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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七章 糕點

  “聽話,讓徐坤送你回去。”

  齊慰的聲音壓得很低,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但是小滿心頭卻是一凜,他再不堅持,跟著徐坤離開,只是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小滿回過頭來,卻見齊慰也在看著他,小滿咧嘴笑了,齊慰也笑,沖他揮了揮手。

  走出小院子,小滿對徐坤說道:“這里離千味居不遠,你把我送到那里吧,然后你馬上回來。”

  “不用,這里有汪源,我還是送您回府吧。”徐坤笑著說道。

  “你必須馬上回來,這是命令。”小滿板起臉來,神情是與年齡不符的凝重。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國公爺意識到了危險,不想讓他留在那里。

  小院子里,齊慰依然站在原地,送走小滿,齊慰松了口氣,無論阮娘子出現在這里,是陰謀還是巧合,齊慰全都不想把小滿卷進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周萬千和周小白從堂屋里走了出來,姐弟倆都是撅著嘴,一臉的沮喪。

  “怎么出來了?”齊慰關切地問道。

  周萬千一怔,她還以為齊慰已經走了。她和這位小姑父并不熟悉,可是此時此刻,不知為何,聽到齊慰的聲音,她忽然覺得很溫暖,也......很委屈。

  “那婆子不讓我們靠近我娘,我娘也不理我們,小姑父,我娘的病還能治好嗎?她該不會一輩子都不認識我們吧。”

  齊慰看到周萬千眼中水光閃閃,這個倔強又粗心大意的姑娘,居然哭了。

  “令堂身有頑疾,那婆子不讓你們靠近,也是擔心你們受到傷害,放心吧,只要令堂的病情有了起色,她最想見的人,就是你們。”

  齊慰略一思忖,對周萬千和周小白說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們先回去,改日再過來?”

  周萬千不想走,她不甘心,十七年了,她還是第一次有想要個娘的沖動,可是這個娘不但不理他們,甚至都不能靠近,她不想就這樣離開,就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

  “我不走。”周萬千說道。

  “我也不走。”周小白也道。

  齊慰無奈,又有幾分欣慰,還是自家的兩個孩子最好,不但聰明,而且懂事,更重要的,他的兩個孩子有勇有謀,從來不會一味的橫沖直撞。

  像今天的事,若是顏雪懷和小滿,兩人早就看出不對勁了,而這兩個,卻什么也看不出來。

  阮娘子早就不再喊叫,而那個紀婆子,分明是在夸大阮娘子的病情,目的只有一個,不讓別人見到阮娘子。

  而他,齊慰,以及周萬千和周小白,統統是別人。

  紀婆子防的不僅是他齊慰,還有周萬千和周小白,否則,阮娘子來到京城這么多天了,總不會無時無刻都在發病吧,她不發病的時候,為何也沒有提出要見周萬千和周小白呢。

  齊慰聽李綺娘說起過阮娘子在許陽的事,阮娘子能親手畫出首飾樣子,讓臘梅拿到銀樓打制,也能戴著冪籬出出進進,因此,可以推斷出來,阮娘子大多時候是個正常人。

  齊慰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周小白偷偷瞄著齊慰,小滿已經走了,國公爺為何沒有跟著小滿一起走?

  莫非是為了看管他和姐姐?

  對,一定是,國公爺不僅是他們的小姑父,而且現在還是他的師長。

  果然,齊慰察覺到周小白在偷瞄他,便沉著臉問道:“今天課上講的書,你可背過了?”

  周小白打個哆嗦,他下意識地把雙手背到身后,就在幾天之前,他剛剛被齊慰用戒尺打過!

  一起上課的有五個人,挨過打的卻只有他一個。

  “沒,還沒背,晚上回到家我會背的。”周小白嗑嗑巴巴地說道,明天沒有兵法課,他有整整一天的時候可以背書。

  “嗯,既然現在沒有什么事,你就在這里背吧。”齊慰沉聲說道。

  周小白縮縮肩膀,哀求地看向周萬千,周萬千一拍腦門,說道:“對了,我想起來了,鋪子里還有事,小姑父,我帶小白先回去,您放心,我看著他背書,他敢不背,我就拿鞭子抽他。”

  周小白拼命點頭:“對對,我一定背書,我姐能管住我,真能。”

  正在這時,大門從外面被推開,周弘走了進來:“咦,怎么沒關大門?”

  周弘嘟噥著走過影壁,忽然看到站在院子中央的幾個人,他一怔:“你們......妹夫,你怎么在這兒?還有你們兩個,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周萬千正要開口,周小白搶在她前面說道:“小姑父留了功課,我現在就跟我姐回去背書,這就走,馬上走。”

  說完,周小白拽著周萬千便往外跑,臨走之前,還不忘沖著齊慰彎了彎腰,全當行禮告辭了。

  兩人跑出小院子,周萬千甩開周小白的手,怒道:“干嘛不讓我說?”

  周小白噓了一聲,道:“讓咱爹知道,咱娘是因為咱們跟她的人打架才犯病的,你猜咱爹會怎樣?”

  還能怎樣,若是往常,肯定就是大巴掌呼過來了,可是今天,當著齊慰的面,他們的爹一定會裝模做樣,把他們,不,是把他周小白,交給齊慰管教。

  他爹常說的:“回頭我告訴你們書院的夫子,你就是欠揍,多揍幾次就好了。”

  兩人沒走幾步,迎面遇上折回來的徐坤,聽說小滿在千味居里,周小白頓時來了精神,他有很多話要對小滿說。

  終于打發走了周萬千和周小白,齊慰放下心來,這兩個孩子腦袋里的彎彎繞太少了,有些事情,還是先不要讓他們知道為好。

  周弘四下看了看,他眉頭微動,立刻感覺出不對勁來了。

  他正要開口,臘梅從堂屋里走了出來:“老爺,您回來了,娘子的身子又不好了。”

  周弘原本想問齊慰為何在這里,聽到臘梅這么說,立刻扔下齊慰,小跑著進了堂屋。

  齊慰無奈地搖搖頭,看到徐坤回來,隨即便猜到小滿定是有所察覺,這才讓徐坤先回來的。

  他真的不謙虛,自家的孩子是真的好,一個比一個聰明。

  當然,僅限于李綺娘的兩個孩子,不包括齊纓。

  齊慰看著重又關上的堂屋門,心想如果周弘出來下逐客令,自己要如何應付。

  他剛剛這樣一想,周弘就出來了,對齊慰說道:“妹夫見諒,賤內又發病了,我這也顧不上,今天就不留你了,改日我再登門賠罪。”

  齊慰一笑,說道:“不瞞舅兄,今日我實是跟隨萬千和小滿,誤打誤撞才來這里,沒想到這里竟是舅兄的宅子,不請自來,還請舅兄見諒。”

  周弘忙道:“哪里哪里,是那兩個小兔崽子淘氣,不關妹夫的事。”

  說著,便抬步往門口走,這是要送客了。

  齊慰卻站著沒動,他一邊與周弘說話,一邊悄悄打量周弘的神情,忽然壓低聲音,說道:“不過,說來也巧,早年我曾在平城住過一陣子,有戶相熟的人家,那家的長女,與嫂子極是相似。”

  就在齊慰說到平城的時候,周弘便停下了腳步,他瞪著齊慰,眼里的笑意蕩然無存:“妹夫是什么意思?”

  齊慰也收起了笑容,聲音壓得更低:“舅兄喚我一聲妹夫,我更不能將舅兄當成外人,就在剛剛,我有想過要悄悄來查這件事,可是看到舅兄,我覺得我們既是一家人,就不能再用那些暗地里的手段,所以才要把我的懷疑開誠布公地告訴舅兄。”

  周弘的一瞬不瞬地瞪著齊慰的眼睛,似是想要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他的心里。

  四周的空氣似是也凝固起來,徐坤和汪源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力道貫于手臂,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一觸即發。

  短暫的靜寂,周弘忽然哈哈大笑,對齊慰大聲說道:“妹夫既然來了,哪有不讓我請客的道理,走,臨水閣,那家新近請來了一位烹茶的高手,今天咱們就過去見識見識。”

  齊慰微笑頷首,嘴里寒喧著,與周弘一起走出了小院子。

  臨水閣離這里很近,上次那位朱先生,便是在這里開的方子。

  眼瞅著快到了,周弘向身后看去,卻不見了齊慰的兩名侍衛。

  剛剛在小院子里,他清楚地感受到那兩名侍衛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

  周弘敢說,如果剛才他沒有提出要陪著齊慰來這里,齊慰定然會硬來,先讓兩名侍衛制住自己,然后再帶走阿阮。

  紀婆子和臘梅雖然有武功,可是在齊慰面前只是花拳繡腿,剛剛他進屋時就看到了,紀婆子和臘梅披頭散發,形容狼狽,剛才便動過手,齊慰之所以沒有硬來,想來是因為萬千和小白也在,現在把兩個孩子打發走了,齊慰也就沒有顧忌了。

  而那兩名侍衛,剛才是跟著他們一起走出小院子的。

  這會兒,那兩人已經不在了,不用問也知道,定是重新回到小院子了。

  周弘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妹夫,這就過分了吧,不過就是三個女人,你犯得著和她們過不去?”

  齊慰微笑:“沒有過不去,只是讓他們盯著點,免得再有人闖進去,影響到嫂夫人的病情。”

  周弘冷哼,向前一步,直視著齊慰:“姓齊的,你究竟想要怎么樣?”

  “沒想如何,只想與舅兄說說那位故人的事,莫非舅兄早就知曉,所以才不想聽嗎?”

  齊慰神色如常,語氣里隱隱透出笑意,只是在周弘聽來,卻如同譏諷。他冷冷一笑,再不多言,甩開步子向前走去,齊慰笑了笑,緩步跟上。

  臨水閣樓如其名,臨水而建,這會兒已是傍晚,早就過了飲茶的時候,臨水閣里冷冷清清,看不到客人,只有幾個伙計正在收拾碗碟。

  周弘顯然是這里的常客,他直上二樓,二樓一半在樓里,一半則是露天,坐在露天的茶桌旁,便能欣賞到樓下那一彎流淌不息的清水碧波。

  周弘和齊慰剛剛坐下,小二便走過來,沒等小二開口,周弘便道:“把能吃能喝的上點過來。”

  小二有些不知所措,齊慰忙道:“要一壺碧螺春,再上四樣點心,點心隨意便可。”

  待到小二把茶水點心便都端上來,齊慰便道:“我們在這里賞景飲茶,不要再讓其他客人上來了。”

  說著,他摸出一張十兩的銀票放在桌上,小二收了銀票,笑著答應,將露臺上的燈籠點亮,便退了下去。

  看到小二走了,周弘冷冷地說道:“行了,現在這里只有你我二人了,別賣關子,要說啥就說吧。”

  齊慰笑了笑,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又慢條斯理地把茶盞放下,這才說道:“不知舅兄可否已經猜到,我說的那戶人家,其實就是福王府。”

  暮色四起,燈影中,周弘的臉色明明暗暗,看不出神情的變化。

  齊慰沒有聽到他出聲,便猜到周弘要么早就知道,要么早就猜到了。

  齊慰繼續說道:“眾所周知,福王爺膝下有兩位千金,長女是福王妃嫡出,次女雖然也記在福王妃名下,可卻并非福王妃所出。

  福王爺的這位嫡長女是真正的金枝玉葉,秀外慧中,在閨中便有賢德之名,后來為昔日的太皇太后看中,封為金環公主,和親塞外。”

  周弘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握成拳,他咬著牙,下腭的肌肉繃得緊緊的,高大的身體卻在這一刻顯得有點佝僂,如同一位行走于荒漠中的旅人,忽然看到前面可以休息的城池,原本不想面對的疲憊便在此時顯現了出來。

  齊慰假裝沒有察覺出周弘的變化,他從青花小碟里拿起一塊桂花糕,送到嘴邊吃了起來。

  周弘還在等著他繼續說,卻見齊慰竟然開始吃東西,這是不想說了,還是沒有可以說的了?

  “你怎么不說了?”周弘急道。

  齊慰咽下嘴里的桂花糕,喝了口茶,說道:“這桂花糕做得不錯,舅兄嘗嘗。”

  周弘哪里還有胃口吃什么桂花糕,他啪的一拍桌子,杯碟被震得發出一連串的響聲,齊慰卻如沒有聽到,指著另一只碟子里的糕點,笑著說道:“這里居然有芡實糕,我小時候很喜歡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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