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昏暗的燭光下,陳子昂正認真的看著面前的兩件卷宗。
他的樣子根本就不像剛剛殺了人的人,而且殺的還是當朝大員,手握權柄、一句話就能影響千百人的高官顯貴。
信王想不通他為何這么做?既然他想刺殺皇帝為何還要把自己弄得如此醒目?猜測他有什么目的?
而對陳子昂來說,殺這幾個人本沒有什么目的,只是看了卷宗氣難平罷了!至于顧全大局?天下都已經爛成這個樣子了,還能再爛到哪里?
為了顧全大局而包庇罪惡,這樣的大局不要也罷!
桌上的兩件卷宗都是來自東廠,上面有姬少欽的批注,一件是關于趙平的案件,一件則是記載著當朝太子的一些信息。
這應該只是東廠的副件,其中有不少東西語焉不詳,但有用的東西也不少。
比如,在關于趙平的案件上就牽扯到了前三皇子之事,而兩人之間都少不了一個關鍵人物,那就是御前侍衛統領林慕華!
‘林慕華!你果然與魏朝有勾結。’
陳子昂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當時他書信陸七也說過林慕華與魏朝七皇子的關系有古怪,甚至因為自身的原因直接就說林慕華勾結魏朝,但當初只是懷疑,現在卻能肯定了下來。
除了魏朝,有誰會處心積慮的陷害趙平?
即使滿朝文武都不喜他的性格,但落井下石有人會有,無故栽贓朝廷中興大將卻要考慮一下后果了。
至于三皇子,定然是信王下的手!
九皇子已經失勢,三皇子也被賜死,攔在信王殿下面前的就只有那位不學無術的太子了。
皇帝其實并不喜太子,更是先后扶持了三皇子和九皇子出來,但太子有權傾朝野的甄相支持。現在兩位皇子又先后出事,按理來說皇位定然非太子莫屬。
至于信王,二十多年隱居生涯,估計很多人已經把他給淡忘了!誰又能想到這些事的幕后都是這位下的手?
難怪他不愿意皇帝這么早死,一切都因為他的計劃還沒完成。
而關于太子的記載的卷宗,則是一些太子不為人知的齷蹉行徑,只是打眼一掃,陳子昂就再也沒有心情細看。
只能說,這位太子就是一個沉迷酒色的無能二代,就算有一兩個地方閃光,也掩飾不掉他無能的事實。
“大俠!”
屋外響起低呼之聲。
“進來。”
陳子昂收起卷宗,轉過身子,推門進來的是一位面容平平的中年男子。
“大俠,您吩咐的事我已經辦好了。”
面前這中年男子看著陳子昂的眼中有感激,但更多的則是忐忑。
此人名叫祁文盛,是京城文通書局的大掌柜,幾年前他自己的兒子因為收了一些書畫,其中有幾件是某個狂生所做,有些字句隱隱透出對朝廷的不滿,結果狂生下獄,自己的兒子也遭到了牽連。
還未等自己找關系救人,獄中就傳來自己兒子自盡身亡的消息,后來多方打探,卻是知道了是當朝的刑部尚書傳了話來,那件案子不留活口。
這位刀劍雙絕前日找到自己,說是可以幫自己報仇雪恨,只要求自己幫點小忙,當時被仇恨沖昏了眼的祁掌柜當即應下,第二日就聽聞自己的大仇人,當朝刑部尚書被人斬殺與皇宮大門之前。
但現在他的心中卻有些后悔。
這位大俠的殺心實在是太重,不過兩日功夫,京城大員已經有數位喪命與此人之手。兒子的事還歷歷在目,自己家人如果也因為此人受到了牽連,老祁家可是要斷根了!
因而面對陳子昂之時,他的心情十分復雜。
既有感激,又有害怕!
對方心情的起伏不能瞞過陳子昂的感應,在心頭嘆了口氣之后,陳子昂收好東西道:“既然已經辦好了,那我就告辭了!”
“啊!”
祁掌柜一呆,心頭不覺得一喜,當下也沒有想到開口挽留,恭恭敬敬的把陳子昂送出門外,夜色中見對方人影遠去,他的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恩公,小人沒您那么大的本領,實在是不敢久留您啊!’
在心中默默的念叨了幾句,祁掌柜緩緩的關上了自家大門。
仍是大理寺的門前的客棧里,陸七還是在原來的地方,但眼神中卻透著復雜之色。
“寨主,京城現在實行全城宵禁,守城兵丁也參與到了城內的巡邏隊伍之中,錦衣衛的探子更是遍布整個京城,各個街道都有衙門的人在排查生人,全城搜捕陳大俠。”
陸七的身后站著一位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的男子,男子口中不停,眼中光芒閃動,帶著股激蕩之情。
“只是有一點不好,咱們這里的探子又變多了,而且其中不少還是好手。”
“哦!關于武林大會哪?”
陸七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說起這個,這兩天的消息有些古怪。”
大漢眉頭一皺。
“怎么個古怪法?”
“這兩日不知是誰在京中散播消息,說是陳大俠一身功夫本是平平,但突然成為天下頂尖高手,就是因為他去過仙境。”
“還有不死仙翁呂南人,據說他就是在仙境中得了奇遇,服食了一枚仙丹,才能長生不死!”
“不僅如此,各個門派的底子也被扒了出來,不少門派的祖師或者某位突然發跡的前輩高人的身上都有仙境的影子。”
陸七淡淡道:“這不是早就有的事嗎?”
“確實如此,但最近這些消息卻突然爆發,不僅是江湖之上,還傳到了民間、朝堂!這件事幾乎已經把趙將軍和陳大俠連斬京城大員的事給壓了下去。”
大漢一臉的凝重。
“以屬下看來,這是有人要把事情鬧大!”
“事情本就已經鬧大了,這只是火上加薪罷了!”
陸七雙眸微瞇,想起陳子昂曾經拜托他的事,不僅若有所思。
“你可知道陳小兄弟他們在哪?”
“屬下不知,陳大俠現在估計也不會露面。”
“算了,不去管他。趙大哥的主審官可定下來了?”
陸七搖搖頭,雖然他懷疑陳子昂在其中起到某些作用,但這些事他現在并不關心。
“具體的還沒定下,但現在是由甄相暫時負責趙將軍的案子。”
“王將軍的證詞可是已經到了?”
“今日到的。王將軍的家人已經被當地官府押入大獄,我們已經在想辦法把人救出來。”
大漢回道,最后又道:“寨主,我們接下來應該怎么辦?”
陸七默然,最后幽幽回道:“趙大哥不讓劫獄,接下來的事我們都插不上手,只能希望朝廷能夠派出一位正直官員來主審此案,也希望皇帝能夠顧念舊情,放了趙大哥。”
“這!哎…”
大漢張了張嘴,最后只得重重的嘆了口氣。
“太后已經下了懿旨,準許你進京了,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黑袍罕見的坐了下來,對著窗前的信王開口問道。
“按路程,最快我也要明日晚間才能來到京城附近,能有什么打算?”
“你不要裝糊涂,你對太子的計劃才剛剛開始,皇帝如果真的被那位刀劍雙絕給宰了,你準備怎么辦?”
黑袍一笑,繼續道:“你這些年為了不讓皇帝起疑心,藏得那么深,皇帝突然一死,沒人會想起來你這位信王的。”
“太子品行不端,行事不正,非明君之相。”
信王淡淡道。
“嘿嘿!當今的皇帝難道是位明君?不也坐了幾十年皇位了嗎?你倒是有大志,卻不得不憋屈的守著你的信王府,做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老實王爺。”
黑袍冷笑。
“只要你一句話,明日我就能讓你見到甄相的項上人頭!沒了甄相,以你的積累和太后的一句話,太子未必能夠攔得住你!而且,我不信你手上沒有對付太子的東西。”
信王身軀一僵,半響才道:“刺殺皇上之事幾乎不可能成功,而且劍神柳隨云已經去了甄相府,你殺不了甄相的。”
“哦!柳隨云這個人不是一向跟甄相不對眼嗎?怎么突然到了甄相的府上?不過看來這位甄相爺也怕自己某天就被人替天行道了啊!”
黑袍的聲音變了變,雖是調笑,但對于柳隨云也是有些忌憚。
“柳隨云身為名劍堂之主,家大業大,沒了三皇子當靠山,現在可以說是在甄相手底下討生活,又怎能不給他一個面子?”
信王冷笑,天下高手眾多,能夠襲殺貪官污吏的也有不少,之所以從來沒人這么做,就是因為害怕朝廷的反撲。
又有幾人能像陳子昂一般身無牽掛、毫無顧忌,偏偏又膽大包天的?
“就算有柳隨云護著,甄相也未必不能殺!”
黑袍再次冷笑。
“只要再找個人幫忙不就行了!”
甄相府。
兩日來京城大事頻發,身為一國宰輔的甄相自然沒有什么好臉色,即使面前擺滿了南國翡翠、北海珍珠。
“相爺,趙平的案子可是應該了解了?”
堂下之人高高瘦瘦,一身魏服,正是魏朝使節兀術。
“兀術使節,你也太過于關心我們自己的事了吧?”
如果不是看在面前這紅紅綠綠的事物之上,心情煩悶的甄相爺早就把人給趕了出去。
“相爺,魏楚兩朝的和談進展順利,我也很高興,但在趙平之事上明明已經達成了共識,又何必為了一個必死之人拖延你我兩朝的安定?”
兀術絲毫不在意對方的態度,緩緩搖了搖頭。
“我聽說趙平的主審官被人當街襲殺,此人就是欲在阻撓我等的和談之事啊!現在趙平之事遲遲沒有定論,難道你們堂堂大楚,竟會在一個江湖游俠的面前讓步不成?”
“你不用激我,趙平之事皇上正在猶豫,說不定哪天出了反復也未嘗可知。”
甄相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對方一眼,伸手拿起面前的一粒珍珠把玩。看著眼前的璀璨,煩悶的心也不由得平靜的下來。
面前的兀術眼角不自覺的抖了一抖,然后強笑道:“有趙平與我朝七皇子聯系的信件作證,難道你們的皇帝還會放過他不成?”
“哼!你們那信件的真假還用我來說?”
甄相拋了拋手上的珍珠,冷笑一聲。
“相爺!此事千真萬確,如果不是趙平要價太高,我等已經和他聯手了。”
“勿要多言,趙平之事還要等等。”
甄相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把別人當傻子很有意思嗎?
“相爺!”
兀術牙關一咬,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悄悄嘀咕了幾句。
“哦!”
甄相雙眼一亮,臉上掛出一絲笑意。
“此事當真?”
“當然是真,只要魏楚和談談妥,東西定然送到甄相府上。”
兀術狠狠的點頭。
“那好吧,明日我去見一見皇上,請一道旨意。”
甄相眼眸下垂,大袖一擺。
“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