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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郭永坤再次來到首都,與他一起過來的,還有整整一火車皮健力寶。
這下足夠運動健兒們喝個飽了。
因為提前聯系過,體委安排了幾輛大解放過來拖,于國慶也跟了過來。
“小郭,錢你真籌齊了?”
王子強和司機一幫人正忙著卸貨,于國慶將郭永坤拉到一旁,火急火燎地打聽起來。
雖說事實擺在眼前,對方若沒籌齊的話,也不會卷土重來,但老實講,他心里還是感覺此事匪夷所思。
“當然了,不然還跑過來干嘛?”郭永坤呵呵一笑。
得到他肯定的答復后,于國慶除了震驚外,心里還好像有千百只貓爪子在撓一樣。
“你怎么籌的,這么短的時間?”
郭永坤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此事一旦公開,是個人都會驚奇,并且想知道答案。
可惜他不能說。
以固定資產作為抵押,向一家銀行貸款,然后再以資產加存款疊加的方式繼續向另一家銀行貸款,以此往復的招數。其實說穿了也沒什么技術含量,只是很好利用了時代的特殊性和銀行的監管漏洞。
怪就怪這個年代的人,說得好聽些,思想比較單純;說得不好聽點,思維比較固化,難以想象到而已。
“于哥,我只能告訴你,錢是借的,至于借款方,沒有征得人家同意,我實在不便透露,還望你理解一下。”
借,于國慶自然也知道是借的。可他實在想不通,這年頭誰能輕易拿出五百萬,還是現金!
“小郭,你是不是在國外有什么有錢親戚或關系啊?”于國慶問。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且不提這件事,就是對方一手建立起一家飲料廠的事跡——要知道以對方易拉罐飲料的高檔次,必然進口了國外設備。都令人不敢置信。
“嗯…確實有些關系。”
果然!
于國慶眼前一亮,就說否則沒道理。
直到談話結束,他都未朝銀行方面想,因為潛意識里早已否決了這種可能——銀行怎會貸給一個掛靠單位遠超自身價值的貸款?
再次來到體委,郭永坤享受的待遇完全不同,就是那種金主的感覺。
僅花了一天時間,雙方前往銀行進行轉賬后,便順利簽完合作協議,健力寶正式成為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中國代表團唯一飲料商。
這則消息在內部傳開后,也不知驚掉了多少眼球,特別是此時仍集聚在首都、來自全國各地的十六家一線汽水廠,他們除了懊惱和震驚之外,更多的是還是感嘆。
毫無疑問,我國市場又將迎來一款熱門飲料。
而以對方所展現出的強橫姿態和實力來看,真可謂來者不善,日后或將成為他們最強大的競爭對手。
奧運代表團聽起來極為繁瑣,實則交完費,保障飲料供應外,也就完事了。
郭永坤原以為己方這邊可能要派人負責將飲料從國內運到美國,然后妥善管理、保證運動員總能第一時間有飲料可喝什么的,結果向體委領導一咨詢,完全不必。
所以花了三天時間,所有事情就處理完畢,他也沒有在首都逗留的必要。
臨行前,郭永坤請吳榮和于國慶吃了頓飯,此事能夠成功,倆人都出了力氣。
完了后又來到北大,帶著郭永慧寢室的四個姑娘們,瘋狂購物了一天。
黃昏時分,未名湖畔。
夕陽的霞光染紅了湖面,微風徐徐,水面波光粼粼,吸引了不少莘莘學子,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正值朦朧詩和新思潮鼎盛時期,有人陰陽頓挫地朗誦著顧城的名作——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寫得真好。”郭永慧說。
“騷情。”郭永坤撇撇嘴。
倆人占據一隅,撐手坐在草地上,面朝未名湖。
郭永慧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巴掌。
“打我干嘛,本來就是,這家伙連自己都找不到,還尋找光明。”
“哦?怎么講?”郭永慧詫異,她甚至都不曉得弟弟還知道顧城。
怎么講,總不能告訴姐姐,這家伙將來會一腳踏兩船,然后將老婆砍了,再上吊自殺吧?
他打心眼里不喜歡顧城,論當代詩人,他更偏愛海子,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確實激勵了很多人。
“反正就是感覺在無病呻吟,故作矯情。”
郭永慧白眼一翻,懶得再跟他談論這個話題了,免得被氣死。
“明天就走?”
“嗯,這邊的事情都搞定了,本以為能去美國玩玩,官方不給機會,只能回家忙活其他事了。”
“說起這事兒,我到現在都云里霧里,你竟然真的拿下了奧運的名額。”
“那可不,你弟我厲害著嘞!”
郭永慧對此間事情并不清楚,主要郭永坤跟姚青打過招呼,免得又多一個人刨根問底,而這個人他還不好隱瞞。
畢竟針對銀行的那套騷操作,擺到臺面上講,是不合規矩的。
“好吧,你厲害你厲害,全世界就數你厲害。”郭永慧沒好氣道,不過俏麗的臉蛋上,有種難以掩飾的驕傲與自豪。
郭永坤笑了笑后,話鋒一轉,“姐,出國前記得提前聯系,要是實在沒空回家的話,到時候我就帶媽過來看你。”
“那媽估計得高興壞了。”
“必須的嘛,首都旅游,這年頭幾個老太太能享受這種待遇?”
“呵呵…”
健力寶汽水廠大門口,四輛清洗得一塵不染的綠皮解放車排列整齊,每輛車的后斗里面,都坐有七八個人。
他們或手持嗩吶,或拎著小號,或掛著腰鼓,人手一把樂器,全穿著大紅色的喜慶衣裳,整裝待發。
“永坤,瞅瞅,還行吧。”
老王陪同著郭永坤,身后還跟著一眾工廠管理層,正在對四輛車進行檢閱。
“嗯,可以。”郭永坤點頭道“橫幅呢?”
“放心吧,早準備好了。”老王笑著回話,側身招招手。
圍觀的幾十號職工中頓時走出一撥人,手里都捧著疊放整齊的大紅色布料,開始互相搭伙往解放車上掛。
這些布料攤開后有長有短,都是紅底黑字的喜慶條幅,每輛車三幅。
掛車頭前的短幅上,寫有上下兩行,八個大字——喜迎奧運,喝健力寶!
車頭兩側的長幅上,一書——熱烈慶祝健力寶汽水成為國家奧運代表團唯一指定飲料!
一書——預祝我國運動健兒在洛杉磯奧運會上取得佳績!
郭永坤在眾人陪同下,繞著四輛車轉了轉,籌劃的還算不錯,基本落實了他的意思。
此番行為自然是為了宣傳。
奧運會這么有噱頭和提升知名度的機會,郭永坤自然不會錯過任何可以實施的手段,必須將利益最大化。
從今天開始,到奧運會轉播之前,這四輛解放車將有計劃的在全省范圍內展開宣傳。
沒錯,全省。并不僅限于省城市區范圍。
按照計劃,車隊會先在這邊敲鑼打鼓一個禮拜,然后便向臨近的縣市逐漸滲透,東出西歸,完成一個環形閉合,等車隊回到省城之后,再次宣傳一個禮拜。
到那時,健力寶在本省之內,不說做到無人不曉吧,但應該能被大多數人所熟知,并成為他們的驕傲。暖才文學網xxs.
畢竟是大本營腹地,若不能借助奧運會的契機率先拿下最高的市場份額,成為當之無愧的飲料龍頭,那么對外擴張的步伐必定受阻。
另外,郭永坤的愿景是將健力寶打造成一個經久不衰的民族品牌,如可口可樂一樣,那么他就不能只著眼單純的銷量,他更希望得到人民群眾的認可和。
可口可樂之所以能長盛不衰,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它已經融入到美國人的血液之中。
那也是郭永坤想要成就的目標。
因此,他必需要先得到家鄉父老的鼎力。
“永坤,沒問題吧,沒問題就可以開始了。”老王說。
郭永坤抬手示意,“出發!”
四輛解放車同時點火,傳來澎湃的轟鳴聲,頭車緩緩前行,從廠門口駛出。
“啪啪啪啪啪…”
有職工點燃早準備好的鞭炮,四周騰起白霧,彌漫著磷硝的味道,在場每個人都興高采烈,猶如過年一樣。
前段時間一直在忙,現在總算騰出時間,郭永坤來到位于建設大道旁的“永年商行”。
聽名字就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郭永年的個體戶執照早就拿到手了,經過兩個多月的籌劃,朝思暮想的超市終于開了起來,并且已經對外營業。
當然,說是超市,但它與后世的超市還是有明顯差別的。
沒有推車,沒有收款機,也不賣生鮮蔬菜。其實就是比較大的商店,不過采用的則是零售自選式的售賣方法,也是無奈之舉。
因為如果按照這年頭傳統的柜臺零售方式,這樣一個經營規模,至少需要二三十人才能忙活過來,那就不屬于個體戶范疇了。
郭永坤走進店里時,他哥不在門口的付款處,長條臺后面站著一個姑娘,約二十出頭的模樣,留著齊肩短發,皮膚略黑,身材勻稱,算不上多漂亮,不過看起來很順眼,十分干練的樣子。
也不知道他哥從哪里找來的,郭永坤不認識。
而對方也沒注意到他,正忙著給排成隊的客人結賬。
很顯然,店里的生意不錯。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這年頭在別的地方買東西,基本只能隔著玻璃柜臺看,根本沒有上手的機會,而在這邊任看任挑,是個人都知道如何選擇。
所幸周邊好像沒有什么國營供銷社,否則只怕很快就要成清水衙門了。
但這樣的零售模式也存在弊端。
郭永坤抬頭一看,笑了笑,進門的屋頂上懸掛著一個條幅,上書幾個大字——內有監控,請各位自覺,如發現偷盜行為,立刻扭送派出所。
然后他又四處打量一番,果然發現頭頂上方就有一部碩大的炮筒式攝像頭,里面應該還有七部。
別問他為什么知道。
這玩意兒就是他幫忙搞的,日苯進口貨,著實不便宜,比電視機貴多了,八拖一,也就是八個攝像頭外加一個顯示器,花了他一萬多。
可饒是這樣,郭永坤眺目掃視店內三五成群的人流,仍感覺算不上周全。
他突然升起一個想法,快步走向離得近的一排貨架,隨便從上面抓起一包東西,好像是花生糖還是什么,直接塞進衣服里,然后轉身朝大門口走去。
快走過收款臺時,郭永坤心里涼了大截,如果這么輕松就能拿走店里的商品,那他哥不賠死才怪。
“站住!”
就在這時,身前多了一堵墻。
郭永坤不憂反喜,抬頭一看,是一個身高一米八五以上的彪熊大漢,膀大腰圓,臉上抖著坑坑洼洼的橫肉,模樣十分兇煞。
“東西拿出來。”
“什么?”
“我說衣服里面藏的東西。”這大漢確實是兇,二話不說直接上手,使郭永坤又不僅蹙了蹙眉。
“小子,好膽哪,竟然敢跑到我們這里偷東西!”
大漢獰笑,感覺馬上要打人的樣子。
這邊鬧出這么大動靜,自然引起不少人注意,看熱鬧本就是人的天性。
郭永坤看了大漢一眼,攤攤手說,“好吧,我承認我偷了東西,那現在怎么辦?”
“怎么辦?必須照價賠償,要不然我就送你去派出所,自己選!”
“賠什么?我東西都給你了。”
“這么說你想進派出所嘍?”
“這規矩是郭永年定的?”
大漢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
“郭永年在哪里,把他找過來。”
“你是?”
“我是他弟。”
大漢瞬間有些方,他自然知道永年有個弟弟,聽說還挺有本事,可沒見過。心想你吃飽了沒事干,偷什么東西,你把身份一擺,這里面的東西還不隨便你拿?
也是有苦說不出。
倒也無需他去叫,鬧出這么大動靜,店里幾乎所有人都注意到,郭永年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
“小坤,你咋來了,咋回事啊?”
“哥,我先問你一件事,偷東西被抓住,退還了還要賠錢,這規矩誰定的?”
“啊?”
見郭永年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那郭永坤也就懂了,瞇眼瞟向模樣兇煞的大漢,對方不敢與他對視,趕緊低下頭。
“大炮,什么情況?”郭永年蹙眉問。
“這個…”
“哥,你出來一下。”
倆兄弟來到門外,郭永坤點燃一根香煙,遞給他哥一根,將剛才的情況大致講了一遍,如此郭永年才恍然。
“小坤,我沒定這規矩,之前抓到一個小偷,直接就送派出所了。”
“你還好沒定,你又不是執法人員,敢罰錢?就憑這一項就足夠蹲號子了。”郭永坤也是松了口氣,“這么說來,那個什么大炮就是中飽私囊了,他如果真收到罰款,也不可能上交吧?”
“應該是。”郭永年眉頭緊鎖。
“很熟?”
“五六年的交情了,他估計是想這錢是別人的,自己塞荷包也不算對不起我。”
“你倒是會替別人著想。”郭永坤沒好氣道“不過哥,這種人我不建議你留著,沒好處。”
“也,不能這樣講,自從大炮和剛子兩個來了后,買東西的人規矩多了,這些我看監控就知道。”
很顯然,郭永年并不想開除大炮。
其實郭永坤早就想到,以他哥的哥們兒義氣,斷然干不出這種事,所以他才用了“建議”二字。
“哥,你的人際關系我不想管,不過就事論事地講,店如果想往好的方面,你就必須拿出一套規范,把手下的人管理好,不然總有一天要出亂子。”
“嗯,我知道了。”
郭永坤暗嘆口氣,也只能言盡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