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的菜已經上齊,祝您用餐愉快。”
服務員笑著示意,眸子里透著股期待。
還真有?
看到對方伸手摸向夾克衫的內襯,小伙子臉上的笑容越發顯得真摯和燦爛。
他其實沒抱太大指望。
因為這位食客只有一個人,身旁也沒有女眷,過往的經驗告訴他,這種獨行俠通常并不會太慷慨。
只是今天,這名客人徹底顛覆了他的想法。
因為對方不僅給了小費,還是整整50塊人民幣!
他一個禮拜的工資!
“謝謝先生,有什么需要您隨時叫我。”服務員小伙子雙手接過錢后,躬身行禮。
“不客氣。”郭永坤笑道:“我向你打聽個事唄?”
“好的,先生您請說。”
“你們這里有沒有一個姓柳的服務員?”
從坐到這里到現在,也過去大概十分鐘,郭永坤將餐廳內可見的區域全部搜索完,但并沒有發現柳伊絲的身影。
他猜測對方可能在客房部工作。
只是他并非這里的住客,倒是不好再遇到對方。
所幸尋思要辦的也差不多,柳伊絲在這里工作的話,薪資待遇肯定要超過市民平均水平,那么他也就安心了。
現在是在做最后的確認。
“柳?有啊,廚房有個柳國富。”小伙子當即回道。
“不。”郭永坤擺手,“是女的。”
“女的?”小伙子下意識搔搔頭,著實想了一會兒,顯然收到50大洋小費,讓他打心眼里想為這位慷慨的客人排憂解難。
“好像沒有誒。”
“沒、有?”郭永坤微微蹙眉,問,“你在這里工作很久嗎?”
“嗯,是的,快三年了,只要是飯店的職工,我應該都認識才對。就是新來的,真不認識的,應該也聽說過。”
那柳伊絲大晚上往過跑干嘛?
難不成住店?
要為什么又要走后門?
一瞬間,無數疑問充斥在郭永坤的腦子里。
“對啦。”忽然想起什么,小伙子用略帶異樣的眼神看了郭永坤一眼后,才說道:“舞廳那邊有個姓柳的姑娘,剛來不久,但聽說業績很好,有頭牌的潛質。叫柳伊絲吧好像。”
業績很好?
頭牌?
柳伊絲在干嘛?
“你們這里還有舞廳?”郭永坤不動聲色地問。
“是啊。”小伙子笑著回話,“就在三樓,先生您如果有興趣的話,吃完飯我可以帶您上去。”
“好!”
等服務員小伙子告退離開后,郭永坤開始享用晚餐。
明明很餓才對,食物單看色澤就知道做得很不錯,可吃到嘴里后,卻如同嚼蠟。
“柳伊絲竟然在做舞女?”
他心里一時間五味雜陳。
這件事情連他都不知道。
算不算是一種欺騙?
反正他現在心里不太好受。
什么叫舞女?
說穿了就是日后的陪酒小姐,起碼性質是一樣的。
上輩子他認識柳伊絲那會兒并非如此,那是90年代末,當時她有一份很正經且時髦的工作,替雜志拍攝照片,是一名平面模特。
牛排吃到一半,終究沒能啃完,意面動都沒動,灌了兩口健力寶,再用餐巾擦好嘴巴后,郭永坤招手喚來始終關注他的服務員小伙子。
“走吧,帶我去舞廳。”
“好的,先生,這邊請。”
沿著大理石鋪就的樓梯來到三樓,郭永坤才發現這里似乎確實有個舞廳,因為他已經隱約聽到音樂聲。
浦江飯店很大,比東風飯店大不少。樓層面積至少有三四千平方。
如同二樓全是用餐的開放式餐廳和包廂不同,三樓有幾個不同區域,服務員小伙子帶著他,沿著一條廊道一直走到頭,來到一扇浮夸的歐式大門外面。
這里靠墻有個柜臺。
“先生,一位嗎?”
“嗯。”郭永坤漠無表情地回答了柜臺后站起的女服務員的話。
小伙子完成任務,禮貌告辭,郭永坤點點頭后,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大團結遞給了他。
進舞廳需要買票,以這個年代的消費水平來說,不算便宜,20元人民幣。
當然,你要用美元付也可以。
浮夸的歐式大門開啟后,一副紙醉金迷的景象便呈現在眼前,這里舞廳的奢華程度,比過年時郭永坤去過的河東紅玫瑰舞廳,要高出好幾個檔次。
里面的卡座是真的卡座,不是就地擺起來的一張小桌板。
卡座全部靠墻,有著皮質的小沙發式座椅,鄰座之間還做了半人多高的隔斷。
居中就是一個偌大的舞池。
頂部好幾只大型旋轉燈不停閃爍,底下衣著光鮮的男女們摟在一起盡情搖擺著身體。
不等他循著幽暗的燈光搜索到柳伊絲的身影時,已有服務員上前接待,于是便隨意要了一個右側的卡座。
然后點了瓶波爾多紅酒。
“先生,我看您一個人,需要找位舞伴嗎?”著白襯衫打著黑領結的男服務員,笑著詢問。
“暫時不用。”
“好的,您稍等。”
郭永坤一個人坐在幽暗的卡座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手里端著一杯血紅的酒水,慢悠悠品著,同時眼神不留痕跡地四處打量。
在這期間陸續有幾個衣著性感的女人來到這邊,然后在卡座外對他暗送秋波,不過他都沒有理會。
舞廳的光線終究暗了一些,再加上卡座的設計帶有一定私密性,老半天他都沒有找到柳伊絲。
“這位先生,怎么一個人?”
眼前又出現一個女人,但與之前不同的是,她顯得很自來熟,直接就走過來,并在郭永坤對面的卡座上坐下。
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年紀不好判斷,看模樣只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穿一件黑色露肩束腰短裙,烏黑的秀發在頭頂盤起,五官立體,妝容精致,皮膚異常白皙,身材堪稱火爆。
用后世的話說,屬于微胖型美女。
在這種曖昧的氛圍中,看起來充滿誘惑力,連郭永坤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想靜靜。”
女人呵呵一笑,“股票賠了?沒關系嘛,股票這玩意總是漲漲跌跌,今天跌了不代表什么,說不定睡上一覺,明早它又漲了。”
郭永坤淡淡笑道:“你很懂嘛。”
“沒辦法,來我們這玩的客人,十個有九個里面都是樓下炒股票的,討論最多的也是這種話題,就是聽也聽懂了。”
郭永坤哦了一聲,倒也不顯意外,實際上之前從一樓走進時,他就想起一件事情。
我國首家證券交易所,就設在這家飯店里。
就是他在一樓注意到的那個已經閉門的大廳,貌似叫作“孔雀廳”。
“你不是陪舞的。”
郭永坤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仔細一打量后,就發現眼前這個女人身價不菲,她身上的裝飾:耳墜、項鏈、手鐲、戒指,包括手表等,全是世界頂級品牌的奢侈品,國內都不見得能買到。
“我也沒說是呀。”
女人莞爾一笑,伸出蔥白般的右手道:“認識一下,我是這間王宮舞廳的負責人,大家都叫我嵐姐。”
“負責人?”
“嗯。這里是我承包經營的。”
敢情是老板娘。
“我姓郭。”郭永坤說著,抬手與她握了握。
然而這時,對方臉上的笑容卻突然有些“詭異”起來,握著他的手不放開,迷人的眼睛一眨一眨,“果然是你。我剛才還不敢確定。”
被認出來了。
奇怪的是,郭永坤竟也不驚訝。
能在申海,還是浦江飯店內部承包經營起一家舞廳,這個女人肯定不是無名之輩。
“所以你是特地過來的?”
“不然呢,難道我就這么清閑,每個客人都要親自接待一下嗎?”
嵐姐終于松開他的手,笑靨如花道:“再說,你們有些男人手腳可不老實。”
郭永坤聳聳肩,這話他沒辦法反駁。
“我是真沒想到,堂堂郭大老板竟然會光臨我這家小店,而且還是一個人。唔…感覺好孤單的樣子。”
此女就是活生生的妖精一只,一顰一笑都帶有媚態,言語也很撩撥人心。
這也就是郭永坤,換個剛才對方所說的“手腳不老實”的男人,對方主動搭訕,指不定已經撲上去了。
“能替我保密嗎?”
嵐姐楞了楞,道:“怎么,只是過來舞廳坐坐,難道還怕被人知道?據我說知郭老板是民營企業家吧,而且未婚。”
我去,你干嘛對我這么了解?
“不是。”郭永坤搖頭道:“我想向你打聽點事。”
“哦?”
嵐姐嘴角一揚,一副很有興致的模樣,還從對面站起,直接坐過來,幾乎貼到他身上。
“你說。做我這個買賣,最重要的就是口風緊,有些老板喝醉了什么話都說,要真大嘴巴子的話,天知道要惹多少麻煩。”
這一點郭永坤倒還真信。
“再說了,你我都是生意人,全中國如果說生意場上誰我最不愿意招惹,那絕對你是郭老板無疑。你要人有人…健力寶分公司遍布全國,經常各種贊助和捐贈,你的人脈到底有多強,我這種小人物都難以想象。
“至于錢的話…其實商場人哪怕不認識你的人也都清楚,你就是中國首富。老實講,我巴結你都來不及。這不,所以過來了。”
這位嵐姐倒也是個秒人。
想抱大腿的心思毫不掩藏,還說得頭頭是道,理直氣壯。
郭永坤不禁有些樂,正所謂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
“你這里是不是有個姑娘叫柳伊絲?”
“咦?”嵐姐詫異,繼而擺出一副很受傷的模樣道:“郭老板對她有興趣?”
郭永坤搖搖頭,沒多說什么,繼續問道:“她是舞女?”
“對呀,很受歡迎,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能后浪推前浪,成為我這里的頭牌。”
雖然早已想到,但此刻從老板娘的口中確認后,郭永坤的心情還是不太爽。
他也知道這很無厘頭——既然決定這輩子不與柳伊絲交集,又有什么資格去管她是不是和其他男人過于親密?
奈何,就是不爽。
倘若柳伊絲現在不是做舞女,而是和某個男人在談戀愛,哪怕舉止再親密,郭永坤應該…還是不爽。
但肯定不會摻和什么,只會祝福她。
“幫個忙成嗎?”
“雖然很難讓人拒絕,畢竟是郭老板的一個人情。”
嵐姐半依在沙發上,直愣愣地盯著郭永坤,吐氣如蘭道:“但還是先聽聽是什么吧,萬一郭老板你要有什么壞心思,而我又一口答應了,那可怎么辦?”
真是…所以說做男人也不容易,就這么誘惑起來,誰能頂得住?
“把她開除掉。”
“嘖嘖…郭老板,您這個、可是在斷我財路啊。”嵐姐遞給他一個大白眼。
“條件你來開。”
“哦?”
嵐姐笑得花枝招展,藕斷般的手腕落在郭永坤肩膀上,腦袋湊近,咬著他的耳根子,用那種勾人心弦的語氣問。
“真的嗎,條件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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