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快至午夜時分。
高盛所在的大樓里靜悄悄的,除了值班人員外,其他員工基本都已經下班回家。
與廊道里的靜謐不同,2號操盤室里,此時好戲才剛剛開鑼。
三部微機系統上,已經利用專業技術手段,鏈接上美國三大股市。一行行數字不斷跳躍著,雖然存在一定延遲,但現在的結果,已是這個年代所能做到的極致。
郭永坤站在三名操作員身后,耐心注視著屏幕上的各種變化,并不急于發號施令。
他要做空的是下周一的美國股票,今天的目的只有一個——建倉賣空。那么,最好的時機,肯定是股市快收盤的時候。往往這個時候,交易反而最頻繁,也最不理智。
三十億美金終究不是小數目,而做空的目標基本還是藍籌股,過早進場,大量拋售,難保引起有些心人的注意,從而帶來不必要的變數。
至于此刻,關注美股行情變化,也是為了感受一下金融海嘯前的寧靜。
1987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他并沒有切身經歷過。上輩子這會兒,他剛剛參加工作不久,還在機關單位捧著鐵飯碗。
這樣的世界級金融危機,很有分析和學習的價值,對自身經驗和閱歷的積累,大有裨益。
“永坤,啥時候動手?”旁邊的陳大少哈欠連連。
“別急,你要熬不住先睡一覺。”郭永坤指了指墻側的一張躺椅,今晚肯定是要通宵的。
陳大少點點頭,“那我可真睡了。”
他最近確實累得不輕,金庫虧空。
門外,廊道斜對門的一間辦公室里,一男一女同樣滿臉倦容,咖啡續了一杯又一杯。
“也不知道要搞到幾點。”溫采妮有氣無力地躺靠在布藝沙發上。
“希望盡快吧。”大衛斜睨著她,目光在她脫了鞋、翹在茶幾上的大長腿上游走著。“也不知道是真懂假懂,還要親自指揮操盤。”
公司有規定,客戶還在的時候,相關負責人必須陪同。
“誒,說到這個,我倒有件事想問你。”溫采妮突然說。
“什么?”
“你覺得這個郭先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
“特殊?”
大衛想了想后,回道:“長得還挺帥氣,另外…感覺有點腦殘。”
“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溫采妮說,“對他,我不算了解,但對于陳子昂,我還算有些清楚。你應該也知道,他是伯勒集團太子爺,不過并沒有在家族企業里做事,反而自己經營其他產業,也算有聲有色,絕對不是那種有頭無腦的人。
“而且他已經過了三十而立的年紀。但你沒發現嗎,他對這位郭先生十分敬重,甚至…有點跟班的意思。對方明明比他還小,至于背景和財力,我不信他能強過陳子昂,這個人聽都沒聽說過。你不覺得奇怪嗎?”
“聽你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是。”大衛沉吟道。
“陳子昂跟我說過一句話,我直到現在都沒能懂什么意思。”
“哦?說來聽聽?”
“他說,他跟我都是普通人,而對方、就是那位郭先生,是非人類。”
“…”大衛愣了愣,打趣道:“妖怪嗎?”
溫采妮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說,“我的理解是,這個郭先生絕對有什么過人之處,以至于像陳子昂這樣的頂級大少,都發自內心的尊敬他。不過,至于他到底有什么厲害的地方,接觸這么久,我還是沒看出來。”
大衛托腮想了想,道:“你把他說得這么神乎,他該不會真有兩把刷子,這次做空美股做對了吧?”
“怎么可能!”
溫采妮瞪眼道:“美股什么行情,還有誰比我們更清楚,天天盯著大盤看。而你看他做空的那些股票,全是數一數二的藍籌股。這要是都能被他做空成功,除非只有一種可能…”
“股市崩潰,爆發股災。”大衛接話。
溫采妮點點頭,正準備回句什么的時候,房門被人推開,傳來一個聲音,“你倆大半夜的,講什么恐怖故事呢?”
一個高高瘦瘦、略有白發,戴金邊眼鏡的中年人走進。
大衛和溫采妮趕緊起身,同時喊道:“陸總好。”
陸錫文,高盛駐港分公司高級副總裁。
陸錫文笑著擺手,示意不用客套,問,“怎么這么晚還在公司?”
“陸總您不也在嘛,我們向您學習。”溫采妮一對桃花眼,笑得瞇起。
這位可是正兒八百的BOSS,平時想見一面都難,想不到今晚居然主動找上門。若能得到他的賞識,以后在公司必定平步青云。
“陸總您日理萬機,可能還不知道,最近我們接了一筆生意,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大衛解釋道:“這不,客戶要求自己盯盤指揮,正在2號操作間,我們當然不能走。”
陸錫文這才了然,問,“炒的國際股啊,多大盤面?”
提起工作他就來了精神,在公司里,他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每天不到凌晨不會下班,然后早上八點準時到公司,風雨無阻。
正因為這份刻苦和努力,他才能成為公司幾位大BOSS中,唯一的一位華人。
“三十億美金的盤面。”
“多少?”
陸錫文愕然,看了大衛一眼,心說你這家伙是不是飄了,三十億美金盤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大衛知道他誤會了,趕緊解釋,“是這樣的陸總,保證金其實只有一億五千萬美金,做了二十倍杠桿。”
陸錫文哦了一聲,就說如果真是三十億美金的保證金,這樣的大單,沒理由他不知道。
“上億美金,還敢做二十倍杠桿,什么人哪,炒什么股?”
“真正主事的那個年輕人,姓郭,來頭有點神秘,我們也沒搞清楚到底什么身份,陪同的,是伯勒集團太子爺,陳子昂。做的是美股。”
“伯勒集團?”陸錫文微微一怔,以他的身份,交際圈自然不小,伯勒集團的陳老,他有些交情。不過,并沒有生意往來,主要陳老是典型的實業家,甚至有些排斥資本運作。
沒想到他的兒子,竟然進了自己的操盤室。
“咦?對了,你剛才說‘做的美股’?”陸錫文捕捉到一個重點。
大衛點頭道:“沒錯,他們想要做空美股。”
“做空美股?一億五千萬保證金,二十倍杠桿,三十億美金盤面,做空美股?”
陸錫文驚訝,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炒股,和做空,完全是兩種概念。這里主要說的是風險等級,炒股雖然也會有盈虧,但不會一下子虧完,而且如果做長線的話,哪怕暫時有虧損,往后也很難說。
可做空不同。做空更像對賭,贏了就是贏了,輸了就是精光。
一億五千萬美金也不是小數目,這年頭有上億美金身家的人,走到那里都是能見報的億萬富翁,含金量十足。
兩個小年輕玩這么大?
他決定去會會兩人,他跟陳老爺子也是把酒言歡過的,而且心懷敬意,不能看著對方的晚輩往火坑里跳。
以當下美股的行情,做空實在不理智,更別提用二十倍杠桿。
反正保證金已經收了,公司的利益不會有損失,他們真想玩,可以改為一般操作,自己甚至可以推薦他們幾只股票。
“對了,這里有他們的做空方案嗎?”
“沒有。”大衛搖頭,“具體的做空計劃,包括資金配比都不知道,他們想要自己操作,我這邊就是幫他們提前借了一些股。”
“哪些股?”陸錫文追問。
大衛快步來到辦公桌旁,取過一份資料,交到他手上。陸錫文一看,臉都青了。“胡鬧!”
就算有錢也不能這么任性啊,哦,還專挑藍籌股來做空?
這不是找死嘛!
他又哪里知道,藍籌股郭永坤記得清楚啊。
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名交易員看了郭永坤一眼,見他點頭后,起身跑去開門。
反正現在還沒動手,大家都挺閑。
“陸、陸總!”
郭永坤聽到聲音,回過頭,看到了一個沒見過的高瘦中年人,向對方投去疑問目光。
陸錫文點頭示意了一下后,目光不自覺地瞥向墻側,好家伙,玩著三十億美金的盤面,居然還有心情在這兒呼呼大睡?
這是心有多大。
陸錫文踱步走過去,推了某個死豬幾把,“陳子昂,陳子昂…”
陳大少的起床氣瞬間就爆發了,猛地一下從躺椅上坐起,“你特么誰呀!”
“我是陳老的朋友。”
那不能打。
陳大少的瞌睡也瞬間驚醒。他都不知道在高盛這里,還能撞上老爺子的朋友。不過,話又說回來,老爺子的朋友多如毛,他也不可能全認識。
“你大概不記得了,你結婚的時候,我還去喝過酒。”
我去,那還真有點交情。陳大少趕緊站起來,行了一禮,說‘叔叔您好’。
了解到對方居然是高盛副總裁后,陳大少苦笑,“陸叔叔,您倒是早說啊,早說我還找下面的人干嘛?”
“關鍵你也沒問哪。”
這事陳大少還真沒問過老爺子,主要清楚老爺子對資本運作不感興趣,沒想到他在這方面還有人脈。
當然,還有一點,要是直接找上高盛高層,溫采妮那個妞,又怎么泡到手?
“子昂,聽說你們打算做空美股,還要用二十倍杠桿?”簡單寒暄幾句后,陸錫文收斂起笑容,正色詢問。
“這個,”陳大少搔著頭道:“不是我的主意,喏,你問他,我就是個打醬油的。”
說著,指向郭永坤。
“這位是?”
“郭永坤。”既然是陳老爺子的朋友,郭永坤也愿意給幾分尊重。
然而,陸錫文根本沒聽過這個名字。
“我爸的忘年交。”陳大少適時開口。
“哦?”一聽這話,陸錫文就不得不換個眼光,來看待郭永坤了。
像陳老爺子,李超人,四叔這些人,都是島內的第一代華人企業家,正是因為他們的不懈努力,華資才能在港城強勢崛起,打破英資全方位壟斷的格局,甚至是反收購英資企業。
使華人揚眉吐氣,能挺直腰桿做人。
他們都是本土英雄,每一個港城人都應該心懷敬意,他亦如此。
但他與陳老爺子相識已久,還真沒聽聞他有這么年輕的朋友。
忘年交?
如果真是這樣,此人必定有其過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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