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很香。
郭永坤還做了一個長長的美夢,在夢里他利用令人眼花繚亂的資本運作,玩垮達能,收購可口可樂,被各大媒體爭先報道,譽為“世界飲料大王”。
比較可惜的是,拼搏的過程很精彩,享受的時間卻很短暫,他正沉浸在那種美妙之中時,被一股溫熱驚醒。
什么東西在舔他的臉。
舌頭很軟很軟。
他心想不會吧,莫非昨晚在街頭斷片,被人撿尸,此刻正欲對自己圖謀不軌。
這個世界還能不能純潔一點?
睜眼一看。
對方被嚇到,迅速逃離現場,并“喵”了一聲。
敢情是只喵星人。
‘這是哪兒?’
注意到周圍的景象后,郭永坤微微一怔,一個十分陌生的環境。不過,這個念頭剛在腦海里閃過,他便感覺到一股鉆心的痛。來自身體下半部分。
他猛地坐起,想要查看,這一用力后,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原本帥氣的臉痛到扭曲,也難免叫出聲來。
他終于找到問題源頭。
他的西裝長褲,被人殘忍分尸,左腿褲管自膝蓋以下失去蹤影,斷口像犬牙樣層次不齊,證明作案者使用的剪刀有些年頭。
左小腿上纏滿紗布,左右兩側還固定有兩塊夾板。
所以,他這是斷腿了嗎?
他腦子里不自覺地開始回憶起昨晚的事情,站街女…不對,再往后。冰沙…還往后。是了,他記得自己遭遇一擊重擊,似乎被車撞了,當場就翻了跟頭。
至于罪魁禍首是誰,就真的沒有印象。
“你醒了?”
這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郭永坤惡狠狠地扭過頭——他對被車撞這種事,抱有極大怨氣。可正準備劈頭蓋臉一頓罵時,話到嘴邊,又頓住了。
面對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妞,哪個男人都無法輕易飆臟話吧?
這事不賴他。
對方穿著背帶牛仔褲,很肥碩的那種,上身是一件白色T恤,腳下塞著一雙黑色人字拖。
皮膚很白皙,透著一股紅潤,吹彈欲破的感覺。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長,標準的瓜子臉,沒有化妝,擁有一對好看的酒窩——雖然此刻笑看起來有些尬。
明顯很長的黑發,挽成一個俏皮可愛的大丸子頭。
年紀嘛,估計二十左右。
此時手里端著一只小白碗。這是郭永坤臟話沒飆出口的另一個原因。
“我的腳怎么了?”
這自然是首先需要關注的重點。
“您放心,沒斷。”
對面姑娘趕緊解釋,她約莫已經通過郭永坤的隨身物品,了解到他是內地人,所以一開始就用的普通話,還算標準。
“就是、有一點點的骨裂。”
她說著,還抬起左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掐出一個約1cm的距離,想了想,又縮短一些,緊接著,又縮短一點。
兩根指頭快挨在一起。
郭永坤看得出來,她根本不確定。“骨裂?”
真是那個什么了狗。雖然算不上大問題,但正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想要徹底好透徹,需要時間慢慢調理。
果然他確實不適合多喝酒。一次次遭教訓。
“你撞的?”
姑娘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后還解釋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一直看著路,本來前面根本沒人,哪知你突然一下跳過來,想剎車已經來不及了。”
這事郭永坤根本沒印象。他就知道自己喝高后,走路一定很騷,已經不止一兩個朋友跟他說過。
也沒感覺自己有多大責任,機動車與行人發生事故,那必須是機動車全責嘛。交通法規都這樣規定的。
再說,按照這姑娘“供詞”,以及自己的傷勢來看,她當時的車速肯定不慢。
“那你好歹把我送醫院吧,都傷到骨頭了,也不算小傷。這里是你家吧,把我弄到這里,算幾個意思?”忽然想到什么,郭永坤又補充一句,“對了,我怎么過來的?”
他之所以這么一問,是因為他現在坐著的單人小床旁邊,就有一扇窗戶,窗外的景色是藍天白云。
所以,顯而易見,這是一個高層房屋。
“我背你回來的。”
“你、背?”郭永坤詫異,眼神不自覺在對方身上游走起來。
這姑娘個子很小,身高也就一米六出頭,肩膀估計只有他一半這么寬,體重絕對不超過九十五斤。
而他多重?
正正一百五十斤。
你怕是只螞蟻吧?
不過,這個不重要。
“你還沒回答我呢,怎么不送我去醫院,我也不要你其他賠償,但你總得把我治好吧?”
姑娘羞愧低下頭,用空著的左手,揉捏著牛仔短褲的面料。這讓郭永坤明白,她只怕難以支付醫藥費。
很早之前,他就聽過一些事情:資本主義社會,窮人是生不起病的。
特別是兩種病,急性的,和慢性的。
急性病癥,一般需要立刻手術,而慢性疾病,則需要長期的醫護調理。
而他現在這個“左小腿骨裂”,大抵也算一種慢性病。
真要在醫院一趟,至少一兩個月。
而醫院的客房價格,可絲毫不比星級酒店便宜。
這時,他才想到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一間只有幾平米的小臥室,比他家的衛生間大不了多少,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鐵藝單人床,被褥上印有卡通人物圖案。
旁邊墻角,有一張老舊的梳妝臺,鏡面略有模糊,有些地方連黃色油漆都已脫落。
床對面有一排古怪的書架。很矮很矮,只有一米來高,其間的格子里擺放著一些書籍,以財會類讀物居多。頂部有幾只小花盆,栽種著賴活的仙人球等植被。
旁邊的地上還放置著一個蒲團。郭永坤能想象出對面這姑娘,坐在上面,依著書架,認真讀書的景象。
另外,顯得有些泛黃的墻壁上,張貼有幾張明星海報,其中最大的一張,是留著中分發型的華仔。
除此再無他物。
臥室以外還有多少空間暫且不知,但管中窺豹,既然臥室布置得這么緊湊,整合了睡覺、梳妝、閱讀,三個空間,想來也不會很大。
這顯然是一個港城很典型的窮人家庭。
郭永坤轉念一想,他當時醉得不省人事,人家姑娘沒有肇事逃逸,還不可思議地將他背回家,心眼倒是不壞。
所以心中的怨氣,也就逐漸消散。
“那我這腿,又是誰包扎固定的?”
一般人應該沒有這種手法。
“袁阿公,哦,他也是我們這棟樓的租戶,就在我們這層。年輕時做過護理工作,懂些藥理和傷口處理的知識,所以我們平時有些小病小傷,都不會去醫院,請他看看就可以,效果很好的,收費還便宜。”
姑娘忙道:“他說了,你這傷沒什么大礙,就是需要靜養調理,等它自己愈合。去醫院也是一樣。”
“租戶?”
“嗯,我們這里是廉租房。”
好吧,郭永坤白眼一翻,看來對方比他想象的還窮。別說訛一把,正常醫藥費都難以指望。
不過話說回來,輕微骨裂這個毛病,他倒是知道,確實如對方所言,去了醫院也是靜養,無非能開一些加速傷口愈合的藥物。
不過是藥三分毒,遠不如大骨高湯伺候著來得讓人放心。效果似乎也不差。上輩子他身邊有朋友,摔跤摔出過這個毛病。
“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用排骨熬的湯。”
“那還不趕緊拿過來!”
“哦…”
湯很濃,立馬還加起紅棗和枸杞之類的輔料,熬得倒蠻有滋味。
南方沿海一帶的女人,似乎都擅長此道。姑娘學的第一道菜,多大都是母親引以為豪的靚湯或糖水。
“你媽熬的?”
“沒有,我熬的。我媽已經過世了。”
郭永坤微微一怔,抬頭望向對方,“不好意思。”
“沒關系。”姑娘大方地擺手,“我很小他們就過世了,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那你不早說!弄得郭永坤都有些不好意思。
原來是個孤兒,他是真沒想到這個,要不先前也不會質疑對方為什么不送他去醫院。
不過轉瞬,郭永坤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這么說,你一個人住?”
“嗯。”
“那我躺在這兒不太好吧,要不…”
“沒關系的。”
姑娘不等他說完,出聲打斷道:“我們這里的租戶關系都很好,而且他們已經知道這個情況,不會亂嚼舌根子的。你說的對,我把你撞了,應該負責,送你去醫院,但我…你就放心待在這里吧,我會照顧你,直到你完好如初。”
她的聲音很溫柔,語調也很輕,卻透著一股倔強的堅持。
郭永坤無法拒絕,或是說沒辦法拒絕。他現在哪怕躺在床上,都感覺到一陣陣鉆心的痛、動一下都吃力,能怎么辦?
把陳大少和羅喬月喊過來,他們又不會變戲法,能直接把自己變走,免不了又是一番折騰。
索性,就打算在這邊先修養幾天,等稍微好點再說。
“對了,你叫什么?”
“藍靈韻。”
“唷,很不錯的名字嘛,透著一股仙氣,倒是名副其實。”郭永坤稱贊道。
藍靈韻俏臉微紅,垂下頭,說了聲“謝謝”。
郭永坤看得出來,這姑娘從骨子里有種自卑感。不過聯想到她的經歷,也就釋然了。
“我叫郭永坤,應該比你虛長幾歲,不介意的話,以后可以叫我郭哥。”
“好的,郭哥。”藍靈韻乖巧應下。
于是,就這樣,郭永坤的病號生涯開始。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哪兒都去不了。
說出來不怕人笑,連小號都是在房間里解決的,藍靈韻特地替他準備了一只帶蓋的小桶。
至于大號就沒辦法了,只能施展金雞獨立的絕技。不過隔日,藍靈韻出門時說過,會帶一只拐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