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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二章 暗算

  京城鄔家巷。

  二更天,鄔大人與幾位鄔家有身份的族人才從二房老太爺家里離開。

  次日一早,鄔家的一名小廝,便將一封蓋著鄔氏標記火漆的信函送到了官驛:“我家老爺官拜鴻臚寺卿,這是官憑,事關重大,六百里加急,請速寄出。”

  幾日之后,遠在任上的鄔家先收到了來自京城的家信,他展開信箋,仔仔細細看下去,眉頭越鎖越緊。

  侍立一旁的次子悄悄打量父親的臉色,心中難免不安。父親正是關鍵的時候,此時此刻,不能有半點閃失。

  “父親,家里可是有什么事?”鄔二公子問道。

  鄔家先看一眼兒子,心里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族中長輩言辭溫和,只說楊氏犯口舌,枉議他人妻女,且楊氏繼母去世之前,楊家曾經傳出楊大老爺意欲休妻之事,族老們覺得此雖乃后宅之事,但若是放縱,難免會影響到他的前程,但這終歸是他的私事,如何處置全由他來定奪。

  篇幅不長,洋洋灑灑一頁紙,且對楊素云口舌之事只是一語帶過。

  可是鄔家先卻知道,越少,事情越大,之所以沒有展開細說,是擔心此信落入他人之手,會累及鄔氏一族。

  龍椅上的人幾番更替,很多家族雨打風吹去,但鄔氏一族屹然挺立,而且隱有上升之勢,而鄔家先便是那個讓鄔氏族人看到希望的人。

  他的前程不是他一個人的,而是鄔氏一族的,同樣,他的婚姻也不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結兩姓之好,即使不能為鄔氏帶來助力,但也決不能成為拖累。

  昔日圣上賜婚,楊家雖然門第不高,但是鄔家先看重的是楊素云女官的身份。

  鄔家先太清楚了,有一位曾經是皇后近身女官的妻子,會令他在皇帝心中多上一兩分的親厚和信任。

  因此,他對這門親事欣然應允,如果楊素云沒有守孝,現在他們已經是夫妻了。

  可是鄔家先更清楚的是,一旦他的妻子行為出格,不但皇帝對他那多出的一兩分親厚和信任會消失,就連原本的器重也會同樣失去。

  皇帝不會認為賜婚有問題,而是會認定妻子的所作所為,是他治家不嚴,甚至會認為,那就是他的授意。

  “你去請梁先生和于先生過來。”鄔家先沉聲說道。

  梁先生和于先生是他的幕僚,更是他的智囊。

  第二天城門剛開,鄔二公子便和梁先生一起出城,踏上了返京之路。

  在此之前,鄔家先的奏折與家書,已經先他們一步,遞送京城。

  京城。

  驛館的人送來了一箱書,這是傳教士送來給顏雪懷的。

  顏雪懷看到這箱書時,也給嚇了一跳,她沒想到這位傳教士竟然一下子送來了這么多。

  不過,她還是很高興的,就連一個字也看不懂的小滿也有興趣,滿懷期待地看著顏雪懷:“姐,你能教我番語嗎?”

  顏雪懷心中一動,她怎么忘了,她還有個學霸弟弟。

  即使她以后貴為王妃,也不可能與番人坐在一起,高談闊論,這是時代的原因,不是只靠一兩個女將軍女才子,或者周大當家王大當家們就可以改變的。

  但是她可以把自己會的東西教給別人,比如眼前這個渴望知識的小孩。

  可惜顏雪懷很快就失望了。

  事實證明,學霸不是全能的,比如小滿,顏雪懷只教了三天,就沒有信心了。

  小滿的舌頭遠不如他的耳朵靈活,耳朵也一樣,除非把他扔到番人中間,與番人共同生活,否則,也只能看只能寫。

  更重要的是,顏雪懷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師,她沒有耐心,教學方法也不怎么樣,最后索性讓珍珠去想想辦法,讓小滿每隔幾天,可以到驛館里和那些番邦商人們見見面說說話。

  為什么是番邦商人,而不是那位知識淵博的傳教士呢,原因只有一個,顏雪懷不想讓傳教士給小滿洗腦。

  而傳教士給顏雪懷送來書籍的事,很快便傳遍了京城。

  準皇子妃通曉番話,并且開始翻譯番邦書籍了。

  準皇子妃通曉好幾國的番話,并且已經翻譯了很多部番邦書籍!

  總之,當這些傳言傳進后宮時,皇后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很高興。

  皇后無論讀書還是寫字,小時候便強過她的兄長弟弟們,可是卻還在幼年時便被祖父斷言,字寫得再好,也只能在閨中流傳。

  后來皇后有了女兒,便想培養女兒做個才女,無奈公主雖然琴棋書畫全都學過,可是卻全都沒有天份。

  太子妃和公主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閨蜜,兩人的才學也是半斤八兩,會讀書會寫字,會撫琴會下棋,全都會,卻沒有一樣是能拿出手的。

  端王妃更不用說了,上陣能殺敵,下馬能打架,至于學問,兩個字便能概括:識字。

  到了顏雪懷這里,皇后娘娘早就把標準一降再降了:個子不矮,長得漂亮,兒子喜歡,這就足夠了。

  至于二皇子妃,抱歉,皇后還不知道未來親家這會子成親了沒有,標準嘛......是女的就行。

  可想而知,現在京城里都在傳說顏雪懷張口能說番話,下筆便能翻譯番書,皇后聽到能不歡喜嗎?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七皇子妃是才女啊,才女!

  七皇子妃的字寫得不好?

  狹隘!不是寫得一筆好字的才是才女,京城那些所謂的才女,有能翻譯外國書籍的嗎?一個沒有!

  七皇子妃這是拋頭露面,不過婦道?

  胡說!七皇子妃是柴家的媳婦,大魏朝就是柴家的,她這是為朝廷盡忠,更是為柴家辦事,這才是為人婦的本份。

  正在逼著小滿背單詞的顏雪懷打個噴嚏,她揉揉鼻子,她是不知道,按照她那位準婆婆的理論,她已經是才女中的才女了。

  同樣的傳言當然也傳到了楊家,楊素云聽得直皺眉,顏雪懷會番語?這怎么可能?

  她讓自己的婢女出去打聽,消息很快便打聽出來了,鴻臚寺在各大書院尋找通曉番語之人,可是找到的幾位才子,卻全都不如深閨待嫁的準皇子妃。

  正在這時,另一名婢女從外面進來:“大姑娘,這是您的信,官驛剛剛送過來的。”

  同樣的信封,同樣的筆跡,同樣是由官驛正大光明送過來的,這些全都與她藏在匣子里的那一封信一模一樣。

  楊素云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逐字逐行看了下去。

  她看到了一個名字:顏昭石。

  這是李綺娘的前夫,顏雪懷的生父。

  楊素云想了想,起身去了楊大老爺的院子。

  王氏新喪未滿一年,楊大老爺已經開始議親了,當然,這都是暗地里的,他現在是鄔家先的岳父,行事上多多少少還是要收斂一些,萬一王家為此上門吵鬧,終歸是不太好的。

  正在議親的是小商戶的女兒,年方十六,正值妙齡,楊大老爺去相看過了,回來之后便念念不忘,就連原本得寵的姨娘也覺得沒有意思了,這些日子反倒安份了,不去姨娘屋里,也不偷偷出去找暗門子,每日就在自己院子里調養身體,爭取有一個龍精虎猛的新婚之夜。

  看到楊素云,楊大老爺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堆起一臉的褶子,問道:“你怎么過來了?有事讓人過來說一聲就行了。”

  楊素云強忍著惡心,對楊大老爺說道:“我還在孝期,不方便出門,您去打聽一個人,看他如今在何處做官。”

  聽說是要打聽有官身的人,楊大老爺松了口氣,他是鄔氏一族的妯親,是鄔家先的岳父,六部衙門里那些六七品的小官,還是很給他面子的。

  一天之后,楊大老爺便把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楊素云。

  顏昭石,現任時豐縣主簿。

  楊素云忍不住皺起眉頭,時豐縣,離京城很遠,偏偏這件事,只靠寫信是不行的,必須派個得力的人跑一趟,可是這一來一回,怕是就要錯過七皇子大婚了吧。

  時豐縣。

  顏昭石再一次從山里回來,他終于知道當年那位老主簿是怎樣以身殉職的了。

  這一次,他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自從他調到時豐縣,幾乎每一次發生民亂,他和通判都會被派出去。通判去是應該的,顏昭石就想不明白了,他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知縣大人派他過去做什么?

  那些村民甚至聽不懂官話,當然,他也聽不懂當地土話,彼此就是雞同鴨講,各說各的,就像這次,可能是嫌他的話太多,一名村民拿起削尖的竹竿便朝他當胸刺過來,好在捕役眼明手快,揮刀將竹竿砍落,否則他這堂堂主簿大人便一命嗚乎,成為第二位殉職的主簿。

  回來的路上,顏昭石掏錢請通判喝酒,通判多喝了幾杯,這才說了實話。

  其實上一任的王主簿,也只是下鄉過一次而已,就是那一次,以身殉職了。

  在顏昭石沒來之前,山里的村民們每次發生沖突,縣衙里的人是輪流去的,包括縣太爺在內,也是要下鄉的,而王主簿因為上了年紀,反而沒在輪班之列,之所以那次要去,是因為要考評了,王主簿需要增加一點政績,卻沒想到這一去,直接殉職了。

  顏昭石氣得不成,正想問問為何要這樣對待他,通判已經醉得不醒人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顏昭石胸口像是被堵了一塊大石頭,有氣卻無法發泄,總不能去找知縣吧,知縣肯定不會承認,若是找通判來對質,通判只要一句喝醉了不記得,他便啞口無言。

  顏昭石回到家里,看到大腹便便的田珍珍,顏昭石灰暗的心情終于明朗起來。

  他彎下腰,湊到田珍珍的肚子上聽了聽,柔聲說道:“寶貝兒子,是不是想爹爹了?”

  田珍珍翻個白眼,孕婦的情緒本來就不太穩定,加之家里又有一個老不死的郭老太太,田珍珍的心情越來越不好,原本對顏昭石的那一點點的好感,早就被郭老太太磨沒了。

  現在她看到顏昭石就膈應!

  午夜夢回,她摸著肚子,便會想起蔡勃。

  人有時很奇怪,她曾經以為自己早就對蔡勃死心了,否則她也不會下定決心要賴上顏昭石。

  可是也不過幾個月而已,蔡勃的身影便又在她心里揮之不去了。

  蔡勃年輕英俊,風度翩翩,別說又老又虛的顏昭石了,就連張秀才和蔡勃相比,也是一個地一個天,沒法比。

  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長大,田珍珍對蔡勃的思念也一天天增加。

  她開始幻想,幻想有朝一日,蔡勃金榜題名,無意中得知他還有個兒子,蔡勃一定會來找她。

  她真傻啊,那日在客棧里,聽說蔡勃已經成親,她便生氣地走了。

  其實蔡勃成親了又如何,她和蔡勃兩情相悅,即使她只是做妾,蔡勃也會獨寵她的。

  更何況,她還有兒子。

  母憑子貴。

  耳邊傳來顏昭石口齒不清的囈語:“兒子,兒子啊。”

  田珍珍厭惡地轉過身去,可是側身睡著肚子不舒服,她只好重又躺平,大睜著眼睛,看著黑暗中的承塵,盼著天早點亮,顏昭石滾去衙門,從她的眼前消失。

  清晨,顏昭石去了衙門,田珍珍沒有睡好,頂著兩個黑眼圈。

  隔壁傳來郭老太太的喊聲,她讓丫鬟過去看看,丫鬟回來說:“太太,老太太又屙在床上了。”

  田珍珍罵了一句“老不死”,便催著丫鬟過去收拾,丫鬟也不想去啊,她被買來是照顧太太的,她會梳頭,會幫太太打扮,她可不會伺候老太太,尤其是這種三天兩頭屙在床上的老太太。

  “太太,奴婢看老太太是故意的。”丫鬟說道。

  田珍珍冷哼:“你也看出來了?我早就知道。”

  丫鬟心道,你早就知道還讓我去伺候。

  偏偏這兩天郝婆子家里有事告假了,所以伺候郭老太太的事,就落到丫鬟身上了,她是買來的,她可不能告假。

  丫鬟眼珠一轉,說道:“太太,奴婢看高家和劉家的人,整天想往咱家來,她們不是說自己孝順嗎?不如讓她們給來老太太端屎端尿。”

  其實丫鬟真沒有說錯,郭老太太雖然中風了,可也還沒到要在床上屙床上尿的地步,她的確是故意的,否則每次為何只屙在床上,卻沒有蹭到自己身上呢。

  而且顏昭石不在縣城的時候,郭老太太是不敢的,昨天顏昭石剛剛回來,郭老太太今天早晨就給田珍珍奉獻了一床屎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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