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怪你,你父親顧祥文那個瘋子,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金婉儀再次輕蔑說道。
她的眼神和說法徹底激怒了顧念之。
顧念之猛地睜開眼睛,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看了過去。
她的目光森冷,像是帶了刺的冰錐,能刺人于無形。
不過她再生氣,也不會被打亂陣腳。
就像是老天爺賞飯吃,一到法庭上,顧念之越是生氣憤怒,就越是沉得住氣。
因為她知道,要真正打擊對方,就是要在法庭上駁倒對方。
逞一時的口舌之利沒有任何用處。
顧念之深吸一口氣,極力控制自己,不要轉身去看坐在旁聽席上的路近。
她不知道親耳聽見別人這樣說他的路近,會是什么樣的心情…
金婉儀手指在筆記本電腦的鼠標敲了敲,情緒醞釀到了高潮。
“當時原告也擔心何家不放她走,因此跟我的當事人商議之后,趁著燈熄的短暫時間,顧念之迅速逃走,我的當事人只是給她讓開一條路,讓她能夠從后門離開而已。”
“原告離開何家之后,馬上跟守在外面的顧祥文見面。”
“顧祥文這個人非常擅長催眠。他領著原告,一路催眠了那些站崗的士兵,就這樣將顧念之帶離了何家大宅。”
“他們在街邊上車的時候,不僅被我的當事人溫守憶女士親眼看見,而且還有兩個路人當時也看見了。”
金婉儀說著,將兩個路人提供的證詞錄像放了出來。
這兩個路人看上去還真是普通路人。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還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婦人,當時正好從路邊經過,親眼看見一個瘦高的男人,牽著一個胖胖小女孩的手,上了路邊停著的一輛車。
“那個瘦高的男人我們都很熟悉啊,就是以前電視里經常放的那個大科學家。后來好像背了人命官司,被通緝了吧?”
“小女孩十一二歲吧?白白胖胖,黑頭發,穿著公主裙,很可愛。”
然后他們在視頻里指認了照片,都找出了顧祥文,和當初十二歲的顧念之的照片。
金婉儀眼里閃著得意的光,朝顧念之斜了一眼,繼續說:“還有最后一條直接證據,當時無數人目睹過的。”
她放了當年的一個新聞視頻。
只見沖天的火光里,一個瘦高的男人正在狂笑,他身后的火光里隱隱有一輛正在燃燒的車,車里還有一個小女孩,正貼在車窗邊緣驚恐大叫。
將鏡頭拉近之后,露出小女孩的面容,正是十二歲的顧念之。
“這最后一條證據,發生在十二歲的顧念之從何家生日宴會上失蹤一個月之后。這證明了從何家帶走未成年人顧念之的,正是她的親生父親!——跟我的當事人溫大有和梁美麗毫無關系!”
“也證明了我的當事人溫守憶女士根本沒有做假證供!”
“終上所述,我認為我的三個當事人在這個案子里都無罪,希望法庭慎重考慮,還我當事人一個公道!”
金婉儀鏗鏘有力地結束了她的辯護陳詞,又挑釁般看了顧念之一眼。
審判席上,法官和兩個審判員似乎被金婉儀說動了,頭碰著頭商量了一會兒,看向顧念之,語氣已經有點不善了,“原告顧律師,請問你還有什么話說?”
法庭里的氣氛一時緊張起來。
前臺小張不由自主咬住了手指甲,為顧念之擔心死了。
她這人立場很明確,就是幫親不幫理,顧念之跟她是朋友,對方對她來說什么都不是,她當然只會為顧念之擔心。
現在看來,顧念之的狀況真是很不利啊…
她旁邊坐著的金大狀倒是沉穩一些,雖然以他的職業素養來看,顧念之打贏這場官司的幾率確實很低,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就看她想做到什么程度。
白爽也擔心死了,用手捂住耳朵,根本不敢再聽下去了。
趙良澤瞥了她一眼,輕笑道:“這就受不了了?”
路遠一言不發,知道這是到了考驗顧念之的時刻,目光只在溫大有和梁美麗兩人之間掃來掃去。
路近直接閉上雙眼,抱著胳膊,如同老僧入定一樣,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溫守憶的視線悄悄從顧念之的親友團那邊掃過,見他們個個面露忐忑之色,心里不由升起一些小得意。
因為金婉儀今天的辯詞,全部出自她的手筆。
金婉儀只是臨場背誦發揮而已。
事實證明,顧念之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她握了握父母的手,用眼神示意,讓他們放心。
溫大有和梁美麗這時才松了一口氣,相視而笑,慢慢坐直了身子。
顧念之沉著臉,一時沒有說話。
她知道,大家的視線都在她身上。
瞇了瞇眼,顧念之心想,如果她的父親顧祥文真的死了,那對方這一串證詞和證據鏈互相配合,幾乎是天衣無縫…
但是,就像她出庭之前跟小張說的一樣,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天衣雖然無縫,但是這個世界上并沒有天衣。
所以毫無漏洞的證詞,根本不存在。
顧念之緩緩站了起來,朝審判席上的法官和兩個審判員微微頷首,“法官大人,請允許我盤問被告。”
“顧律師,你還是不放棄嗎?我的當事人可以保持沉默,你有什么話,可以問我。”金婉儀笑著說道,將筆記本電腦關了起來,都打算走人了。
“是嗎?”顧念之輕描淡寫看了她一眼,“是不是你說的話,能夠全權代表你的當事人?如果可以,那我就盤問你。”
金婉儀窒了一下。
她是被告的律師,但是她說的話,能不能完全代表對方,這一點,她不能保證。
溫守憶扯了扯嘴角,抱起雙臂,好整以暇地看了過去。
這顧念之還真是賊心不死,她倒要看看,她怎么能在一連串鐵證中翻出花兒來。
根據法律條款,被告可以一直保持沉默,從頭到尾一句話都不說都是可以的。
她不放心自己的父母,所以一早擬定策略,讓他們在庭審中一直保持沉默。
顧念之等了一會兒,見被告那邊從律師到嫌犯都不說話了,才笑盈盈地說:“你們怎么這么怕我盤問?是做賊心虛嗎?還是怕說多錯多?”
金婉儀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說:“反對!原告律師用臆測性的話污蔑我的當事人。”
“反對有效。”法官板著臉看向顧念之,“請原告律師盡快進入正題。”
顧念之攤了攤手,目光從溫大有和梁美麗兩人臉上掠過,笑著說:“其實你們不用怕我盤問。謊言說多了,就變成真理了,你們不說話,謊言就沒有機會變成真理了,怎么樣?還是接受我的問話吧?”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極黑,眼白的地方白得發藍,看人的時候清清亮亮,像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山泉。
在這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面前,能夠繼續說謊的人不多。
溫大有和梁美麗不敢再跟她對視,吶吶地垂下頭。
顧念之欣賞了一會兒他們的窘態,才拍拍手,說:“好吧,我不為難你們了。其實呢,我也不是非要盤問你們不可。”
“根據《刑法》第五十三條規定,一切案件的判處都要重證據,重調查研究,不輕信口供。”
“只有被告人供述,沒有其他證據的,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和處以刑罰。”
“沒有被告人供述,證據確實、充分的,同樣可以認定被告人有罪和處以刑罰。”
顧念之一邊說,一邊往前走,最后在被告席前站定,往前微傾了身子,笑著敲了敲被告席的桌子,“所以,你可以保持沉默,但并不會妨礙法庭定你們的罪。”
“換句話說,能不能判你們有罪,跟你們會不會回答我的問話,一點關系都沒有。”
溫大有和梁美麗猛地抬頭,驚訝極了。
“…那啥,守憶啊,這是真的嗎?!我們不說話,也能判刑?!”梁美麗首先有些沉不住氣了,拽了拽溫守憶的手腕。
溫大有粗糙的手掌抹了一把臉,也跟著囁嚅問道:“…咋會這樣呢?不是說…”
“不是說什么?”顧念之連忙很有禮貌地接過話茬,“溫先生,他們許諾您什么了?您要有疑問,可以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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