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惠和王氏全都被五城司的人帶走了,因為案子尚未審結,發現尸體的宅子貼了封條,任何人不得入內。
正如眾人所說,這件事上最無辜也最倒霉的就是歐陽族長。
歐陽惠的房子抵給高利貸了,哭求到族里,歐陽族長是他的堂兄,既然不想被人戳脊梁骨罵無情無義,就只能幫他,要么給銀子,要么借地方給他住,給銀子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把房子借給他,好歹魚鱗冊還是自己的,真若是翻臉對薄公堂也能要過來,兩相對比,歐陽族長便把房子借給了歐陽惠。
萬萬想不到,歐陽惠和王氏搬進來不到十天,就出了這么大的事,如今宅子被貼了封條,什么時候能還回來不確定,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好端端的宅子變成了兇宅。
看歐陽族長急火攻心的樣子,顯然被刺激得不輕。
顏雪懷想笑,什么叫報應,這就是報應。
若是沒有歐陽族長的偏幫,歐陽惠又怎能霸占葉老夫人的鋪子?
這下好了,歐陽惠沒能搶走葉老夫人的鋪子,卻以一己之力,讓歐陽族長破財又糟心。
新京城的百姓愛看熱鬧。隔著老遠,對著一道貼著封條的大門也能看上一陣子。
忽然,顏雪懷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晏七!
晏七也看到了顏雪懷。
晏七身邊沒有昨天的那個朋友。
顏雪懷臉色微沉,晏七面無表情,兩人同時邁步,擦肩而過時停下了腳步。
誰也沒有看誰,如同兩個陌生人。
“昨天那人?”
“嗯。”
“為什么殺人?”
“滅口。”
“歐陽惠呢?”
“是他雇的。”
“報復我?”
“嗯。”
想知道的全都知道了,顏雪懷向自家鋪子走去。
她要回去幫李綺娘干活,
轉眼便到了中午,五軍都督府的人又來訂飯了,只是這一次來的不僅有昨天的小伙子,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兩人把昨天用的碗也一并帶了回來。
李綺娘看這個少年有些眼熟,正要開口,昨天來的小伙子搶先介紹:“大嫂,這位是國公爺身邊的福生兄弟。”
說話的時候,還沖著李綺娘使個眼色,意思是“你長點心,千萬不要以次充好”。
福生點點頭:“你們這里有湯面嗎?一碗就行。”
李綺娘連忙點頭:“有,現做,要細面還是寬面?”
福生用公事公辦的嚴肅口吻叮囑:“細面,放點姜沫兒。”
除了這碗面,福生訂了五碗紅燒肉的蓋澆飯,那個小伙子像昨天一樣,又訂了十碗。
兩人走后,李綺娘便回到廚房,精心做了一碗熱湯面,用小砂鍋裝好,外面又用大帕子包上,叮囑了顏雪懷幾句,便挑了擔子,匆匆忙忙去了五軍都督府。
守門的還是昨天的人,看到李綺娘,問都沒問,揮揮就讓她進去了。
李綺娘已經有經驗了,輕車熟路進了最后一進院子,高聲喊道:“李食記送飯!”
福生率先出來,第一句就問:“湯面里加了姜沫嗎?”
“加了加了,我多帶了一碗,若是不夠,還能再加。”
李綺娘把小砂鍋小心翼翼交給福生,正要說話,就見郝沖走了出來:“送飯來了,是紅燒肉的吧?”
“是,都是紅燒肉的。”李綺娘忙道。
“好,對了,大嫂,下次你帶兩頭大蒜。”郝沖大咧咧地說道。
福生看了郝沖一眼,聲音涼涼:“國公爺說過,在衙門里不能吃大蒜和韭菜。”
郝沖一怔,想罵福生多嘴,又怕這小子去告狀,剛好后軍營的人過來取飯,郝沖沖那個小伙子粗聲粗氣地說道:“你們這么多人才吃十碗飯,難怪一個個弱得小雞子似的,沒用!”
小伙子尷尬地笑笑:“對對,下頓多吃兩碗。”
細細的面條,用的是清湯,加了切得細細的榨菜,灑了蔥花,底下還藏了一顆荷包蛋。
昨晚齊慰和幾名大將在院子里比試拳腳,滿頭大汗,用冷水痛痛快快沖了個澡,這樣的事以前也常用,沒想到這次竟然就著涼了,他自己沒當回事,也懶得看大夫,硬挺了一上午,本來沒有胃口,看到福生端到面前的熱湯面,他挑了一根榨菜放進嘴里,脆生生的,有點咸,有點酸,還有點辣。
齊慰忽然就想吃飯了,連湯帶面吃了一大碗,全身上下從里到外熱乎乎的。
“嗯,這面不錯。”
齊慰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幾圈兒,隔壁有張小床,他倒下便睡,一覺醒來竟然已是傍晚時分。
“爺,您醒了?覺得怎么樣,好些了嗎?”
福生走過來,遞上熱毛巾,齊慰擦擦臉,感覺好多了。
“下衙了?”他看看窗外的天色。
“嗯,下衙了。”福生說道。
“他們幾個呢?”
齊慰口中的“他們”,是郝沖、劉覺、魏明政和徐江笙,他們四個如今全都住在國公府里。
福生朝外面指了指,道:“玩骰子呢。”
齊慰無奈地搖搖頭:“就這點兒出息。”
“還要拉著小的一起玩,小的沒理他們。”福生忙道。
這時,腹中一陣轟鳴,齊慰皺眉,問道:“你們吃了嗎?”
“都還沒吃。”福生想說郝沖他們偷著喝酒了,想了想,還是算了,國公爺身體不舒服,別讓他動氣了。
“中午的湯面不錯,你還去那家,看看有什么現成的,隨便買點回來。”
“好哩。”
福生出去的時候,五軍都督府所在的院子里,就只有中軍這邊還亮著燈。
福生嘆了口氣,忽然想起一句詩來,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可惜現在不是秋天,這院子里也沒種著梧桐。
總之,就是一群光棍孤單寂寞冷。
李食記里卻是熱熱鬧鬧。
顏雪懷去給葉老夫人送飯去了,今天去的早,這會兒還沒有回來,不過天還亮著,街上行人匆匆,李綺娘并不擔心。
四桌客人全都坐滿了,一桌坐著一個三十上下、白面微須穿著杭綢直裰的讀書人,另一桌坐的是昨天來過的藥鋪二掌柜,和他在一起的是鄉下收草藥的販子,還有一桌坐的是福連升鞋履鋪的大師傅和他的兩個徒弟,靠墻的那桌則是胡掌柜和帳房劉先生。
開業的那天,胡掌柜打發小五子送了一尊三腳招財大蟾蜍做賀禮,那尊大蟾蜍就擺在柜臺上。
不過這兩天客棧里的事情比較多,胡掌柜本人直到今天才過來。
李綺娘忙得腳不沾地,胡掌柜見了,說道:“你這里該添人了。”
李綺娘也覺得人不夠,盤算著晚上和閨女商量商量,找個幫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