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想到勁酒,是因為郭永坤采取了一種迂回的思考方式,那時他想:能不能不要跟這些白酒品牌硬懟?
再說,像茅臺和五糧液這種,懟也懟不過呀。
既然要做一件產品,他當然想做到行業第一。
這無關于野心,更像一種自我暗示——哥們兒畢竟是重生人士,如果還干不過當下的這些人,未免有些丟臉。
然后他就想到,90年代是我國保健品行業井噴式發展的年代,各種打著滋補名頭的酒水多不勝數,一些人站在風口上賺得盆滿缽滿,他為什么不能借股風?
不一定非要做白酒嘛。
然后按照“保健酒”這個思路,很自然而然地,他就想到了勁酒。
這家工廠,距離他現在所在的位置,直線距離不超過一百公里。
當然,現在還不叫勁酒公司,叫作“御品酒廠”,隸屬于一個小縣城。
平心而論,勁酒日后發展得很不錯,成為毋庸置疑的全國第一保健酒,也是他們全省人民為之驕傲的一個品牌。正因為如此,作為老鄉,郭永坤對于這家公司很了解。
他想啊,如果勁酒讓他來做,應該會少走一些彎路。
而它最終還是改制成了民營企業。既然如此,便宜老吳同志,不如便宜他。
大不了到時候比老吳同志多做些慈善,做捐點錢,多為社會做貢獻。
他很快就被自己說服,說干就干。
金山酒廠的總經理辦公室——也是最近剛騰出來的,郭永坤抓起話筒,撥出一個電話。
不多會兒,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敲門走進。
他其實沒有看起來這么老,八成是少年白,當然,也有可能是給急的。身材實在算不上好,肚皮垮下來都蓋住了皮帶,面容憔悴,法令紋很深刻。
“郭總,你找我?”
“老彭,你今天沒什么事吧?”郭永坤笑著問。
我就想有點事啊…彭海林心想。搖了搖頭。
“那好,你去一趟工商,注冊一個商標。”
勁牌商標是1988年被注冊的,也就是今年,所以想到要做勁酒之后,郭永坤這個陰險狡詐的家伙,率先想到的就是做這件事。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也不知道是哪個哥們兒說的。
“工廠要改名?”彭海林問。
“你覺得呢,金山這個牌子還能做下去嗎?”
彭海林默然,他很清楚現實如此,但心里依然不是個滋味。
金山酒廠比高山牛奶廠的歷史還長,1950年創立,迄今38年歷史,經歷三任廠長,前兩任都經營得有聲有色,然而到了他這里,險些倒閉掉,還得多虧眼前的年輕人把它承包下來。
“改成什么?”
“改成公司制的名字,就叫勁牌有限公司。”
“勁牌?”彭海林念叨了兩句,get不到它的含義。
不過是頂頭上司的命令,他根本無法抗拒,與郭永坤再次確認后,點點頭,告辭離開,背影中有種難以掩飾的失落。
搞定了這件事情,郭永坤才開始思索起接下來的計劃。
他知道,勁酒的配方源自于一位宮廷御酒師傅,所謂的宮廷,當然是指清宮廷,老先生能活到現在,歲數可真不小。
但問題是,他并不知道這個人,別說對方住哪里,就連名字都不記得。
另外,他還要考慮一點:就算他能找到這位老先生,也不能保證能成功拿到配方。
對方說不定已經和御品酒廠那邊完成交易,畢竟上輩子他們注冊勁酒品牌就是在今年,很可能早就拿到了配方。而還原、調配估計也需要一段時間。
“應該是這樣了…”
郭永坤仔細分析之后,幾乎可以斷定,御品酒廠現在已經獲得勁酒的配方。完全是按時間來推斷的。
“那怎么辦,收購御品酒廠?”郭永坤托腮沉思。
一家縣級酒廠,真收購應該也花不了多少錢,可現在的問題是,似乎沒有這樣的先例啊。
對方雖然距離不遠,卻不是跟他們同一個市的,而現在他承包了金山酒廠,再跨市去收購一家國營單位…這番操作,放在這個年代,可能有點騷氣。
他不確定能不能行。
“喂,雷副市長嗎?”想著,他再次抓起話筒,一通電話打到了市委。
“是小郭吧。”雷副市長聽出了他的聲音。
郭永坤應了一聲后,著實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道出目的,“雷副市長,是這樣的,我最近在想著如何將金山酒廠扭虧為盈,老實講,難度非常大…”
“小郭同志,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先讓我把話說完行不行…郭永坤表示感謝后,接著說,“因為是初次接觸酒水行業,為此我做了很多功課,在這個過程之中,倒發現了一個商機,我認為它完全可以盤活金山酒廠,但現在卻有個問題。”
“哦?”
隔著話筒,郭永坤似乎都能看到那頭的雷副市長眼神亮了。
“什么問題,你說,市委這邊肯定會全力支持。”
關鍵你這個市沒用啊,人家是另一個市的…跟“自己人”,郭永坤也不藏著掖著,繼續說道:“我們隔壁市,有個小縣城,他們有一家酒廠,小雖小,不過他們做的保健酒,非常有市場前景。我想把這家酒廠收過來,您看可以操作嗎?”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了。
那郭永坤也就知道,他這番話正中雷副市長的權力盲區。
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你前頭山的大隊書記,跑到下里灣去,能頂個屁用。
“嘖…小郭啊,這個不太好辦哪,要是本市的企業,有利于整體發展,大不了合并一下,這個跨地域的行為…對了,那家酒廠現在經營狀況怎么樣?”
我哪知道?郭永坤揣摩少許后,回道:“還算不錯。”
據他所知,上輩子的勁牌公司,歷史同樣可以追溯到50年代,靠著5000塊錢起家,然后在兩千一零年之后,年營業額成功突破百億大關,發展有多迅猛、韌性有多足,就不用提了。
想來,應該沒有遭遇太大的危機。
“那就更不好辦了。”電話那頭傳來雷副市長的聲音,“如果虧損嘛,市里牽個頭,說不定還能讓你私人承包去,可它如果是一家賺錢的企業,對方那邊肯定不會給這個機會。”
倒沒什么毛病。能下蛋的母雞,誰樂意送給別人養。
“就沒有其他辦法?”雷副市長問。
“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他們的產品目前還沒打開銷路,但我個人非常看好。”
雷副市長又嘖了一聲,他對郭永坤的能力和眼光,完全不疑有他,這樣的一只下蛋金雞,他也想搞到手。只是事情實在不太好辦。
“小郭啊,不如你從健力寶方面試試…”
健力寶的企業性質,與金山酒廠完全不同,它是一家股份制公司,存在個人大股東,已經不屬于集體企業,也脫離了地域性的限制。
我說雷副市長,你還挺壞的呀…郭永坤沒好氣地想著,本想找市里幫幫忙,結果對方一招太極手,又推回給自己。
辦法有肯定是有的,要不然郭永坤也不會那么果斷地注冊了商標,說句可能比較裝13的話,勁酒只要被他看中,跑都跑不掉。
但是,還是那句話,麻煩呀!
要是市里能幫忙解決掉,那該多好。
“好吧,雷副市長,我再想想,謝謝了。”
你說這叫什么事…嗯,還要感謝一番。
掛掉電話后,郭永坤不由撇撇嘴。事實上,他有一個近乎無敵的辦法:讓融匯創投沖過來把御品酒廠給收購了。
他敢斷定,對方縣政府不僅不會說半個“不”字,還得敲鑼打鼓。
這年頭鮮有…可能沒有,小縣城能招商到大型港資。
是的,大型港資。
融匯創投現在真說不上小了,一家開元置地,就市值數十億港幣。
沒錯,股票蹭蹭漲,特別是陳大少不要臉地聯合高盛,在股市上稀釋了好幾輪,然后在某一天高調宣布成為開元置地第二大股東之后。
但這樣就會暴露他在港城的產業,而郭永坤暫時還不想暴露,至少在92之前,得穩住。
所以,這個最簡單有效、最無敵辦法,被他放棄。代價就是,要麻煩不少。
他準備過幾天,等金山酒廠這邊的相關行政機制落實到位后,就出趟差,先去那個小縣城,去御品酒廠那邊看看。
御品酒廠。
廠區里僅有的兩棟樓房的其中一棟,三樓,也是頂層。
這里是工廠的禁地,普通職工根本沒資格踏足,廠里對此異常重視,將其視為發展的核心動能。
此地就是“技術研究所”。
難以想象,一家縣級酒廠,居然還有專門的研發機構。更難以想象,領導竟對此如此重視。
從1978年涉及保健酒開始,這個研究所內,共誕生了“蓮桂補酒”、“御品酒”、“皇宮玉液”、“曹府蓮花白”、“芙蓉玉液”、“長壽酒”等,共十余種滋補保健酒。
而最近這幾個月,研究人員根據一張老方子,又在調配并創新一種全新的酒水。連名字都想好了,叫作“勁酒”。
“廠長,這個酒,肯定好賣。口感一流,而且滋補性也高,特別是對于腎功能,有顯著效果。”
幾個穿著藍布褂子的人,正圍繞在一張長條桌旁,桌上放著一只玻璃燒杯,里面盛有醬紅色的液體。
被稱呼為廠長的人,是一個發際線很高的中年男人。他此刻俯低身體,將臉湊到燒杯上面,深吸了一口氣后,笑道:“香!加了幾味中藥后,確實比原配方更好了!”
得到他的肯定后,旁邊幾人皆是笑意盈盈,功夫不負有心人。
這時,眾人身后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就像誰在撒丫子狂奔,后面有條狗在追一樣。
廠長頓時跨下臉色,他不止一次強調過研究所的紀律,搞研究的人,最怕打擾。
扭頭一看,發現是自己的副手。
“怎么你也不懂規矩?”廠長嚴厲批評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副廠長連聲道歉,“實在是有點急事。”
他說完這話后,視線再次落在廠長身上。
“廠長,勁牌的商標,已經被人注冊了。”
“什么?”廠長微微一怔,心想這個名字都有人捷足先登嗎,沒道理啊,根本就不是什么順口詞兒。
“而且…”副廠長嘴唇發干,咽了抹口水道:“剛注冊沒幾天。”
“剛注冊的?”廠長有點發懵,心想這尼瑪,怕不是內部出了奸細吧。
“哪個單位注冊的?”他下意識問。
“省城的原金山酒廠,他們現在連名字都改了,就叫勁牌有限公司。”
逆流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