手中把裁決之劍拿走。
上個循環的顧池看似什么都沒做，也沒有布局，實際上，他做了很多，處處都是布局。
只是沒有誰能看出來，自己人看不出來，敵人也看不出來。
最好的騙術，就是連自己一起騙。
不過林蟬沒有和老李頭解釋，現在也不是解釋的時候。
他們還有最關鍵的一步沒有完成。
這也是最后一步，需要愚弄之神自己來做。
夏冷姐妹看見母親安然無恙，恢復了該有的容貌，心里都松了口氣。
夏泠很想上去抱抱母親，她們真的好久沒見過面了，但看見母親制止的眼神，夏泠也知道，現在的確不合時宜，如果無法殺死愚弄，一家團聚也沒有意義，只能是互相陪葬。
夏泠的目光重新回到顧池身上，略微有些緊張。
現實世界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他們之前還懷疑到底是什么樣的力量才能打爆一個星球，如今看見愚弄的本體才明白，摧毀一個星球，對舊神來說真的易如反掌。
他們要怎么才能贏？
顧池真的有能殺死愚弄之神的辦法嗎？
艾芙蕾雅也沉默著。
她知道顧池是去了扭曲之地。
神明游戲時她也在顧池的背包里看見了「永恒枷鎖」。
作為第一位詭爵，艾芙蕾雅不難想到顧池可能是想去拿那把劍——她想為顧池制作的武器，也是想到了裁決之劍，最大程度去幫顧池的提高總屬性。
可問題是，現實世界沒有扭曲之源，或許存在和扭曲之源差不多，類似于世界本源的東西，但小破游的規則很嚴格——那些沒寫明的事你可以鉆空子，但寫明了溝通扭曲之源，就只能溝通扭曲之源，差一個字都不行。
顧池在神明游戲中曾當著她的面復制傳奇，傳奇的名字還有編號，說明他可以用言靈術改變某件事物的名字，理論上顧池能把現實世界的本源改名為扭曲之源，但他有那么多道韻嗎？
很難。
沒有扭曲之源就無法通過裁決之劍獲取力量。
而無法獲得力量，又沒有扭曲之源。
這是個死循環。
艾芙蕾雅想不到這把劍帶回現實世界該怎么用。
還是說，顧池有另外的辦法？
的確有。
但不能說。
顧池沒去回應任何人的目光，一直注視著愚弄之神，起身飄向天空。
直面愚弄之神的壓力是巨大的。
視野中全是那張充滿譏諷的臉，面對如此一尊龐然巨物，即使是顧池，也深切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毫不夸張地說，他和愚弄之神之間的差距，已經懸殊到對方吹口氣都能把吹死的程度。
這一刻，包括將軍、米娜絲和契爾克夫等人在內，幾乎所有還活著的人，都仰頭看著這一幕。
看著一個渺小的身影，逐漸靠近愚弄之神。
有人緊張，有人恐懼，有人敬佩，有人驚疑。
盡管他們不知道顧池想做什么，但換成是他們自己，也許真的連直面舊神的勇氣都沒有。
“還真是令人意外啊。”愚弄之神也沒想到顧池會在這個時候出現，語氣嘲弄，“我還以為你會躲進副本呢，至少死的不會太難看。”
顧池沒搭話，只是看著愚弄之神巨大頸項上的傷口，說道：“你受傷了？”
地面上是看不清這道幽暗的傷口的，它幾乎完全融于夜色，只有距離足夠近，才能發現這塊陰影里中藏著細密的裂紋。
強如愚神，也一樣會受到創傷。
“你不會以為這是你們人類文明帶給我的吧？”
“還是你覺得我受了傷，自己就有機會了？”
愚弄之神并不掩飾，沒有必要。
哪怕他重傷垂死，結局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顧池并未反駁。
他知道愚弄之神說的事實。
拋開舊神深不可測的實力不談，光是愚弄之神這龐大的身軀，便注定祂不可能被現階段的人類文明戰勝，別說受傷，就算是愚弄之神死了，來的是一具尸體，從太空中墜落下來，也不是他們這顆小小的星球能夠承受的。
愚弄之神見他不說話，揶揄道：“看來你好像還有點自知之明？”
顧池不置可否：“伱專門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當然不是。
他是來殺人的。
愚弄之神看著顧池這張與記憶完全重合的臉，似是想起了一些讓他憤怒的往事，目光帶上了一絲危險的意味：“天帝大人，你應該知道自己做過些什么事情。”
顧池：“蟻人？”
愚弄之神：“？”
“蟻人？”
顧池：“…”
“沒什么。”
看來不是蟻人。
可愚弄之神又不傻，顧池這一句蟻人幾乎等同于自爆，他很快便意識到，眼前這個該死的人類，還針對他做了另外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也好，我們可以新賬舊賬一起算。”愚弄之神眼里的殺意又濃郁了幾分。
到這里顧池已經可以確定愚弄之神找他報仇的原因了，他和愚弄之神之間的交集并不多，除了蟻人文明，只剩下《塵埃喪鐘》，那一次他殺掉了愚弄之神的影子。
但顧池還是覺得有點說不通。
“為了一個影子違反保護條例進入黑洞，值得嗎？”
即使影子的死亡會導致本體受傷，愚弄之神也不該這么沖動。
作為更高維度的玩家，愚弄之神一旦與人類文明產生直接接觸，便再也出不去了，會永遠被困在黑洞之中，就算殺掉他也頂多算個同歸于盡。
神明的命換一個凡人的命，到底誰賺，作為最強大的舊神之一，愚弄連這筆賬都算不清？
但其實，愚弄心里比誰都清楚。
凈土游戲從2.0版本開始，神明游戲便會成為高神性玩家的常駐模式，對于《次級文明保護條例》，他遠比顧池更加了解。
有一點顧池沒猜錯，1.0版本是凈土游戲中最后一輪時間循環。
同時，它也是《次級文明保護條例》還能完全生效的最后一個階段。
只要人類文明打破循環進入2.0版本，他們所處星域的黑洞外殼便會消散，失去游戲給予低級文明最大的保護，到那時，他有一萬種方式可以殺死顧池，根本沒必要親自過來，把自己也搭進去。
文明等級越高，能接觸到的事物就越多，也越惜命。
這片宇宙深空中的星辰大海，藏著太多太多誘人的秘密，比如凈土游戲究竟從何而來，和他們對話的“游戲客服”到底是誰…他們這些舊神，同樣有著更高的目標和想追尋的東西。
而想觸碰到這些隱秘，首先要保證的就是活著。
沒有誰會拿自己的命去報一個無關緊要的仇。
這就像走在路上被螞蟻咬了一口，明明走幾步就可以接到水，你卻選擇割破自己的大動脈，用血去淹死它們，聽起來就很滑稽荒誕。
愚弄之神是愚弄別人，不是愚弄自己。
可是他沒有選擇。
“你只知道影子死亡會讓我受傷，卻不知道，這個傷有時足以致命。”
愚弄之神眼里燃起怨恨的火焰。
顧池殺死他的影子時，他正在和命運之神開拓一片新的未知星域。
他和命運之神的關系并不差，起碼表面是如此，命運之神從未對他展露過敵意，對其他舊神也一樣，即使他偶爾拿命運之神找找樂子，命運之神也不生氣，總是一副淡然溫和的樣子，可哪知道，當他們找了許久，終于發現一個大型黑洞時，命運之神毫無預兆對他動起了手。
他的實力本來在命運之神之上，十二舊神里只有秩序之神能穩壓他一頭，就算是偷襲，命運之神也不是他的對手，可偏偏在個時候，他留在神遺之地敲鐘的影子被顧池殺掉了，傷是輕傷，并不嚴重，但突如其來的氣血倒涌，卻讓正和命運之神激斗的他露出了致命的破綻。
他直接被命運之神打進了黑洞。
頸項上的裂紋，也是命運之神造成的。
而這個黑洞，恰好是人類文明所在的黑洞。
最開始愚弄之神并不知道顧池在這里，他在被黑洞吸入這片星域的一瞬間，心里只有屈辱和不甘，和對命運之神的仇恨，以及內心深處的絕望。
他的玩家資格被收回了。
不論怎么呼喊，再也看不到那些陪伴他度過無數歲月的熟悉界面。
愚弄之神知道，自己再也出不去了。
舊神再強，也終歸只是一個玩家，違反游戲規則，誰也救不了他。
永無休止的被困在游戲世界中反復循環，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愚弄之神一度感到迷茫和恐慌，他恨極了命運之神，卻永遠也無法再找對方報仇，他甚至不知道失去玩家身份的自己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
那一刻的愚弄之神，脆弱的像一只迷途的羊羔。
他心如死灰地在太空中漂流，沒有方向，也找不到目標。
直到他碰見人類文明。
“是不是覺得很巧？”
愚弄之神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既是嘲笑顧池，也是嘲笑自己。
起初他也認為很巧。
可世界上沒有那么多巧合，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是命運之神精心策劃的陷阱。
但沒關系。
事到如今，陷阱與否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另一個仇人。
無法向命運之神復仇，能殺個天帝也是好的。
沒有顧池他就不會受傷，不會輸給命運之神，更不會被打入黑洞，陷入循環。
命運之神是毫無疑問是主謀，而協助命運之神向他揮刀的顧池，則是幫兇。
所以他出現了。
“我當初懇求過你放我一次，我可以隨便提條件，但你拒絕了。”
事實上愚弄之神那時的語氣并不算“可憐”，只是對于高傲的舊神而言，放低姿態與別人和談已經是一種懇求，如果顧池答應，不論是他還是人類文明，結局都會和現在截然不同。
可是沒有如果。
既然他求顧池沒用，那顧池求他也不會有用。
顧池之前是怎么對他的，他今天便會怎么對顧池。
“我是出不去了。”
“你們…同樣也別想出去！”
愚弄之神眸子里涌現出復仇的愉悅：“每個種族升維時都必須經歷考驗，而我，舊神愚弄，我將親自為你們帶來災難，我要做你們人類文明永生永世都無法邁過去的一道坎。”
“我要你們陪我一起，永遠淪陷在這最后一個循環！”
末日由來的謎團至此終于解開。
白石鎮眾人一片嘩然。
誰能想到，如此強大恐怖的愚神，竟也會被別人強行打入黑洞？
而且他之所以來這，居然是為找顧池復仇？
顧池竟曾殺死過舊神之影？？
將軍也神色復雜。
他是知道顧池在《塵埃喪鐘》做過什么事的，可他沒想到這會成為現實世界愚神末日的導火索。
米娜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搞了半天，他們人類文明之所以遭此劫難，全是因為這個家伙？？
顧池也終于明白，為什么上一輪的他，要讓這一輪的自己來承擔這個責任。
不論有心還是無心，從事實角度出發，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他若不殺愚弄之神的影子，小破游給人類的最終考驗，或許不會這么難。
至少不會死這么多人。
顧池此刻站在高空，能清楚的看見中亞區的城市幾乎全部淪為了廢墟，其它國區應該也好不到哪里去，全球近百億鮮活的生命，如今不知還剩下多少。
好在，他們還有挽回的機會。
顧池抬頭看向愚弄之神：“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你問吧。”愚弄之神注視著他道，“你肯自己出來讓我消氣，我也讓你死個明白。”
他并不怕顧池拖時間。
1.0版本的人類文明，在他面前太過弱小，他就算解除防御讓顧池放一百個大招，顧池也不可能傷到他分毫。
顧池也沒想拖時間。
在如此巨大的階位差距之下，任何花里胡哨的套路都是徒勞。
唯有力量才能戰勝力量。
他是真的想問。
這件事也必須弄清楚。
“我們之間有仇是事實，但也正是因此，我幫命運之神對付你，和他也算淺有交情。”顧池眸光閃爍，“他為什么要讓你進入我們人類文明的黑洞？”
想讓愚弄之神翻不了身有很多辦法，黑洞也不止一個，為什么偏偏是人類文明？
“交情？”愚弄之神好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諷刺道：“我這個前車之鑒就站在你的面前，你竟還認為自己和他有交情？”
他也曾以為自己和命運之神交情不錯，事實卻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你知道他為什么被稱為命運嗎？”
“因為他可以看見命運，從而操縱命運。”
“他這個人從不說謊，他最可怕的地方，也在于從不說謊。”
因為謊言往往都具有指向性，會暗示一些虛假的事實，所以很容易被拆穿，可如果去掉指向性，一句話就可以有多種解讀方式，再結合實際行為，便能引導別人自己往你想要的地方去想。
“我知道你們暗中通過神明游戲一定存在某種交易，你不妨仔細回想一下他說的話，看看他到底是在幫你，還是在幫他自己。”
愚弄之神玩味道：“我可以給你個提示。”
“你去過神遺之地，應該知道舊神之間有個聯盟，為了清除新神。”
“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個清除新神的計劃，是誰提起的？”
是命運之神本人！
命運之神擁有能窺見的命運的能力，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才是真正的先知，再加上命運之神平時淡然溫和的表現，大家對他的話會比別人更多幾分信任，尤其是在不損害自身利益的情況下。
那一天，命運之神告訴他們，不久后星空深處將誕生一個無比強大的新神，他將帶領自己的文明飛速崛起，橫掃整片宇宙，沒有哪個種族能阻擋他們的步伐，若放任他成長下去，即使是他們這些位于統治地位的舊神，最終也只能選擇臣服。
命運之神并未告訴他們新神的模樣和特征，原話是他能力有限，看不清。
于是，他們開始大范圍的尋找新神，將威脅扼殺在搖籃之中。
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愚弄之神當時是真的相信命運之神不知道那個新神在哪，畢竟關于命運的能力向來是最神秘，也對掌握者自身要求最高的那一批，能預見這個結果已經很不容易了，看不清容貌和方向也是正常的。
一直到他“碰巧”撞見人類文明，愚弄之神才明白，這個新神不是別人，就是殺死他影子的顧池。
命運之神騙了所有人，他早就看清了顧池的模樣，也找到了顧池所在的星域。
在這片星空的棋盤之上，每個人、每個舊神，包括他和顧池，都是命運的棋子。
相比之下，他的處境反倒還比顧池好上一些。
“你以為命運之神的目標只是我？”
“不，還有你！”
或者說，顧池才是那個更重要的目標。
命運之神的布局已經形成了閉環。
他被命運之神打入黑洞，沒有可能再回去，同樣，顧池也一樣。
如果人類文明覆滅，永墜循環，顧池也出不去。
如果顧池僥幸殺了他，突破循環，那等待人類文明的，將是命運之神和其他十位舊神的親自圍剿，最終的結局將比現在更加慘烈。
1.0版本是最后一個循環，一旦進入2.0，便再沒有重來的機會。
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不論他們怎么做，都逃不出命運之神的掌心。
顧池也翻了那條成就。
命運之神說過不相信命運，想試著去改變命運。
原來，這話的對象不是他，而是命運之神自己。
難怪上一輪的他會提醒自己不要去復制禁忌…
真正的深淵不是時間循環，是打破循環。
顧池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他必須承認，命運之神藏得很深，連他都騙了過去。
他一度以為命運之神是舊神之中唯一善良的神明。
現在看來，命運之神才是最可怕的那個。
“是不是很絕望？”愚弄之神很滿意顧池的反應。
顧池似乎是在思考，沉默了一會，睜開眼道：“我們可以合作。”
“不必了，天帝大人。”愚弄之神譏諷道，“別說什么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不吃這套。”
他的結局已經注定了，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即使顧池某天真的能殺掉命運，他也看不見。
從墜入黑洞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成為了人類文明時間循環中的一部分，只要顧池突破循環，他便會被凈土游戲徹底抹除，連數據都不會在存在。
既如此，為什么不趁著自己還有意識，讓自己更快活一點呢？
至少，他可以折磨顧池，報一部分仇。
“如果我是你，我會主動放棄抵抗。”
“循環再怎么也能活著，起碼比死了強。”
“何況你不會有這一輪循環的記憶，我也不會有，你可以再快樂的生活十年，我也可以再愉快地找你報仇，這樣對大家都好，不是嗎？”
這話其實是有一定道理的。
好死不如賴活著，特別是對于那些好不容易堅持到現在的幸存者來說。
有時候，放棄才是正確的選擇。
但顧池不想放棄。
到現在為止，現實世界發生的所有事情幾乎都是上一輪的他經歷過的，遇見的所有問題也都是上一輪的他考慮過的，包括命運之神。
可他依然給自己留下了通關線索。
換句話講，上一輪的他已經做過抉擇。
那么這一輪的他，便不會再去想那么多。
顧池選擇相信自己。
“動手吧。”
他拿出了裁決之劍。
“果然…”艾芙蕾雅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她猜到了這把劍，卻猜不到顧池要怎么用，只能調整自己的狀態，隨時準備去幫忙。
愚弄之神說的那些她也都聽見了，但騙子神的話，艾芙蕾雅一個字都不想信——信不信也不重要，她說過，既然一開始她站在了顧池這邊，那以后都會站在顧池這邊。
凰姎和夏冷等人也做好了和愚弄之神決一死戰的準備。
將軍則閉上眼，疲憊地下達了最后一條命令。
“全力配合顧池，擊殺愚神。”
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沒有了回頭的余地。
他們總不能聽信愚弄之神，倒過來對顧池動手，阻止他對付愚弄。
如果顧池真有殺死愚弄的能力，他們也阻止不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這個男人。
顧池斬殺過舊神之影，斬殺過深海巨物，還能一句話制造船艦、制造禁忌，他做過太多在常人眼里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這一次，未必不能再創造奇跡。
愚弄之神對顧池舉劍的動作也不感到意外。
他喜歡顧池這種不服輸的性格。
這樣才會更有趣。
“你以為我會殺你嗎？”愚弄之神戲謔地問。
顧池：“你來這不就是為了找我報仇？”
“是，沒錯，是為了報仇，但殺人并不一定要殺你，報仇的方式也不止一種。”愚弄之神道，“我也曾是玩家，我知道你身上一定有很多復活道具，殺你一次兩次沒什么意義，不如換種方式。”
天空上，那張巨大的面孔目光落到地表上。
“快看看，這是你的家鄉。”
“有你的朋友，你的親人，你的妻子，或許還有你的孩子。”
“如果我想讓你眼睜睜地看著我親手毀掉這一切，你會不會生氣？”
顧池臉色一沉：“你別太過分。”
愚弄之神露出譏諷的笑容：“原來天帝大人也有在乎的事啊。”
“但是抱歉了，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怎樣讓玩具發揮它們最后的價值。”
“你越是難受，我也越是愉悅，這一輪循環如此，下一輪也是。”
“你可以嘗試反抗，只要你有這個能力。”
說著，愚弄之神抬起手，地面上眾人驚恐地發現，天空中出現了一根無比巨大的手臂，浩瀚的神力在祂的拳頭上翻涌、纏繞，發出極光似的燦爛光暈，照亮了整片夜空。
這一幕格外夢幻美麗，也格外致命。
一股毀天滅地的氣息彌漫開來，天空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會塌陷，連重力都因此發生了變化。
這是舊神最簡單的一拳，卻足以毀天滅地。
“住手！”顧池猛喝一聲，沖向愚弄。
愚弄之神目露嘲諷，他甚至都沒有多余的動作，僅僅是看了顧池一眼，顧池周圍的空間便被徹底鎖死，數千道韻都掙脫不了半分。
顧池拼命抵抗。
愚弄之神臉上的笑意則越來越濃。
“看來你的勇氣和實力不太匹配啊。”
“你好像比當初弱了不少。”
“那就沒辦法了，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爭氣。”
聽著愚弄之神的冷嘲熱諷，顧池好像終于意識到自己無力回天，放低了姿態，一如當初愚弄之神求他那樣，咬唇道：“放我們一次，條件任由你提。”
“太晚了，天帝大人。”愚弄之神嘴角的弧度越拉越長，“我說過，你當初怎么對我，今天我便會怎么對你。”
“既然沒有能力反抗，那便看我是如何讓你們人類文明永墜循環吧！”
愚弄之神沒有任何猶豫，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尊敬的天帝大人痛苦的樣子了，那被極光包裹的拳頭猛然錘下，好似一塊斑斕的巨型隕石，直直撞向地面！
凰姎第一時間沖上天空，喚出無數烈焰，凝成一道屏障。
夏冷和艾芙蕾雅等人緊隨其后。
每個玩家都知道，這應該就是導致現實世界四分五裂的真正原因，愚神凝聚無窮神力的一拳，沒有人擋得住。
但他們沒得選。
橫豎都是個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媽的，跟他拼了！”
“干他娘的愚神！”
地面上，無數玩家強壓著內心因階位壓制不斷滋生的恐懼，再一次向天空中高高在上，不可戰勝的神明發起了沖鋒，一道道黑影直沖云霄，密密麻麻，仿佛一張大網，誓要將愚弄之神這一擊攔下。
可惜差距太大了。
這次他們面對的是真正的愚弄之神，再多人也沒有用。
愚弄之神困住顧池都不用動手，對付他們，更不需要。
夏冷、老李頭、力量39、卡捷琳娜、還有服部下葬，他們都是正對著落下的拳頭去的，可還沒真正靠近拳頭，神力與空氣摩擦出的紊亂氣流已經將他們的身體統統撕碎。
爾后再砸在烈焰屏障上，那可融化萬物的靈凰真火被瞬間打散，凰姎如遭重擊般從空中垂直墜落，還未落地，身體便像受到凰火反噬似的化作了灰燼，漫天飄散。
只這一拳，所有人的復活都被打了出來。
包括仍在地面上的“眼”。
夏冷和老李頭等人的以命相攔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連緩沖都沒有，唯有凰姎以六劫境修為，拼盡全力點燃的靈凰真火稍微削弱了一絲神力，才讓落點產生了細微的偏移。
她已經在盡力護著中亞區了，但這改變不了結果。
愚弄之神的巨拳，依然狠狠錘在了地表上。
地點是歐亞區。
“轟！”
這一瞬間，江河倒涌，海水逆卷，樹木房屋被連根拔起，現實世界仿佛在這一刻失去了重力，全球各處本就為數不多、僅剩的幸存者也全部被拉入半空，一個接一個爆開。
先前躲過了地震海嘯和火山的方舟這一次也沒能幸免。
它們隨海水倒灌上天，在極度恐怖的神力下直接被擠壓成了鐵片。
凈土崩塌，大地碎裂，哪怕是離這一拳很遠很遠的樂園，也在頃刻間支離破碎，被海水淹沒。
白石鎮也沒了，位于凈土范圍內的土地出于保護機制還勉強能看出形狀，范圍外的土地已經徹底裂開，靠近歐亞區的地區甚至被氣流擊穿出一個巨大的窟窿，整座城市灰飛煙滅。
這對首當其中歐亞區更是一場災難。
在恐怖的神力沖刷下，一切都變得扭曲起來，人們哀嚎、慘叫，血霧染紅空氣，一片人間煉獄的景象。
這一秒，他們內心的恐懼和絕望攀升到了極致。
而這些凄厲的聲音在愚弄之神聽起來，卻格外悅耳動聽。
“看見了嗎？”
“他們都是因你而死，是你害了他們。”
“不要以為閉上眼就什么都沒有發生，自欺欺人罷了，這樣的痛苦，你往后還會經歷很多次，而我，也會快樂很多次，哈哈哈哈！”
愚弄之神大笑起來。
僅僅三秒不到，除了擁有復活道具的，現實世界再無一人存活。
整顆星球也在分崩離析，逐漸走向上一輪循環中四分五裂的結局。
愚弄之神試圖從顧池臉上看出一些表情，能哭出來最好，那樣他會更開心。
可他用言語刺激顧池，卻沒得到想要的結果。
顧池不僅沒哭，反而還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般的笑容。
他緩緩睜開眼，嘴角揚起一個愚弄之神同款的譏諷弧度，看著他道：“你是不是以為自己贏定了？”
“不然呢？”
“現在就算我把力量借給你，讓你殺了我，也來不及了。”
愚弄之神意味深長地笑道：“你可能還不知道，你的任務并非是殺死我，而是保證你們世界的完整性，在你沒能阻止我摧毀一切時，你和你的人類文明結局就已經注定。”
顧池：“萬一我猜到了呢？”
“有用嗎？”愚弄之神嘲弄道，“你要不要先看看自己的腳下？”
現實世界已經開始崩壞，現在做什么都來不及了。
歐亞區的天空甚至已經出現了一道道由恐懼和神力糅雜而成的陰影。
顧池也笑：“你有沒有想過，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現實世界沒有扭曲之源，那就讓愚弄擊碎星球，創造出一個扭曲之源。
他配合愚弄演了這么久，就是為了讓所有事情都按照上一輪循環的軌跡去發展。
如果只有他自己，這樣做確實不一定來得及。
在愚弄之神強大的力量下，現實世界崩壞的速度非常快，稍不注意便會任務失敗，直接重啟循環。
可是他們有“眼”。
“眼”的能力已經用過一次，但凈土游戲有個最基礎的設定，玩家離開副本后，狀態會回檔至進本之前，這意味著“眼”還能再操縱一次時間。
他們階位太低，控制不了愚弄之神，但卻可以控制現實世界。
就像“眼”曾經將時間抽離那樣，只是這一次不是跳躍——
當歐亞區的陰影布滿天空，扭曲之源形成，任務即將失敗時，提前拿到復活道具的眼重新出現在已經面目全非的白石鎮上，他依然低著頭，穿著老舊的黑袍，那象征著時間的混沌鐘表在他手中無聲破碎，化作萬千純白光絲，飛向現實世界的各個角落。
下一刻。
星球停止了轉動。
也停止了崩塌。
現實世界的時間，被“眼”用最后的力量，硬生生定格在了這一秒！
與此同時，顧池手中的裁決之劍綻放出璀璨刺目的金光，如利刃般沖破因災難變得滿是灰塵仿若迷霧的空氣，他的氣息也開始瘋狂攀升。
現實世界沒有上限，這也代表，現實世界擁有無限可能。
愚弄之神那張占據了整片天空的巨臉，眼里第一次涌現出了驚駭。
他的玩家資格雖被剝奪，但能力還在，能一眼看出神性低于自身的目標的屬性構成。
這也是那么自信地認為顧池永遠不可能戰勝他的原因之一。
可是現在，顧池的屬性發生了變化。
變成了一個即使身為舊神，階位遠高于顧池的他，也無法理解的符號——
總屬性：Ω
愚弄之神：“？？？！”
“怎么可能？！”
“你做了什么？？”
只有副本難度才會是Ω，一個連新神都還不是的低等文明玩家，屬性怎么可能達到理論上的無窮大？？
此刻的顧池手握裁決之劍，整個人籠罩在神輝之中，抬眸看著高高在上的愚弄之神，將祂曾詢問人類文明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了祂。
“現在，你還認為自己贏定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