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壕無人性
惠民賓館，206號房。
郭永坤在打量眼前的中年男人，對方同樣在審視著他。
四只眼睛里都有些異樣。
作為郭永坤而言，眼前這位可是健力寶的發明者，如今見到活的了，難免有些小激動。
而歐陽嘯這邊，他是真的沒想到，對方居然這么年輕。
想想他使的那些手段，以二十出頭的年紀，總感覺有些匪夷所思。
“你好。”
“你好。”
倆人禮節性地握了握手。
“地方有些小，你隨意。”
郭永坤說著，給對方開了瓶桔子罐頭，房間里也沒有燒開水的東西。
可歐陽嘯沒有吃的心思。
“你為什么要給我送禮，就是那臺彩電？”
這件事情不處理妥當，歐陽嘯感覺睡覺都不踏實。
他一輩子沒收過人家的東西，更別提這樣一件大禮。
“送禮？”
郭永坤笑著搖頭，“不，你理解錯了，我從沒有表露過我在給你送禮，包括當著你妻子和兒子的面。”
歐陽嘯沒好氣道“難不成我還真喝了你們的飲料，中了頭獎，獎勵一臺彩電？”
“你自然沒有喝我們的飲料，這件事情是我杜撰的，還請你見諒，因為我必須有個理由把電視拖過去，不然…對你們也不好。但獎勵，卻真是的。”
“獎勵我什么？”
郭永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獎勵你開拓創新的精神。市面上的飲料全是千篇一律的碳酸汽水，毫無特色，從來沒有人嘗試著將飲料功能化，你是第一個，也是先行者，所以這是你應得的。”
歐陽嘯張了張嘴，一時間覺得鼻尖有些酸，想哭的感覺。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完整道出他研發手上這款飲料的初衷。
而且居然是一個初次謀面的人。
令人難以置信。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了解，還有我手上的飲料？”
這件事不搞明白，歐陽嘯同樣有些寢食難安。
對方要是個本地人，他多少還能接受一些，然而并不是。
“此事說來就話長了，我只能告訴你，我的門路很廣。”
郭永坤有意營造一種神秘感，也必須如此，否則很多事情根本解釋不通。
“所以你在這邊有人脈，聽說我手上有一種新型飲料，才千里迢迢趕過來？”
“你這樣理解也沒錯。”
“那我就好奇了！”
歐陽嘯蹙眉問，“你怎么知道我手上的飲料好或不好，是不是你想要的？畢竟你如果門路這么廣，應該知道我找過很多廠家，但他們都沒興趣。”
“我不用知道你的飲料好不好。我只要知道，它是全國首款添加了堿性電解質的飲料，這就夠了。至于味道，可以調。”
“你還懂這個？”歐陽嘯詫異。
他之前上門推銷的時候，跟人講起堿性電解質，幾乎沒有一個人聽得懂。
而那些對象，基本全是各大飲料廠或酒廠的一二把手。
“我不光懂這個，我還知道在汽水中添加進堿性電解質后，會產生很多離子成份和神經興奮物質，簡直就是為體育運動量身打造，能很好的改善身體疲勞，增加新陳代謝的能力。”
歐陽嘯懵了。
什么個鬼？
他研究這么久才明白的道理，眼前這個年輕人，居然一語就道破。
那豈不是意味著，如果對方想弄的話，分分鐘就能弄出來？
事實也確實如此，倘若郭永坤想弄出一種運動功能型飲料，并不難，他雖然不懂，但只要找到相關技術人才，提供大方向，不會存在太多障礙，反正原理他都清楚。
難的是…他調不出健力寶的味道。
這事哪怕他喝過也沒辦法，成份太多，存在偶然性，眼前這位也是經過很多次實驗才最終確定調配方案。
“你不會也是搞體育科研的吧？”
“不是。”
郭永坤搖頭，“只是我一直試圖尋找這樣一種飲料，然后打聽到你有，我就過來了，就這么簡單。”
“你覺得堿性電解質運動飲料有搞頭？”
“當然。不然我過來干嘛？”
歐陽嘯微微一笑，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他的研究成果總歸有人賞識。
算上眼前這位，目前有兩個。
但他比第一個更懂。
老實講，歐陽嘯此刻有種尋到知己的感覺，可是，老李那邊同樣很感興趣啊！
而且他還先接觸。
“小郭同志，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實話告訴你，我的這款飲料目前還沒研發完，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你樣品帶了嗎？”郭永坤問。
見到歐陽嘯點頭后，繼續說，“我嘗嘗看。”
隨即，歐陽嘯便從黑色公文包里，摸出一只罐頭瓶，跟郭永坤開在桌子上的那個桔子罐頭瓶一模一樣。
里面盛有小半瓶淡黃色的液體。
郭永坤接過后，先瞅了瞅，心想果然是半成品，顏色都不對。
然后擰開蓋子抿了一口…
尼瑪，這是個什么東西！
甜得讓人發齁！
歐陽嘯則一直留意他的表情，有些期待，又有些擔憂。
倒不是擔憂別的，主要怕這個好不容易尋到的知己，又轉變成路人。
每一名創造者，最在意的事情，莫過于自己的作品能否被人接受。
“調味道的時候，你全用的白砂糖？”
“對的。”歐陽嘯點頭道“是不是太甜了？”
看來他也知道某些問題所在。
“關于這一點，我建議可以嘗試減少白砂糖的份量，適量添加蜂蜜。”
也只能關于這一點，多的郭永坤不敢講，擔心把健力寶帶偏了，因為他確信健力寶里面蘊含蜂蜜，其他的就不太清楚。
歐陽嘯猛地眼前一亮。
是啊，這么簡單的道理，他怎么就沒想通！
蜂蜜不僅完全可以作為代糖品，而且營養成分更高，口感也更醇厚。
這趟沒白來，就為這個也值了。
將樣品還給他后，郭永坤開始轉入正題，“雖然目前你的研發還沒完成，但我對這款飲料很感興趣，也很期待，我可以資助你。”
按理說，歐陽嘯應該興奮的，這不正是他四處奔波幾個月想要達成的事情嗎？
然而他又實在興奮不起來。
你說這叫什么事，想要的時候，它不來，已經有了，接連來！
“小郭同志，說真的，很感謝你。但是…我已經找到資助人了。”
郭永坤心頭一凜，萬幸他聰明啊，如此看來，眼前這位跟老李確實已經接觸過，他要不是送臺電視機，在這樣一個前提下，只怕根本搭不上話。
“你說的是李金偉吧。”
“…你還認識他？”
歐陽嘯驚呼，差點沒跳起來，望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心說還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嗎？
“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反正這個人我清楚，目前在三水酒廠嘛，你想讓他資助你？不過說真的，他沒有我合適。”
“為什么？”
“我能先問問你需要多少研發經費嗎？”
“大概一萬左右。”
郭永坤點點頭，踱步向床頭柜走去，一邊走，一邊說，“第一，他沒有錢。真要資助你，不是短時間內能實現的，說不定還要變賣資產。”
歐陽嘯一聽又懵了。
老李那邊可不就是沒錢嘛，酒廠原先的白酒生意，他過去接班的時候，基本已經沒戲了，后來拼了老命才弄出一條啤酒生產線，現在每年的純利潤也就五萬的樣子，大頭都上交了，一萬塊豈是說拿就能拿出來的？
“啪！”
整整十摞大團結，壓在了書桌上。
“而我，現在就能給你。”
歐陽嘯驚呆了。
對方豪爽得簡直沒有人性！
“第二，他不光研發資金沒有我這么及時，后續分配給你的利益，也不會有我多。”
歐陽嘯心頭一緊，這一點，他自然非常重視。
他辛辛苦苦為了什么？
說是為國家做貢獻，那只是宏觀意義上的，接地氣點講的話，他還是為了改善家庭現狀，讓家人生活得更好。
“你…能給我什么利益？”
“我能先問問李金偉怎么說的么？這應該不算打聽什么情報吧，畢竟我和他現在是公平競爭，而作為你來說，我們互相知道了反而更好，你也可以把我的條件告訴他。”
歐陽嘯想了想，似乎確實是這個道理，有什么事情攤開了講，更合適他的性格。
“他說給銷量分成，但具體什么比例現在還沒敲定。”
什么玩意兒？
郭永坤心頭大驚，銷量分成，給健力寶的銷量分成？
要知道，李金偉如果出一本《我是如何做到年銷售額50億的》，那后世的書店里也就沒有卡耐基什么事了。
銷量分成，郭永坤絕對不會給。
“說實話，銷量分成太過縹緲了，你自己想想看，以他那個小酒廠，一年能有多少銷量，而且穩不穩定，還得兩說。
“我說句不好聽的，萬一他做垮了呢，你考慮這個后果嗎？”
這年頭雖然還不允許企業倒閉，但連連虧損，只剩下一個空殼子的工廠，實在多不勝數。
歐陽嘯倒真被他說得有些擔憂，因為他前天才去過老李的小酒廠，那是真的破。
“那你這邊呢？”
“我給你一個干脆的，等你研發完，飲料所有權直接買給我，我會一次性支付二十萬現金，就算我接下來虧得再狠，都不會影響到你。”
1982年還沒有完善的專利權法，所以只能說所有權，雙方簽協議作數。
“二十萬？！”
歐陽嘯倒吸一口涼氣。
他雖然憧憬過自己的研發成果會創造大量利益，但那只是憧憬，現實情況是大多數人并不看好。
以至于他的期望值一再降低。
老實講，現在已經沒奢望能值太多。
要知道，這年頭一萬塊都是個嚇死人的數目啊，想想他為了一萬塊的研發經費，跑了多少路，廢了多少口舌就知道。
二十萬又是什么概念？
“而且這筆錢，我會拿出十萬，私下給你。明面上，我再支付另外的十萬。”
郭永坤又拋出一個核武級的炸彈。
因為無論對方因為這款飲料收獲多少，大頭必定不屬于他自己，而是歸他所在的體育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