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0年北方偏僻的小城里,還有著賒雞的說法。
在每年三四月的時候,孵化場會安排一些人騎著自行車或者是挑著擔子將剛孵化的小雞放在籮筐里,然后賒給鄉下的農村人,他們會把賒的數目和住戶的地址記下,然后秋天時過來結賬,賒過來的小雞賣的很便宜,一只甚至連一塊錢都花不了。
等到秋天將這些小雞養大,根據體重這些自家養的土雞能賣到幾十塊錢一只,對于貧窮的鄉下人來說,這又是一筆不菲的收入,而且前期因為能賒雞的原因,甚至都不需要什么成本,只需要在未來的四五個月里,花些飼料錢就行。
只是這種賒雞的現象,程行小時候還很盛行,因為他爺爺奶奶家當時就養了不少,只是到了10年,哪怕是村里,養雞養鴨的也都已經不多見了。
因為家里的青壯年大部分都不在家種地,都出去打工去了,剩下的一些空巢老人,養個幾只還行,養的太多,每天雞鴨出去了,還得趕回來,還得清點數目,少不見了一只,還得到處去找,太費心事了,而且也賺不了幾個錢。
而且并不是說你賒了二十只,到了秋天就能賣出去二十只,前期的時候幼雞和幼鴨是非常容易死的,二十只能活十一二三就已經很不錯了。
姜鹿溪將盆中的飼料喂給小雞,靠著堂屋跟廚房里昏暗的燈光,姜鹿溪清點了一下院子中小雞的數目,只是有些雞爭食喜歡亂動,再加上院子里的燈光有些暗,她此時又沒有戴眼鏡,因此看的并不是很清楚,數了幾次都沒有數清楚。
姜鹿溪蹲下來,按住了一只到處亂串的小雞,她開始重新清點了起來,這只雞不亂動了,再加上距離近看得清了,姜鹿溪這才數清楚,17只,一只都不少。
開春四月份的時候,她賒了二十只,有三只夭折了。
雖然這種存活率已經很高了,但當時依舊把她心疼的不得了。
“怎么樣?數目夠嗎?”正在燒鍋的奶奶問道。
“嗯,夠,17只,一只也不少。”姜鹿溪回道。
“也不用喂它們太多糧食了,等過兩天就可以拿去賣了。”姜鹿溪的奶奶道。
“嗯嗯,到時候就又能多一筆收入了。”姜鹿溪笑道。
“不過也不能全賣了,還得留幾只,奶奶你身體不好,到了冬天得喝些雞湯補補身子。”姜鹿溪道。
“奶奶沒事,奶奶的身體奶奶自己知道,你看,也就腿腳沒那么好使了,其它的像眼啊耳朵啊,不都好好的嗎?不聾也不瞎,你看隔壁的你張奶奶,跟我一樣的歲數,現在別人給她說話她都說不清了,那真是老遭罪了,我要是也那樣啊,還不如死了算了。”姜鹿溪的奶奶笑道。
“奶奶,不許說這種話,你再說這種話我可就生氣了。”姜鹿溪生氣地說道。
“好了好了,奶奶跟你開玩笑呢,都還沒有看你考上大學呢,哪能現在就死啊!奶奶還等著你考上大學,光宗耀祖的那一天呢,我們平湖啊,到現在可都沒幾個大學生呢。”姜鹿溪的奶奶笑道。
“我考上了大學你也不能死,你得永遠永遠的陪著我。”姜鹿溪抿嘴道。
“好,永遠永遠的陪著我家乖孫女,永遠永遠的陪著我家小溪。”姜鹿溪的奶奶笑道。
“這才對嘛。”姜鹿溪抽了抽鼻子,道:“以后可不許再說這種話了。”
“不說了,不說了。”姜鹿溪的奶奶笑道。
姜鹿溪點了點頭,然后走進了堂屋,她從屋里拿了些麥麩,然后走出了家門,來到了屋外一條烏黑的小巷中。
因為小巷漆黑月光照不進來,很難有多少亮光的原因,姜鹿溪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下,握著麥麩的右手觸碰到了旁邊沒有粉刷的水泥墻上,手面上掉出了皮,磨出了好幾道血印。
她用嘴給自己的右手吹了一會兒,然后笑道:“沒事的,不疼的。”
其實,如果剛剛她在被石頭絆倒往右傾斜的那一刻,立馬將手撐開,用手掌去接觸墻壁的話,手是不會出任何問題的,但她的右手里握著麥麩,她不想松手。
姜鹿溪繼續往前走,然后在小巷的盡頭停了下來。
“小團,小圓。”她輕聲地喊道。
兩只橘黃色的小貓從對面的草叢里竄了出來。
它們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后,開始跑到姜鹿溪的跟前咬起了姜鹿溪的褲腳。
“不需咬哦,咬壞了我又得拿針去縫了,上次被奶奶發現就被奶奶給兇了。”姜鹿溪將其中的一只抱在懷里,摸著懷里小貓的發絲,她笑道:“你們該餓了吧,對不起啊今天上午走得急把伱們給忘了。”
姜鹿溪將右手里緊緊握著的麥麩拿了出來,然后放在了地上。
其中一只開始吃了起來,姜鹿溪將懷中的那只也放在了地上,笑道:“你也快去吃吧。”
姜鹿溪就那樣安安靜靜地蹲在那里,用手捧著臉頰,看著它們吃了起來。
這兩只貓,是姜鹿溪九歲那年秋天,在這條胡同里發現的。
那天下著雨,姜鹿溪發現它們時,它們已經快要奄奄一息了。
姜鹿溪把它們帶回家,在家里養了幾天,這兩只小貓便奇跡般的好了起來。
只是姜鹿溪的奶奶并不喜歡貓,而且家里很窮,也沒有多余的糧食讓她來喂寵物,姜鹿溪只好把這兩只小貓又放回了小巷中,不過當時年僅九歲的小鹿溪,每天都偷偷地來喂它們一些食物,這一養,便到了現在。
那年姜鹿溪剛上三年級,他的父母已經快兩年沒有回家了,姜鹿溪便給這兩只小貓,取了團團圓圓這兩個名字,寓意著等今年年底,外出打工的父母能從海城回來,一家團聚。
只是那年冬天,姜鹿溪沒有等來她父母回家的消息,而是等來了從施工樓墜亡的噩耗,那年冬天,年僅九歲的小姑娘站在她父母的靈柩旁,一身縞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