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夫,您看我們應該怎么辦為好?”
夜,無星無月、夜黑風高。
同里村陳子昂的小藥鋪仍舊燃著火燭,暗淡的火光照耀著屋內的幾人人影搖晃不定。
村里的幾位話事人此時正圍成一團,眼帶希冀的看著端坐正中的陳子昂。
“你們不想搬走?”
陳子昂仍然是他那副平常打扮,但此時卻無人敢小覷與他。
相比起其他無知的村民,他們更明白先天真人的含義,雖然不是什么陸地神仙,但要保全一個小小的山村卻沒什么問題。
當然,前提是他們并不知道這位陳大夫外面的仇家也絲毫不弱!
“陳大夫,搬又能搬到哪里去?何況村里的人大多數年紀都不小了,已經禁不住再折騰了!”
郭同里臉色有些蒼白,據他說是因為他年輕時曾經受過內傷,今日用力過度,傷勢再次發作引起的。
“嗯!”
陳子昂點點頭,心中也是有些悶悶。不到半年的安穩日子已經讓他習慣了此地的生活,更何況是這些幾十年如一日在這里過日子的老人那?
“李先生還沒回來?”
教書先生李云早就出了山,說是去打探消息,解決后患去了。
“快了吧!按他的腳程,早就應該回來了。”
石鐵匠繼續抽著自己的旱煙,灰色的頭發上蓋著一層浮土,這是掩埋那些錦衣衛的人造成的,而胡屠夫,已經死無全尸,只能一把火燒掉,做了個骨灰壇。
“來了!”
陳子昂以手扣了扣桌面,又道:“還帶了一個人回來。”
李云確實帶了一個人回來,還是位錦衣衛百戶。
“陳大夫,這位百戶名叫卓長如,家世顯赫卻并不受重視,加入了錦衣衛也是混日子。老胡在這里的事就是他手下的一人發現的,那人我已經解決了。”
李云端著一碗面條,一邊刺溜溜的喝著面湯,一邊介紹著自己出去了解的情況。
看來這李云以前的背景很不簡單,打聽情報極為專業,各個地方都沒有遺漏。而在拷問無影槍尤雄時顯露的手段也是十分精熟,再加上他一身頂尖的輕功,讓人不得不懷疑他以前的身份。
“據我查到的情報來看,知道我們村子的人很少,這位百戶的手下已經被我解決了,而司馬玉又是背著人趕來的,來的人也沒有活口留下。所以只要除掉卓長如,我們應該就有八成把握不會被人發現。”
其他不能確定的原因自然是司馬玉留有什么后手或者其他人隱藏的消息并未被他發現。
“那你干嘛還把他帶了過來,直接干掉不就是了!”
石鐵匠皺眉,旱煙槍也不吸了,就要起身解決這個麻煩。
“鐵匠別急!聽李先生說完。”
郭同里擺了擺手,知道李云不會無緣無故的把一個人擄來。那邊被繩子緊緊縛住身軀,嘴里塞了塊麻布的卓長如更是嗚嗚的直叫。
“之所以不殺他,其一是因為此人雖是一位錦衣衛,但在鄰里之間的名聲還不錯,并非一個十惡不赦之人。其二嗎,就是我覺得留著他也許會更有用處。”
李云放下手里的面碗,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湯嘖。
“如果這位卓百戶能夠和我們站在一邊。以他的身份,我們不但可以對外面的事有些了解,也不會再出現像今日這般被人摸上門來的事。”
“嗚…”
那邊地上的卓長如使勁點頭。
而其他幾人聞言則是默默無語,最后還是陳子昂扭身看向一旁坐著的蘇巧兒。
“巧兒,幫我把那抽髓丹取來吧!”
“嗯。”
蘇巧兒溫順的點了點頭,起身去了后院。
“我這抽髓丹其實是煉體用的丹藥,只是我制作時出了些問題,吃了后隔段時間不吃的話會疼痛難忍,痛不欲生,我覺得不會有人能夠受的住那疼痛的。”
陳子昂淡淡的開口解釋,而那地上的卓長如身子一躬,雙眸中滿是驚恐。
“當然,如果這位百戶大人不愿意服用也沒關系。”
李云走上前去拽下卓長如口中的麻布,就見他連連點頭,口中連道:“我愿意,我愿意!”
服了丹藥,又被陳子昂激發藥力遭了次罪后的卓長如徹底的服了下來。
自那日以后,山村再次恢復了寧靜,只是也出現了一些不同。
比如村內出現了一個祠堂,是村里所有人共同建造的,里面只有一個人的牌位,而且只有一個胡姓,卻沒有名字。
村里的村民再看到郭村長時也多了幾分尊敬,而陳大夫的藥鋪雖然仍舊有病就去,但卻少了一些閑聊之人逛游。
除此之外,村里的孩童都入了李先生的私塾,有兩個更是拜了石鐵匠為師,學習打造鐵具的手藝。當然,如果他們認學的話,石鐵匠不介意傳授他們一些功夫。
貨郎趙小二去世,新來的貨郎卻是一位百戶大人,而且相比起兩個月才來一次的趙小二,卓百戶則要勤奮的多,每隔半月就會拉著自己的驢車出現在山道之上。
今日卓百戶就又來到了同里村,給村民們捎帶的東西分發干凈,攥著一把銅錢與郭村長告辭離去。
因為回來的有些晚,到家之時天已大黑,卓長如小心地放好驢車,伸展筋骨朝著自己的臥室行去。
剛走兩步,卓長如的身軀猛然一頓,對著房子低喝道:“是誰?”
“哈哈…,好你個老卓,這么多年沒見,警惕依舊啊!”
大笑聲中,房門被人從里面打開,一位身材健壯的大漢從屋內行了出來,滿臉筆直剛硬的胡茬,一頭亂蓬蓬的長發隨意的用根繩子捆住,一身灰布坎甲下是那肌肉糾結的健壯身軀。
“老柳!”
卓長如雙眸一亮,也是哈哈大笑,雙臂一伸,與來人抱在一起。
“有五六年沒見了吧?你可是一點不見老啊!”
那老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卓長如,搖頭嘆息:“看來你這日子過的挺滋潤,我們這些軍漢子可是比不了啊!”
“說什么話,我倒希望與你換一換,跟在趙將軍麾下建功立業,豈不比我在這里混吃等死強得多?”
卓長如祥裝不悅,大手一揮道:“你今日來得巧,我這里正好有幾壇陳大夫釀的好酒,你可是有口福了!”
那老柳也不多言,他知道自己這位兄弟不同于其他的豪門子弟,是個豪爽性子,當下一同進了房內,取了酒菜開懷暢飲起來。
聊著聊著,自然聊到了前方的戰事。
“自從去年皇陵之戰之后,我們接連大勝,魏朝那面更是昏招連出,陣前換將。我軍攻下昌州之后更是連下數城,如果不是最近天氣變寒,道路難行,我們估計都打下滄浪河,直逼魏朝京都了!”
說起前線戰事,這老柳興致越發高昂,不停的說起趙將軍如何英明神武,如何大勝,魏軍如何狡猾卻仍舊逃不過趙將軍的法眼,敵軍漸漸被消滅一空。
“哎!恨不能與汝同往啊!”
卓長如越聽越激動,但一想起自身的身份,就懊惱上頭,不停的往嘴里灌酒。
“老卓你慢點喝,給我多留點,你反正能夠隨時喝上,還不照顧照顧我一下?”
老柳見卓長如不停痛飲,不由得暗自心疼,開口求了求。
“什么隨時能夠喝上,我這也是一個多月的分量的!”
卓長如眉毛一揚,酒上頭,臉上通紅一片。
“這酒可不一般,就算京城里的御酒也未必及得上,不過就是量太少,我又是個外人,很長時間才能分上一小壇。”
“怎么?聽你說的,這酒還很少見?”
“那當然,如果給酒分品級的話,這酒絕對是頂尖那一種。所以我才說你有福了,趁機趕緊喝吧!”
卓長如打著酒嗝,給對方滿上。
“你這么說,我更要好好品品了。對了,你這酒從哪里買的,能不能讓我捎帶一些?”
老柳一邊品著酒,一邊開口問道。
“沒得賣的!釀酒的人又不指望他掙錢。”
卓長如連連搖頭,在對方的追問下也是閉口不提,一直到即將結束的時候,兩人又談起軍中的那位天下第七。
“陸大俠雙腿已廢,但一手飛刀之術仍舊讓人心生向往!那日他與狹道之上獨占魏朝三位先天真人與兩個戰陣,仍能連斬兩位先天,打破對方的戰陣,威勢不減當年啊!”
“說起先天真人,天下間這幾年有沒有新出的先天真人?”
卓長如已經趴到桌上,有氣無力的盯著眼前的酒杯。
“有啊!碧秀閣的當代秀女柳飛飛去年成就了先天,新組建的五岳朝天閣也有兩位新的先天,還有…”
老柳侃侃而談,卓長如突然開口道:“有沒有一位姓陳的?年紀不大的?”
他只知道村里的陳大夫是位先天,卻并不知道陳子昂的姓名,話說就算是村里的人,估計也沒幾個知道他的全名的。
“姓陳的?年紀還不大?”
老柳哈哈一笑,道:“你這事問別人估計還真不知道,但我恰好知道一位名叫陳子昂的先天真人,雖然年紀輕輕,但陸大俠曽言,此人現如今的一身功夫恐怕可以直追天下十大高手了!”
“什么!”
卓長如猛然打了一個激靈,忽地坐起,直視老柳道:“他可以與天下十大高手相提并論?”
“嗯!老卓認識這位陳大俠?他可是陸大俠的朋友,陸大俠也在一直找他哪?”
老柳臉上也是一動。
在遠離寧靜的山村千里之外的京城,一股潛流此時正在緩緩涌動。
一間大殿之上,即使是深夜,仍舊被無數根火燭照耀的宛如白晝。
當今南楚的皇帝正軟綿綿的躺在一架九龍御榻之上,皇帝貌不驚人,容不出眾,干瘦的身軀上是那焦黃的臉龐、昏暗的雙目,仿佛這軀體內的精氣都被掏空了一般。
“啟稟陛下!當年搶奪林統領丹藥之人已經查到。”
貌如女子的姬少欽跪于大殿之上,朗聲開口。
“是誰?”
御榻上的皇帝猛然直起腰肢,提聲喝到道。但他瘦弱的身軀在龐大的御榻上毫不顯眼,不僅沒有什么氣勢,反而更加顯得他的渺小、瘦弱。
“是軍隊的人!隸屬于趙大將軍麾下,現今并未查明他們為何突然襲擊林大統領,并致使玄陰兩位護法喪命,就連林統領的丹藥也被奪去一半!”
“趙平?”
皇帝皺眉。
“確實是趙平麾下的兵將下的手,但并不確定趙大將軍知不知情。”
“呵呵…,他又怎會不知情?不知情的話丹藥怎么會跑到老三的手里?他可是一直上表想讓朕立老三當太子的!”
皇帝喃喃自語,最后臉上更是露出一絲癲狂之態。
“我救命延壽的丹藥他們也敢下手!他們就是要盼著我死!他們就是要讓我早點死啊!”
瘋狂的大吼在寂靜的宮殿內來回震蕩,火炬搖擺,照耀的殿中兩人的身影斑駁流離、扭曲夸張,猶如兩只張牙舞爪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