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
這年頭沒有從河東直達東三省的方式,飛機火車都不行,所以郭永坤準備在首都中轉。
剛好陳大少和重要道具還沒到,他便打算趁有空先把招工廣告打出去。
也沒什么其他招數,報紙投放無疑最有效。
80年代但凡識字的人,就沒有不看報紙的。人們獲取大事件信息的渠道極少,報紙則是最便捷而權威的方式。
“就招一個?”
京城飯店701號套房,吳榮從郭永坤手中接過文案資料后,詢問道。
郭永坤點點頭。
“可你這個辦事處又要負責銷售,又要負責倉儲,一個人怎么夠?”
“我打算先招一個有能力的負責人,至于其他的崗位,讓他自己去組建,這樣既不浪費我的時間,對他也有好處。”
“哦哦。”吳榮這才了然。“你這份文案雖然寫的很隱晦,但明顯是沖著首都大學生去的,能有戲?”
郭永坤笑了笑,“早兩年我確實不敢想,但現在嘛,還真說不定。”
此時中國最優秀的儲備人才,至少過半聚集在首都,這就是郭永坤為什么不從廠里安排人過來的原因,他想為健力寶引入一些新鮮血液,而目標正是那些頭頂光環的大學生。
一家工廠想要發展壯大,僅憑結實的身板還不行,同樣要具備靈活的大腦。廠里此類人員極度匱乏,他必須早作打算、盡快培養。
誠然,這個年代的大學生畢業包分配,自高考中榜開始,也就意味著鐵飯碗捧著手中,而其中高等學府畢業的學生,進入社會后基本還是干部。要換作1984年之前,郭永坤想都不敢想撬他們的墻角。
也不可能有人會理他。
但從個體經濟放開之后,全國各地萬元戶層出不窮,人們對金錢的欲望日漸濃厚,社會上廣為流傳著“造原子彈不如賣茶葉蛋”之類的言論,對過去的固有思維造成極大沖擊。
他覺得現在向大學生拋出橄欖枝,未嘗沒有成功的可能。
文案上雖然寫著只招聘區域經理一人,但倘若到時候有更多的人才,他也不會直接無視,肯定要盡量往廠里“拐”。
“我感覺還是挺懸的。”吳榮撇撇嘴,就說他吧,他也是大學生,可哪家工廠如果有意招攬他,讓他放棄現有的官職,他肯定不干,“你要真有這個野心,‘新資面議’這四個字最好改改,一點吸引力都沒有。”
“改成什么?”郭永坤問。
“你這樣招人,無非就是以錢作為由頭,肯定要給出合理的新資標準,譬如把月新開到兩三百,說不定還真有那種家庭條件差,急等著回報父母的大學生動心。”
月新三百,在這個年代來說就是到頂了,全國能拿到這個新資標準的人,屈指可數,職稱起碼是“教授”起步。
“其實我原本打算將新資福利寫到五百一個月的。”
“你…”吳榮瞪眼,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但你明白,肯定不能在報紙上這樣寫,所以只能新資面議。”郭永坤攤攤手說,“而且五百一個月還不算什么,只要確實是有能力的人才,月新一千我都照給不誤。
“不僅如此,我還會給他們分房,高層商品房,冰箱、彩電、沙發配齊;分車,不是自行車,也不是摩托車,而是汽車;分紅,年底看具體績效,他能為我賺一百萬,我就分他一萬,賺一千萬,我就分他十萬,賺一個億,我就分他一百萬!”
“你你你你…”吳榮驚呆了,半晌說不出話。
這就是所謂的資本侵蝕嗎?
太兇殘了!
他都有些把持不住。
“你別吹牛!”
“吹個啥呀。”郭永坤頗感無語道:“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就是人才,產品還是其次,只要能留下真有本事的人,些許錢財算什么?”
吳榮仔細審視著他,發現他不像開玩笑后,咽了抹口水道:“那你把我收了吧。”
“你?”郭永坤大笑,“好啊。”
吳榮的能力他是絕對認可的。只要他敢來,郭永坤就敢收。
“福利先不提,分紅什么的我也不懂,你就直接開個年新,一年多少?”
“行啊,我也不唬你,十萬年新起步,你來我就敢給。”
“靠!”吳榮惡狠狠地咬咬牙。
萬惡的資本家啊!
腐蝕起人無下限。
“咋樣?”
“我,還是要命吧。我要真跟了你個資本家,我爸一準打斷我的狗腿。”
郭永坤白眼一翻,大抵猜到是這個結果。不過也談不上氣餒,吳榮留在體制內發展,對他也有好處。
“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信件幫我收好,回頭我再過來看。”
有關系不用白不用,讓吳榮去跟那些報社溝通,肯定比郭永坤自己事半功倍,而且他也不可能一直候在這邊。等春城事了,他再來查看應聘信件,親自進行面試即可。
反正時間尚早,真有應聘的大學生,肯定也是應屆的,要到夏天才畢業。
第二天,陳子昂一行三人如約而至。
另倆人郭永坤也認識,正是陳大少的貼身保鏢,當初曾驅車從港島送他和一百萬現金到羊城。
那盆君子蘭自然也帶來了,用木框裝著,保護完好。
開往春城的一輛嶄新列車上——因為這輛火車的臥鋪車廂,已經有了包間。
郭永坤和陳大少住一間,兩張雙層床,上面放東西,下層住人。
“郭兄,你真是料事如神。”陳大少十分感慨道:“老爺子在醫院的頭幾天,身體各項指標都呈下降趨勢,連醫生都說不準會不會引起器官衰竭,結果那天我們電話溝通之后,沒兩天,老爺子的身體指標就正常了,人也越來越有精神。”
郭永坤笑了笑,實在不好搭話。
“十年的事情,我深思熟慮之后,還是跟老爺子講了。再過十年他剛好八十八歲,我想想應該算是喜事。”
“哦?”郭永坤問,“那陳老什么反應?”
“他挺開心的,說都沒想到他還有這么長的壽。”
“那就好。”
“嗯,我也感覺他得知這個情況后,心情比以前要好不少。”陳大少點頭道:“其實到了他這個年紀,嘴上雖然不說,但實則心里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自己的身體,甚至兩年之前他就立好了遺囑,這下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反倒輕松了。”
郭永坤這時就在想,要是每個人都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那該多好。他其實挺羨慕陳老爺子的,因為接下來的每一天,他肯定都會過得非常充實。
春城。
又名北國春城。
郭永坤對這個城市不算了解,兩輩子還是頭一次來,下車之后只有一個感受——真冷!
“拿我的裘皮!”陳大少倒是挺興奮,雖然凍得直哆嗦,但仍然樂在其中,一件黑色裘皮大衣批在身上,感覺十分嘚瑟的樣子。
“郭兄,笑什么?我不像你們,一輩子沒穿過這種衣服。有沒有一種大佬的派頭?”
郭永坤心說,你丫本來就是個大佬。
春城同樣是一座省會城市,對比來講,發展挺不錯,甚至猶在河東之上,起碼街道上的汽車真不少,出租車也比比皆是。
一行八人很容易攔下兩輛夏利小轎車——這邊的出租車幾乎全是夏利,大概是因為工廠就在本市的緣故。
“去哪兒?”司機用普通話問,估計一眼就看出他們是外地來的。
“師傅,先向你打聽個事,本地應該有君子蘭市場吧?”
一聽這話,司機頓時眼前一亮,問,“你們也是來買君子蘭的?”
郭永坤懶得解釋什么,點了點頭。
那盆君子蘭由陳大少的保鏢保管,在后面那輛車上。
“要不然上我家看看?我也培育了幾盆,很不錯的。”
不待郭永坤搭話,陳大少詫異,“你都養君子蘭?”
他其實也不懂花,但在他的固有印象中,君子蘭特別嬌貴,成本高,還不好養。
反正一個開出租車的家伙,怎么看也不是像會養君子蘭的人,而且對方說的還不是養,而是“培育”。
這就難免讓他驚訝。
“多稀罕,就咱們這地方,誰家不養個幾盆君子蘭,那可是額外創收的好東西,萬一出顆好苗,那可就發了。就算不是什么西貝貨,也絕對不愁賣,穩賺不賠的買賣。就是不太好養,要人時常照料,不然我不種它幾畝才有鬼!”
“人人都種?”陳大少感覺匪夷所思。
“說人人不太準確,應該說家家戶戶都會種。喏,你們看。”司機說著,伸手一指。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臨近道路的一幢五層樓房,不少陽臺上都晾有衣物,應該是個居民樓無疑。不過除了衣物外,每個陽臺上還都有一抹綠意。
定眼一瞧,可不就是一盆盆茁壯成長的君子蘭嗎?
“怪不得你們將君子蘭作為市花。”陳大少感慨。
“必須的嘛,告訴你們,想買君子蘭,來我們這邊就對了!”司機不無得意地說。
“師傅,我們還是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吧,最好在君子蘭市場附近,至于你家的花,待會兒留個地址,等有空了我們過去看看。”郭永坤說。
“好嘞!”司機倒也爽快。
通過他的話,郭永坤了解到,其實本市的君子蘭市場就分布在火車站周邊,想來應該是為了方便外來客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