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救市

　　十月二十日，上午。

　　就在無數港城市民心中惶惶，不知美國股市暴跌，港股又會被打擊成什么樣子的時候，港交所到了開市的時間，卻沒有開門。

　　隨后，電視上播出了一則消息：由于前日大量交易訂單積壓，港交所與政府多部門協商之后，決定行使《聯合交易所規則》中賦予的權利，休市四天，以便清理積壓交易。

　　整個港城沸騰了，市民們雀躍、歡呼，他們從來沒有那一刻像現在這樣，這么愛港交所，這么愛港督府。

　　手中的股票終于不用再跌！

　　然而，事情真會如此樂觀嗎？

　　由于昨晚一宿沒睡，郭永坤一覺睡到下午三點多，才悠悠轉醒。

　　起床來到門外，發現餐桌上放著一只保溫飯盒，旁邊還有一張藍靈韻留的小紙條。大致的意思就是說，她去上班了，飯盒里有海鮮粥，讓郭永坤記得喝。

　　洗漱完后，正慢悠悠喝著海鮮粥時，電話響了。

　　“喂？”他起身走過去接起電話。

　　“永坤，看新聞了嗎，我去，你知道嗎，港股休市了，四天！”陳大少咋咋呼呼，一頓機關槍道：“我都沒想到港督府這次這么硬氣，不！應該說誰都沒想到。這是真的為了護盤臉都不要，估計很快就要被外媒噴成翔！”

　　“是嗎？”郭永坤也不好表現得太淡定，畢竟此番行為確實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韙，是個人都得驚訝一下。

　　“我還能騙你嗎，千真萬確！外面都有人放煙花了。”

　　郭永坤配合他表演了一番，然后問，“你打電話我干嘛，不會就為了告訴我這個消息吧？”

　　“你忘了，我們家的股票還在股市里沒‘贖’回來呢，你之前跟老爺子說不急，他就一直等著，誰想到突然來這么一出。他…嗯，他現在情緒很復雜，想邀請你晚上過來吃個飯。”

　　陳老爺子的心理郭永坤能理解。

　　一方面為港股穩定住局面，而感到欣喜；另一方面，又擔心下次開市時，港股會因政府的護盤行為而暴漲。如此一來，他如果再想“贖回”自己的股票，必然要承受巨大損失。

　　伯勒集團是他一輩子的心血，本來家族占股超過70，擁有絕對控股權，可后面聽從郭永坤的建議，賣掉了很大一部分，現在手上只余留著51，也就是一個相對控股權。

　　自己白手起家經營起來的企業，卻失去了一言九鼎的權利，這對老爺子來講，肯定無法接受。

　　不過，他的擔心是多余的。

　　想想一天快結束了，也不適合辦其他事，郭永坤就答應了。

　　傍晚。

　　郭永坤駕駛著虎頭奔來到淺水灣，陳家大鐵門后面，陳老爺子正“遛”著兩個孫女，眼神時不時地往外瞟，看到一輛虎頭奔緩緩駛來時，趕緊招呼傭人開門。

　　晚餐很豐盛，郭永坤吃到了一種稀罕玩意——野生大黃魚。也就是這個年代，再過十來年，野生大黃魚基本絕跡了，有錢都買不到。

　　當然，哪怕這個年代，野生大黃魚也是頂級海鮮，市價一斤至少幾千港幣。還有價無市。

　　葉珍妮吃得很少，兩個小丫頭片子就不說，很快吃完就告辭離席，知道男人們有重要的事情要談。

　　“永坤，這次在美股應該大獲豐收吧，恭喜恭喜。”陳老爺子舉起紅酒杯說。

　　郭永坤下意識瞟了一眼陳大少。這小子，敢情還沒跟老爺子攤牌呢。想藏著掖著？

　　不好意思，哥們兒不能讓你如愿，否則老爺子還以為我是那種吃獨食的人。

　　“還好吧。”郭永坤抿了口酒后，打趣著說，“十幾個億，已經跟子昂‘分贓’過。”

　　“這么多？”陳老爺子驚愕，轉而望向兒子。

　　“那個、爸。”陳大少搔著頭道：“我這不是白天一直在睡覺嘛，打算晚上再跟你說來著。”

　　他說完這話后，還在桌子底下踢了郭永坤一腳。

　　郭永坤反踹回去。心說你還敢踢我，我已經給你留了空間，不然直接報具體數目，讓你一個子兒都別想藏。

　　“具體多少？”陳老爺子看著兒子問。

　　“15億多點。”

　　狡詐如陳大少啊，郭永坤都不知道說他什么好，連自己老子都騙。

　　這樣他就可以藏個一億多美金的私房錢，估計連葉珍妮都不會告訴。

　　“這么說，你現在身上有7億多美金？”陳老爺子表情曖昧地問。

　　“啊…”陳大少一陣心慌，感覺荷包有點捂不住。

　　所幸，大概是因為郭永坤在場，陳老爺子并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陳大少這時就在想啊，早上跟陸錫文打的一劑預防針，估計還欠些火候，明天還得再去拜訪一下。

　　丫的千萬別戳穿了。

　　“永坤，對于港股休市四天，你怎么看？后面的股價…”

　　“會暴跌。”不待陳老爺子問完，郭永坤已經接過話茬。

　　“哦？”陳老爺子微微蹙眉。

　　在他看來，政府親自護盤，還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這種在世界資本市場從未有過的舉措，給股民們吃下了一顆大大的定心丸，今天放鞭炮和煙花的人都不在少數，大家似乎已經從陰霾中走出來。

　　后面的行情應該會好轉才對。

　　“陳老，咱們就事論事，我知道你因為股災之前賣出去的股票，沒有收回來，現在多少有些心急。不過，你大可以放心。你提前安排一下也行，購入計劃就在25號，因為那天港股必然暴跌。”

　　而且不是暴跌，是真的跌成翔！郭永坤在心里默默補充了一句。

　　那天恒生指數會狂泄800多點，超過黑色星期一那天的兩倍！

　　“這…永坤，你是算的，還是…”

　　“沒有。”郭永坤搖頭，他越來越不喜歡扮演神棍。“這個不用算，稍微推測一下就知道了。”

　　陳老爺子放下酒杯，語氣嚴肅道：“能具體說說嗎？”

　　“有兩重因素決定港股必然暴跌。其一是宏觀因素決定的。港股畢竟是一個小盤，跟美股完全不同，它很難影響到世界幾大主要金融市場的變化。反過來講，諸如紐約股市，倫敦股市，甚至包括日經指數，它們都對港股的影響十分深遠。

　　“而這次爆發的全球金融危機。世界幾大主要金融市場現在都深陷泥沼，還沒來得及爬上來，港股休市短短四天，就能改變自身局面？”

　　陳老爺子表情凝重，不得不承認的是，眼前的小伙子分析得很對。

　　如此看來，休市四天，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其二，就要說到這次休市了。”

　　郭永坤繼續道：“這其實是一把雙刃劍。表面看，是暫時抑制住了股市下跌的趨勢，但它同時，也埋下了一顆地雷。它會重創港城作為一個世界金融中心的信譽。

　　“想想看就知道，假如我們作為一名投資者，面對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市場，它很可能時不時地休市，心里會怎么想？要是那天我們打算做空或做多某只股票，一切時間都算好的時候，港股突然休市…”

　　陳老爺子神情黯然，長嘆口氣道：“是啊，這一點我是之前沒考慮到的，投資者會因此失去信心。政府這次的行為確實破壞了規矩。現在聽你這么一說，還真不見得是好事。”

　　他已經相信了郭永坤之前的推論：25號等港股重新開市，必然暴跌。

　　“星期一已經來了一下，再繼續跌，多少企業會熬不住…”

　　郭永坤突然笑了，道：“陳老，你也不必太擔心，這些都只是暫時的，我推測這次股災不會持續太久。”

　　“哦？何以見得？”陳老爺子眼前一亮。

　　“因為現在的港城，不再是1973年的港城。陳老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十多年來，港城發生的最大變化是什么。”

　　“變化？”陳老爺子著實思考了一陣，忽然似乎抓住點什么，忙道：“你是說，資本的轉移？”

　　“沒錯。”郭永坤笑著頷首。“在70年代之前，港城的資本基本掌握在英國人手里，到了70年代之后，中資才陸續崛起，陳老你是創業比較早的，但包括李超人在內的、現在能獨當一面的企業家，大多都是從70年代初才開始嶄露頭角。

　　“如今英資已經式微，中資如日中天。而這些人，都是和陳老你一樣的本土企業家，也是正兒八經的港城人，他們不會坐視港城經濟凋零。只要政府牽個頭，他們絕對會一呼百應。”

　　陳老爺子臉上重新有笑容，神采奕奕道：“你是說救市？”

　　“沒錯。”郭永坤反問道：“難道陳老沒有這個想法？”

　　“當然有！”

　　郭永坤攤攤手，那不就OK的意思。

　　“還有一點。”

　　“你說。”陳老爺子興致盎然，忙道。

　　“現在跟1973年還有一個更大的不同，那就是《中英聯合申明》已經簽訂，港城不再是既定的殖民地，或游子的角色。它很快就要回歸祖國的懷抱。因此，它不是孤立無援的，它背靠著一個擁有將近十億人口的龐大國家！

　　“現在的中國，雖然算不上富裕，但它整體的經濟體量，也不是港城一個彈丸之地可以比擬的。更重要的是，不論國際社會有多少負面消息，都影響不了中國作為一個世界大國的事實。而這一點，是港城憑借自身個體，永遠都無法獲得的國際地位。

　　“所以，綜上所述，大陸絕對不會袖手旁觀，讓祖國的經濟橋頭堡陷入危機。嗯，任何危機。”

　　陳老爺子聽到這里時，黃昏的老眼中似有晶瑩閃爍，一字一頓道：“你是說，苝京會出手！”

　　“必然的。我剛才已經講過，港城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今《中英聯合聲明》簽訂，回歸事宜已經提上日程，港城遭遇任何風險，中央方面都責無旁貸！”

　　陳老爺子昂起頭來，心中忽然有種難以抑制的激動，那是一種找到主心骨的感覺。

　　淚流滿面…

　　“子昂。”

　　“啊？”忽然被老爺子點名，正啃著一只梭子蟹的陳大少，趕緊抬起頭。

　　“把你的錢準備好，只要港府一號召，我們陳家將拿出所有現金，救市！”

　　郭永坤舉杯抿了一口，會心一笑，替陳老爺子的決定，感動欣慰。

　　只要像他這樣的老一輩企業家，包括李超人、四叔等這些人，集體救市，那所能產生的影響力、給市場注入的信心，絕對不是港府突然休市四天可以比擬的。

　　再然后，大陸那邊馳援抵達，立下一根定海神針，本次股災可解。

　　這甚至都不算什么。

　　1998年，索羅斯聯合西方資本大鱷，攜富可敵國的財富，再席卷著剛剛做空泰銖成功的囂張氣焰，強勢殺入港城，想要做空港幣，最后一樣灰溜溜地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