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父女

　　半個月后。

　　帝國大廈，19樓，健力寶（美國）有限公司。

　　“慢點慢點，來，放這邊。”

　　一家辦公設備公司今天如約送東西過來，夏櫻正忙著指揮。

　　偌大的一整層辦公場地，已經煥然一新，該清理打掃的已經打掃過，該重新裝修布置的區域，也已經24小時加班加點完成。

　　執照什么的，也在戴維斯律師的東奔西走之下，徹底落實到位。

　　總之，萬事俱備，只等開業。

　　就連員工都招聘到一部分，只是還沒正式上班。

　　公司外面，過道里的電梯開啟，走下一男一女，男的五十多歲，女的倒很年輕，金發碧眼、身材苗條，頗有幾分姿色。

　　“黛夫妮，到了，就這里。我跟你講，這一整層都是！”湯姆大叔有些自得地說。

　　然而，回應他的還是一張冷臉，甚至是懷疑。

　　“你確定你在這里有關系？”

　　雖然這個名義上是她父親的男人，并沒有欺騙過她，但他也從未盡到做父親的義務。前兩天，他突然到酒吧找到自己，說可以給自己介紹一份工作，在帝國大廈里…

　　黛夫妮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說不定，他現在又學會了撒謊呢？

　　那晚，她給他買了杯最便宜的朗姆酒，然后就沒再理他。

　　他很可能就是因為過來蹭杯酒，才故意這樣說的。

　　直到第二天午夜，她下班的時候，一輛豪華的加長版林肯，在她身邊停下，并將她送回租住的老舊公寓。

　　他說他結識到一位大老板，現在替這位老板開車。

　　黛夫妮總算相信了他一絲，但也僅僅是一絲。

　　然后抱著三分懷疑，七分忐忑，今天和他一起，走進了這座舉世聞名的大廈。

　　老實講，她現在腿都在打哆嗦。

　　想想她平時生活的環境就知道，住在黑人扎堆的老城區的破公寓里，上班則是在街尾的一家罐頭廠改造的酒吧中。

　　盡管她已經展開了無限想象：事情如果屬實，在帝國大廈里真有這么一家公司，它會是什么樣子？

　　但她依然沒敢去想，這家公司竟然占據了帝國大廈一整層！

　　她現在已經不是懷疑，而是怕，怕眼前這個家伙吹牛——他一直有這種習慣。

　　然后兩人走進去，會被人直接轟出來。

　　能開起這樣一家公司的老板，坐得起加長版林肯自然毋庸置疑，但會聘請他當司機嗎？

　　他除了駕駛水平確實不錯外，根本一無是處好嘛，濫情、酗酒、沒負責心、愛吹牛…人家憑什么看上他？

　　紐約會開車的男人都死絕了嗎？

　　“黛夫妮，你還是不相信我嗎？”湯姆大叔突然感覺異常失落。

　　多么令人傷心的一幕，自己的親生女兒竟一直懷疑、甚至是提防著自己，好像擔心自己會將她賣掉一樣。

　　他確實不是一位好父親，但也絕對干不出這種事情呀！

　　“我信你說的這里有家公司，你可能認識一些人…”

　　“真的？”湯姆大叔頓時大喜，原來是他想岔了。

　　“可我不信你認識這里的老板。你認識的應該是什么部門經理吧，給他開車？”

　　“沒有沒有，我真是給這里的老板開車，他是位億萬富翁，而且這里的高管我都認識。不信走，爸帶你去見識一下。”

　　黛夫妮微微一怔，不是因為這句話，而是自己的手被人抓住。

　　她下意識地就想甩開。她也以為自己會這樣做。

　　可不知為什么，她心里的某一處卻被觸動。那是…關于小時候的記憶。

　　記憶之中，有雙大手一直牽著自己，帶給她無與倫比的安全感，不論她跑得多快，都不會摔跤。

　　她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仍由他拽著手，走向那個寬闊的門口。

　　因為這樣，她確實沒有那么怕了。

　　“誒，約翰大叔，你怎么過來了？”

　　夏櫻剛好在進門不遠的辦公大廳里，聽到腳步聲，扭頭一看，笑著打招呼。

　　“夏小姐你好。這不有點事嗎，上次跟郭總提過的。”

　　“哦…”夏櫻回想起來，踱步來到二人身前，眼神很自然而然地落在黛夫妮身上，笑著問，“這是你女兒？”

　　“對，她叫黛夫妮。”

　　湯姆大叔點點頭后，擺動了一下手臂，示意女兒道：“黛夫妮，這位漂亮的東方小姐，是這里老板的私人秘書，夏小姐。”

　　老板的私人秘書？

　　那不就是類似于情婦那種嗎？

　　黛夫妮頓時明白這個女人的地位之高。

　　不過，她居然會主動跟旁邊這家伙打招呼，還很親切地稱呼他為“湯姆大叔”…

　　“您好，夏小姐，很…很榮幸認識您。”她磕磕巴巴地行了一禮。

　　“不用客氣。”

　　夏櫻莞爾一笑后，打趣道：“湯姆大叔，你女兒好像有點害羞啊。”

　　“嗯，小地方來的嘛，沒見過世面，肯定有點，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黛夫妮在心里問候他的母親，也就是自己的祖母。搞得好像你見過多大世面一樣。

　　“湯姆大叔，你要去見郭總嗎？其實沒必要，他都點過頭，你讓你女兒后天過來上班就行了。”夏櫻道。

　　“不，還是見一見吧，這對郭總來說只是一件小事，但對黛夫妮來講，可能影響到她的一生，理應當面表示一下感謝。”

　　若非雙方身份地位差距太多，實在沒有什么好東西拿得出手，湯姆大叔都尋思送個禮物。

　　他這番話說得很誠懇，沒有半分夸大其詞，黛夫妮要還是留在那個小酒吧打工，這輩子可能就毀了，哪里全是烏煙瘴氣的人，長此以往，人難免會跟著墮落。

　　夏櫻見此，也就沒再勸說。

　　“你還真認識這里的老板？”

　　兩分鐘后，黛夫妮望著眼前的一扇雙開的紅色烤漆大門，驚訝地問。

　　這扇辦公室的門，比他們酒吧的門還要大。門頭上有一塊標示牌，寫的是“總經理辦公室”。

　　“黛夫妮。”

　　湯姆大叔憐愛地望著她，輕柔地說，“我過去沒有騙過你，今后也不會。我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錯過了你人生的大部分階段。現在隨著年齡增長，我也漸漸明白了一些事，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我會盡我所能來彌補你。”

　　他多想聽眼前的孩子再叫一聲“父親”啊。

　　正如他所言，曾經的放蕩不羈，已經一去不返，他深刻體會到世間什么才是最寶貴的東西。

　　黛夫妮看了看他，沒有說話，她過了十五年沒有父親的生活，不可能僅僅因為這一句話，就冰釋前嫌。

　　而湯姆大叔，顯然也明白這一點。

　　不過他心里依然很高興，今天，他重新牽起了女兒的手，而她也沒抗拒。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咚咚…”

　　“請進。”

　　寬敞到不像辦公室的辦公室，黛夫妮感覺這間房子如果能給她做成家的話，那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其他奢求了。

　　地上鋪著紅色的厚地毯，金色的墻紙明亮輝煌，空間布局更像一個套房，擁有辦公區，酒水區，以及會客區。

　　此時在會客區的柔軟皮質沙發上，正坐著兩位年輕的亞洲男人。

　　一人穿灰色休閑裝，模樣很帥氣；一人西裝筆挺，標準的成功人士打扮，戴著性感的金邊眼鏡。單是這身打扮，就讓他魅力十足。

　　沙發旁邊還站著一個人。

　　黛夫妮從沒有見過這么高大的亞洲人。

　　“湯姆大叔呀，你來得還真夠巧的，剛跟家偉說泡杯茶喝喝，來，過來嘗嘗，這可是正宗的中國龍井茶。”郭永坤笑著招呼。

　　“他就是老板。”湯姆大叔小聲對女兒嘀咕了一句，然后笑著點頭走過去。

　　黛夫妮詫異地望著她與那兩位亞洲男人品著茶水，談笑風生，一時驚訝地說不出話。

　　他們居然這么熟絡。

　　不是說…僅僅就是個司機嗎？

　　“你女兒？”郭永坤指了指站在原地動都不敢動的黛夫妮說，“還是位大美女呀。”

　　“哪里哪里，還行吧…”湯姆大叔謙虛道，不過臉上自有幾分驕傲。

　　也難為封家偉能做出如此“中國味”的翻譯。

　　“黛夫妮，還不過來打招呼。”

　　“哦…”

　　“這位就是我跟你說的老板，你可以叫他郭先生，或者郭總。”

　　“郭、郭總好。”

　　“這位是公司的封總經理。”

　　“封總好。”

　　兩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郭永坤感覺這姑娘還挺有趣，搞得這么一本正經。

　　他當然不清楚約翰大叔家里的那點破事。尋思你父親既然在這里，我們也沒拿他當外人，實在沒必要太客套。

　　既然人家大禮都行了，那他自然得給點回應，尋思直接把她的工作落實一下。這事前幾天湯姆大叔已經跟他提過。

　　“是叫黛夫妮對吧？”

　　“對…”

　　“你什么學歷，會做什么呀？”

　　“那個，”不等黛夫妮答話，湯姆大叔趕緊替女兒解圍，“郭總，她學歷不高，就上過高中，這是我的責任，當初沒有能力供她。我尋思…就讓她做個前臺小姐吧。”

　　“當花瓶？”因為已經比較熟，郭永坤說話也沒藏著掖著。

　　那也比在酒吧混好呀…湯姆大叔心想。

　　“湯姆大叔，你要考慮清楚，前臺小姐是碗青春飯呀。”封家偉提醒。

　　他感覺湯姆大叔腦子有點轉不開，既然老板都坐在這里，就算什么都不會，也可以學嘛，黛夫妮撐死二十歲出頭，還年輕的很。

　　“其他的，”湯姆大叔搔著頭道：“我怕她不會。”

　　“她以前干什么的？”郭永坤問。

　　“在…酒吧賣酒。”湯姆大叔躊躇著也不好隱瞞。

　　“賣酒？”郭永坤不僅樂了，很對口嘛。他望向封家偉問，“你的意思呢？”

　　“放銷售部吧，先鍛煉鍛煉，既然賣過酒，說明有點口才，說不定能培養成一名銷售精英。”

　　“可以。”

　　始終沒說話的黛夫妮也是欲哭無淚，還銷售精英呢，她是那塊料嗎？

　　她賣酒是怎么賣的？

　　主要靠穿少點…可以說銷量多少，與衣服的布料，完全成反比。

　　你們確定這跟你們說的工作，是一樣的性質嗎？

　　但她心里也很清楚，在這樣一家大公司里，無論什么工作，都比她現在要好，工資肯定更高。

　　這是一個機會，她必須把握住。

　　“那、要不然試試？”湯姆大叔這話是對女兒說的。

　　黛夫妮心想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下意識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