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飯廳。
幾名傭人正陸續端上菜肴,很快便將帶轉盤的紅木餐桌擺滿。
陳家雖然是商賈豪門,但家眷并不多,老太太早故,老爺子也沒有再娶,三個女兒都已出嫁,如今家里只剩下小兒子一家四口,以及老爺子,一共五口人。
老爺子通常白天不在家,已過古稀之年的他身子骨依然健朗,典型的工作狂,每天早上七點準時到公司,下午五點才回來,作息非常有規律,已經持續了幾十年。
所以陳家的晚飯總是非常豐盛,老爺子特別在意這頓飯,在他看來,那就是他的天倫之樂,兒孫都在,其樂融融。
譬如今晚,一共十二道菜,以海鮮為主,魚蟹蠔鮑都有,還有一只四斤多的澳龍。
“櫻櫻和柳柳聽說今天去海灘玩了,都餓了吧,來,吃飯。”老爺子笑著說。
越是大家族,家規越嚴,他不提筷子,沒人敢動,哪怕只有五歲半的兩個小孫女。
她們由傭人幫忙夾菜,坐在定制的高腳椅上,左手扶碗,右手拿勺,細嚼慢咽,規規矩矩。
“子昂,怎么了,胃口不好?”
人年紀大了,吃的并不多,所以每次晚飯時,老爺子總是吃的少,看的多。他明顯注意到兒子有些食欲不振,神情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陳子昂點點頭,他確實吃不下,今天海灘上發生的那件事,一直縈繞在他心頭,容不得他不重視。
“爸,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談談。”
老爺子微微一怔,他很清楚兒子頑劣成性,而且父子間年齡差距太大,有著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畢竟在尋常家庭,以倆人年紀,都能做爺孫了。
所以兒子主動找他談事或交心的情況,幾乎沒有。
“好啊,吃完飯去我書房?”
“不。就現在。”
老爺子蹙了蹙眉,心知應該有些不好的消息,否則以兒子的散漫性格,不會這么急躁。
“那走吧。”
老爺子站起身來,臨時還用手摸了摸兩個孫女的腦殼,囑咐她們好好吃飯。
小丫頭們也很認真地應下。
爺爺雖然很慈愛,從未打罵過她們,但她們依然很怕。
以至于他說的任何話,對于她們來說,都是不可違背的命令。
“什么事啊,不能先吃完飯,爸才吃兩口。”葉珍妮有些埋怨地望向丈夫。
“很重要的事。你們先吃吧,我待會兒讓王嬸兒給爸弄點補品。”
“那…行吧,交給我好了。”葉珍妮也很少見丈夫如此嚴肅,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不過她自小生在同樣的家庭,清楚什么事情自己該管,什么事情不該管。
二樓書房。
傭人沏好茶水也就退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陳家父子倆人。
“到底怎么了,你投資的那塊地出了問題?”
陳子昂對家族生意毫無興趣,或是說對鐘表無感,這種喜愛是逼迫不來的,老爺子也不愿強摁牛頭喝水,那樣未必是好事。
他喜歡搞投資,賺快錢,一口就是一塊餅的那種,前年花大代價在九龍那邊拿下了一塊地,準備建高端住宅樓,眼下工程已接近尾聲,到了收獲的時候。
所以老爺子才會率先想到這個。
“不是。”
陳子昂搖搖頭,表情凝重道:“是因為今天去海灘,我遇到了一個大陸來的人…”
于是,他便將與郭永坤照面的經過,一五一十跟老爺子講了一遍。
“什么?!”
老爺子一聽,臉色瞬間嚇得鐵青。
他兒孫單薄,就一個兒子,一個兒媳婦,外加兩個小孫女,如果按對方所言,三天之內他家將有一劫,而他將直接失去三位親人…
那該是怎樣的災禍?
倘若真發生了,想想兩個寶貝孫女,他甚至很懷疑自己能不能撐住。
“你覺得那人靠譜嗎?”老爺子用前所未有的凝重語氣詢問。
“這個…不太好說。”陳子昂蹙眉道:“我第一感覺自然是不相信他,可后面談著談著,又總感覺不像信口開河,或是別有所圖的樣子。”
“這事絕對不能馬虎!”
老爺子當機立斷,管他是真的還是假的,必須驗證一下,否則他實在難以心安。
想著,拿起書桌上的電話,撥出一個號碼。
“是袁大師嗎?你好,我是陳柏勁,不知袁大師有空嗎,我想請你來我家一趟…對,就現在…好好好,我立刻派人過去接你。”
電話掛掉后,老爺子反手又是一通,這回是打給隔壁樓里自己的司機的。
“袁一飛?”陳子昂問。
“對!”
陳子昂哦了一聲,心想讓他來把把關也好,此人是港島有名的風水大師,觀人面相也不在話下,到底是真神還是假神,陳子昂是沒見識過,反正外面傳得神乎其神,想來盛名之下,應該有兩把刷子。
至少比他海灘上隨便偶遇的一個家伙,總要厲害吧?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后,院里傳來喇叭聲。
“我去迎接一下吧。”陳子昂站起身來。
他知道這個人是很難請的,眼下大晚上跑過來,也算給足面子,必要的禮儀還是要有的。
“走,一起。”
陳子昂蹙了蹙眉,對于老爺子的此番行為,就感覺有些過了。
對方說到底,就是一個風水先生,犯得著嗎?
可老爺子堅持己見,也是沒辦法。
“哎呀,陳老陳老,怎敢勞你親自出門迎接…”
所幸這個袁一飛沒有端著架子。
陳子昂上下打量著對方,四十幾歲的年紀,微胖,下巴處蓄有一撮長長的胡須,穿一件黑色中式對襟唐衣。
他也是第一次照面,并未發現有什么不同。
三人移步到一樓客廳。
待傭人奉上茶水后,陳老爺子便迫不及待告知了事情原委。
有些不詳盡的地方,陳子昂還作了補充。
“賢侄,你剛才說那年輕人來自哪里?”袁一飛托著腮幫子問。
“大陸那邊的,什么昆侖山,什么青云門吧好像,他就說了一遍,我也沒太記清楚。”
“昆侖?”袁一飛微微瞇眼,若有所思。
那可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他雖然沒有去過,但通過一些書籍、包括與友人的交談中,聽說過不少關于此地的神秘故事。
“袁大師,昆侖山我倒又所耳聞,內地不少神話傳說,就起源于這個地方啊!”陳老爺子插話。
“是的。”
袁一飛點頭道:“這個地方很神秘,并非一座山,而是一條巨大的山脈,迄今為止應該還沒人真正探索完,外傳其中隱居著一些不出世的修行門派。”
“哦?”
陳子昂一聽這話,眼神頓時亮了,但更多的還是擔憂。
“不過賢侄也不要太擔心。”
袁一飛笑望著他,道:“正是因為昆侖神秘,沒有人能真正說得清,所以像這種地方,向來是那些招搖撞騙之人的首選,他們總會打著這種帶有神秘色彩的旗號,反正也無從考證。”
“袁大師說得對。”陳老爺子表示贊同。
他剛才等人的時候,還特地去三樓看了看兒媳婦,和兩個小孫女,她們全都氣色紅潤,精神飽滿,怎么看都不像短命之相。
更別提什么三天之內…
簡直就是危言聳聽!
“這樣吧,你們提供一下她們的生辰八字,我先算一算,然后再見見人,相信應該就會有個結果了。”
“袁大師所言有理。”
當即,陳老爺子便命傭人去書房取了資料。
像他們這樣的豪門家族,生辰八字幾乎相當于工廠的人事檔案,必備之物。
就是他兒媳婦的,結婚之前也都要過來了,并且請大師仔細配對過。
袁一飛端坐在真皮沙發上,目視著紙張上面的三個生辰八字,雙手不停掐算。
看起來倒挺像那么回事。
“咦?”
突然,他眉頭一挑。
“怎么了?”
陳家父子同時心頭一緊。
“哦,不要緊張。”
袁一飛趕緊解釋道:“按我的推算來看,今年的流年對她們母女三人確實不利,但自有吉星高照,只是氣運差了些,并無大礙。”
陳家父子長出口氣。
“見見人吧。”袁一飛說。
“行,我去叫。”
陳子昂說著,站起身來,沿著寬闊的樓梯走了上去。
不大會兒,一手牽著一個小丫頭,并將妻子帶下來。
袁一飛目不轉睛盯著她們左瞧右看,弄得葉珍妮怪不好意思的,兩個小丫頭也被盯得很不自在,一人扒著父親的一條腿,躲在他身后,只露出小腦袋。
感覺這個大爺好奇怪。
這一看,就是十幾分鐘,袁一飛時而舒眉,時而挑眉。
為啥?
因為他看不懂了。
這三人的面相好奇怪…不是指丑,正好相反,非常賞心悅目,然而就在這種賞心悅目之下,某些細節之處,又總感覺不和諧。
當然,這只是通俗的說法。
他腦子里自然有些晦澀道理,只是說出來旁人也聽不懂。
堪稱詭異的三張臉,特別是兩個小不點,外表在旁人看來幾乎一模一樣,然而以他的眼光去看,卻沒有絲毫的相似之處,根本不像一對雙胞胎。
老實講,單從面相上看,他感覺其中一個有夭折的可能。
只是…為何從生辰八字上推測,又沒有問題呢?
他突然發現這件事情他搞不定了。
當然,這話他肯定不能講出來,對方不是普通家庭,可不能干自砸飯碗的事情。
“行了。”
葉珍妮聞言,長出口氣,她約莫猜到些什么,知道對面的是位大師,但來此的目的就不得而知。
打了聲招呼后,便帶著兩個女兒返回了樓上。
“袁大師,沒事吧?”陳老爺子忙問。
“先等等。”
袁一飛說著,為了以防萬一,再次依據生辰八字重生推算起來。
而旁邊的陳子昂則微微蹙眉,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就好像這位袁大師吃不準一樣。
否則為何要重新推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