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衛明正要去見太皇太后,衛小福便急匆匆趕過來了。
“干爹,兒子審出來了。”
衛明嗯了一聲,腳步不停,衛小福亦步亦趨在后面跟著。
“黃二賴的兄弟,就是叫黃四的那個,前幾天有人來找他,那人名叫孫大雄,是黃四來京城的路上認識的,孫大雄給他十兩銀子,先是讓他們幫忙散布謠言,后來又讓他們找個人,辦了那開食鋪的小娘子,對了,那家食鋪,新近領了工地上的差事,還是走的福王府的關系,托到兒子這里的,是兒子親自批的牌子。”
衛小福說到這里,頓了頓,偷眼去看衛明的臉色。
衛明嘴角上揚,眼里卻沒有笑意,那笑容便顯得越發陰森。
“果然啊,果然。”
衛小福便繼續說道:“黃二賴說他并不知道葆少爺是誰,還說只是湊巧,上了大刑之后,便承認了,說是孫大雄事先說了相貌,他這才故意說給葆少爺聽的。”
衛明呵呵兩聲,道:“那個孫大雄呢,找到了嗎?”
“黃二賴和黃四只是知道孫大雄剛來新京不久,還知道他是來投奔姑母,卻不知道孫大雄住在哪里,但是他們說好,今天上午在翠仙小街路邊一個賣炒貨的小攤子上碰頭,孫大雄要把余下的十兩銀子給他們。兒子已經讓人帶著黃四在那里盯著了,只要孫大雄一露面,就能抓住。”
“好,這事兒,不要讓咱們的人動,你找幾個外面的人去做,把孫大雄抓住之后,糾出他背后的人,這事悄悄去做,灑家這些年盡心盡力為太皇太后做事,不知有多少人恨灑家入骨,灑家就想趁著這事仔細瞧瞧,看看是誰在背后搗鬼,哼哼,想要利用阿葆扳倒灑家,真是癡心妄想。”
說完,衛明拍拍衛小福的胳膊:“這事兒辦得不錯,在外頭歷練歷練,還是有長進的。”
衛小福大喜,他也覺得這件事辦得好,說起來吧,連他也沒有想到,這事查得非常順利,順利得像是做夢一樣,他剛剛打聽到翠仙茶樓里有兩個客人被老板娘罵出去,便有人指認出其中一個是黃二賴,他原以為像黃二賴這種做幫閑得整日不著家,應該不好找,沒想到,他前腳進宮,后腳他的人就把黃二賴給找到了,原來黃二賴摸了一個老娘們的屁股,被那老娘們當街扇了幾個耳光,他的人找過去時,黃二賴正被那老娘們抓了一臉血道子。
衛小福先前還擔心,這件事牽涉到他批牌子的那家食鋪,干爹說不定會不高興,沒想到干爹非但沒有追究,反而因此更加認定,這些事是沖著干爹自己來的。
也是,那家食鋪的牌子是他給批出去的,而他是干爹的人。
新京城里有那么多女子,那些人卻特意指引著葆少爺去調戲那家食鋪的姑娘,這是什么?瞎子都能看出來,這就是沖著干爹來的。
衛小福的好運氣在延續,一個時辰后,派去翠仙小街的人,順利抓到了孫大雄。
按照衛明的指示,衛小福沒有再讓他們自己的人出面,抓到孫大雄的是五城司的人。
幾板子打下來,孫大雄便供認不諱。
顏雪懷和她娘害得顏家賠了銀子,顏家便讓孫大雄去敗壞顏雪懷的名聲。
沒錯,孫大雄說的是顏家,而不是顏雪嬌。
孫大雄是這樣想的,親親表妹之所以要對付顏雪懷,全都是為了家里,表妹那么好,他當然不能供出表妹,他說是顏家指使的,這也沒有錯。
再說,顏昭石是舉人,舉人見官都不用下跪,官府的人聽說顏家有舉人,想來也不會如何,這事就能不了了之,連他也能跟著一起放出去。
這也不能怪孫大雄,他在來新京之前,見過的最大的官兒,就是他們村里的里正。
他以前常聽孫氏說,顏昭石是能和衙門里的官爺稱兄道弟的,因此,孫大雄覺得,只要把顏昭石搬出來,這些當官的就能把他放了。
鐵鍋胡同大雜院里的顏家人,萬萬想不到,有一口大鍋正在無聲無息地砸下來。
秀竹正在哭,她的兒子死了!
十幾天前,秀竹在地鋪上生下了一個兒子,這孩子晚生了足足二十多天,郭老太太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早產的才是兒子,像這樣晚生的,全都是丫頭。
連秀竹自己也以為會生個丫頭,沒想到卻生了個帶把的。
不但秀竹高興,顏二老爺更高興。
還特意讓顏景光去和顏昭山一起睡,顏二老爺把秀竹母子接到自己屋里坐月子。
秀竹以為從此苦盡甘來,雖然顏家落魄了,可她有兒子,以后誰也不能再把她當成下人使喚了,最起碼她不用半夜起來給郭老太太端尿盆了。
可是好日子沒過幾天,昨天秀竹睡了個午覺,醒來以后,睡在她身邊的寶貝兒子便已經斷氣了。
所有人都說,這孩子是她睡覺時不小心給悶死的,可是秀竹不認,她發現時,明明兒子在她身邊,她也沒有壓在兒子臉上。
顏二老爺很生氣,看到死去的小兒子,便沉著臉拂袖而去。
郭老太太掄起拐杖,朝著還在坐月子的秀竹劈頭蓋臉打了一通,秀竹被打得鼻青臉腫。
死去的孩子沒有人管,連口小棺材也沒有,還是秀竹趁著夜黑無人時,抱到屋后偷偷埋了。
天亮了,秀竹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大雜院,一個早起的婆子看到她,四下看了看,把她拉到影壁后面,悄悄對她說道:“昨天中午,我看到你家那個大太太從你屋里出來,這事你知道就行了,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秀竹怔了怔,那婆子說完就走了,她獨自站在影壁后面怔愣了許久。
大太太?
孫氏?
昨天孩子死后,所有人都說孩子被她給悶死的。
都這樣說。
郭老太太、孫氏、曾氏,就連顏二老爺也這樣認為。
秀竹忽然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
天剛蒙蒙亮,顏家人素來起得晚,這個時候還沒有起床。
秀竹自嘲地笑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一步一步向大門口走去。
她沒有孩子了,她也沒有指望了,在這里,在顏家,她沒有指望了。
兒子已經死了,顏二老爺不會再憐惜她,如果她留在這里,等著她的,就是被賣掉。
她想起阿鶯,那天阿鶯跪在她面前,求她讓開路,阿鶯跑了,趁著顏家走水時跑的。
如果那時她跟著阿鶯一起逃跑,那她的孩子或許就不會死。
走吧,這地方她是不會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