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七章 我不陪酒,更不陪笑
“麥森先生，我并不認同林總監的看法，雖然內地確實對外資有所優待，但也不是沒有底線的，
風華服裝是內地服裝業的一面旗幟，每年創匯、納稅的額度都是非常驚人的，公司不能因為一個人的估計錯誤，而面對不可預測的風險”
雖然自己成了“叛徒”，但是寧萍萍還是對林秋艷的做法表示了激烈的反對，
因為他跟文國華親密了很長時間，受到了文國華的熏染，看待問題的時候跟林秋艷站立的角度不一樣。
風華服裝在出口創匯群體之中的地位，可不僅僅是“賺加工費”，它是內地服裝業在海外少有的能拿得出手的品牌，不但利潤豐厚，還牽動著很多人的面子和政績。
在內地這個人情關系復雜的地方，你打風華服裝的臉，就已經得罪很多人了，你要是再影響了后者，那是要結仇哇。
更重要的是林秋艷知道風華服裝跟李野是有關系的，文樂渝的衣服就是風華服裝定制，柯老師也很喜歡穿風華牌，
再加上很多銀行和機關單位跟風華服裝關系密切，你寶莉兒一個初來乍到的品牌，怎么就敢說比風華服裝更好？
如果真的更好也就罷了，但是寧萍萍穿了六七年的風華牌，能不知道她跟寶莉兒之間的優劣嗎？
風華服裝分為為內地版和海外版，內地版每年都會針對東亞人的體型、審美做出多次調整，只為了更加適合東亞人的心態和體型，在這一點上擁有著強大的優勢。
而寶莉兒的優勢，是海外品牌的光環，還有緊貼國際潮流的設計，但是這些優勢跟內地其他品牌的衣服比也還可以，跟風華牌比真的沒有明顯的優勢。
至于廣告上說的“更高貴的品質”，寧萍萍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兒，因為所謂的寶莉兒服裝，根本就是林秋艷父親的工廠代工的。
同樣是內地工廠生產，廣告語上卻一再強調來自大洋彼岸的高貴品質，就不是要掛著羊頭賣狗肉嗎？
“寧，你說的不可預測的風險，具體是什么？”
麥森也嚴肅了起來，他被委任為寶莉兒駐內地的經理，當然是不愿意直面任何風險的，這幾年種花家在海外人心目中的形象雖然有所改善，但多年積累的偏見意識，還是讓他感到畏懼。
但是寧萍萍還在琢磨著怎么解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時候，林秋艷卻搶先道：“麥森先生，我們跟內地服裝業有著豐富的合作經驗，所以請相信我們市場部的判斷，而不是相信一個形象模特兒。”
“林秋艷，你什么意思？你以為我在危言聳聽嗎？如果風險來臨，對我有什么好處？”
寧萍萍憤怒了。
因為林秋艷的話，挑起了她的傷疤。
本來在春節之后，寧萍萍跟寶莉兒公司接觸的不錯，對方給了她很多優惠的條件和待遇，
但是半路殺出來個林秋艷，卻一再跟寶莉兒公司講解種花家的“國情”，明確表示寧萍萍“不值這個價。”
什么叫老鄉見老鄉，背后打一槍，這特么就是。
現在林秋艷再次強調寧萍萍只是個“模特兒”，寧萍萍怎么能不憤怒？
大家都是念過大學的好吧？
林秋艷是從京城理工出國留學，但寧萍萍也是紡織學院畢業，然后再次出國深造啊！專業還更對口呢！
林秋艷冷冷的道：“寧小姐，并不是只有你擔心風險，如果真的有風險，我們的損失會更大，我們是寶莉兒的股東，而你只是員工！”
寧萍萍被懟的說不出話了。
為什么當初林秋艷惡意背刺寧萍萍，寧萍萍卻沒有還手之力？
因為林秋艷自己有家貿易公司，一直在做內地服裝的出口貿易，
這次寶莉兒進軍內地，因為林秋艷了解內地，而且在內地還有“背景”，所以并購了林秋艷的貿易公司。
雖然林秋艷占的股份不多，但是話語權跟寧萍萍這種“凈身加入”的個人卻高的多。
寧萍萍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咬牙強硬的道：“不管怎么樣，我不允許利用我的身份，對廣大用戶進行刻意的誤導，
寶莉兒服裝和風華服裝不能直接競爭，不能放在一起公然比較.”
“呵”
林秋艷冷笑一聲道：“寧小姐，你與其在這里強調自己的意愿，還不如專心履行你的職責，盡快完成第二版廣告的拍攝，
如果因為你的原因，導致我們的推廣計劃延誤，按照合同你是要承擔責任的，而你現在想跟寶莉兒公司解約，同樣要支付足夠的違約金。”
寧萍萍終于硬氣不起來了。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何況她還不是英雄。
寧萍萍爭取到了歐美明星代言人的薪資待遇，但是同樣也簽署了條款復雜的合同，每一條合同看似都在維護她的利益，許諾她無比美好的前景，
但是一旦她違約，那一條條的合同，就是一張張的血盆大口，頃刻間就能把她吃的渣都不剩。
她沒幾個錢，她根本賠不起。
林秋艷看到寧萍萍被自己懟的沒了脾氣，心里也是舒服極了。
你長得好看又有什么用？你是家喻戶曉的廣告明星又有什么用？在資本面前，你只有被欺負羞辱的命。
麥森經理還是比較照顧女性的，眼看著寧萍萍不吱聲，便溫和的道：“寧，你的提醒也是有價值的，我們馬上研究具體的風險，并且做出適當的調整.”
“麥森先生，謝謝你的理解請您一定慎重考慮我的擔憂”
寧萍萍借坡下驢，不再跟林秋艷糾纏，同時也在心里咒罵：“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公司真要是賠了，我大不了丟掉一份工作，而你才是萬劫不復。”
麥森經理還是有危機意識的，經過開會研究之后，決定第二版廣告中不再出現拉踩風華牌的廣告語。
但是就在即將拍攝的時候，市場部反饋過來的銷售情況，卻又讓情況復雜了起來。
“麥森先生，各位同僚，根據最新的銷售數據，我們的銷售額比預計高出了百分之四十一，這充分證明了此前我們廣告投放的正確性.”
“風華服裝是內地最優質的品牌之一，而它們之所以達到今天的規模，同樣也離不開廣告的密集投放，
在這一點上，內地的企業普遍沒有投入意識，他們只深信種花家的一句老話——酒香不怕巷子深”
“我們現在的產品庫存已經完全清空，而且預定資金已經超過八百萬，并且這個數額還在高速增長中，我們市場部的電話根本就接不完.”
“另外根據我們獲得的內部資料，在內地第一電視臺連續投放廣告會有很強的疊加效果，而這個疊加的最佳間隔時期是十二天.”
寶莉兒公司的會議室內，林秋艷對著一張大大的圖標正在講述，仰起的下巴和飛揚的眼眉，無不都在顯示著她的傲嬌和自信。
寶莉兒服裝賣爆了。
在第一電視臺的廣告播放之后，不但事先投放在一些大城市的銷售點銷售火爆，各地有意代理的商人更是不斷的向寶莉兒公司打電話，希望可以拿到代理權，并且不惜提前定金打款。
就這種開門紅的現象，能不讓林秋艷興奮嗎？能不讓她驕傲嗎？
風華服裝可以做到的，我同樣能做到，而且比那幾個泥腿子做的更好！
而寧萍萍也同樣糾結。
廣告效應這么好，她這個形象代言人、第一模特兒當然功不可沒，按照海外公司的慣例，如果自己的價值持續上升，是可以跟公司提要求、換合同的。
但是寶莉兒銷售的火爆，會不會更快的招來風華服裝的反擊呢？
就在這個時候，林秋艷拿出一份電報：“這是我們剛剛接到的公函，東山省將會派考察團來我們公司考察，并且商討擴大生產和合作的事宜.”
林秋艷父親的服裝廠就在東山省城，在當地肯定有些人脈，現在看到寶莉兒開門紅，當然要努力一把，甚至再造一個風華服裝也不是不敢想。
“這是個機會，是個巨大的機會”
“是的，我提議不惜一切代價，買斷第一電視臺的黃金時段廣告”
一時之間，寶莉兒公司的會議室內就跟開了鍋似的熱鬧，這些公司元老都在興奮的討論，憧憬著一夜暴富的前景。
但是寧萍萍卻知道，第一電視臺的黃金時段廣告并不能買斷，這一次也只是撿漏而已。
第一電視臺的標王要到九五年才產生，至于效果嘛嘿嘿。
秦池美酒輝煌一時，最終黃粱一夢。
愛多DVD更是牛X，廣告播放之后，公司賬上瞬間多了幾個億的定金，但是到了最后.
潑天的大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擔得起的。
眾人討論了好一陣子之后，麥森經理看向了寧萍萍：“寧，你的表現非常出色，但是現在還需要你辛苦一下，盡快拍攝新廣告。”
寧萍萍點頭道：“這是我的職責，我會全力以赴，不過我對拍攝廣告也有些建議，希望您能跟劇組溝通一下。”
“歐尅，沒問題。”
麥森爽快的答應了，他對寧萍萍的評價和期望，其實還是很高的。
外來的和尚會念經不假，但沒有帶路黨，你不知道是該念《金剛經》還是練《般若掌》啊！
但是麥森對寧萍萍評價很高，別人卻未必。
寧萍萍到了拍攝組之后，拿出了一份精心編寫的拍攝意見。
“您好安維爾導演，這是我這么多年來在內地拍攝廣告片的一些經驗，您看一下是否對我們的工作有益。”
一身藝術范兒的安維爾導演看了看寧萍萍，笑著把資料接了過來，然后說道：“我們的拍攝任務很緊，沒有時間仔細看這些，你覺得我哪里拍的不對，就直接跟我說吧！”
寧萍萍怔了怔，也笑著道：“我沒有覺得不對，只是想為了工作多盡一份力，畢竟這部廣告對我們公司很重要。”
“呵呵，那我們就開始吧！”
安維爾并沒有給寧萍萍多少面子，轉頭就沖著燈光道具和其他的幾個演員開始嚷嚷。
“都準備好了沒有？你們這些蠢貨簡直比烏龜還慢，別管你以前多么有名氣，在這里都不要有自己的主意，你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服從我，完完全全的服從我。”
寧萍萍的臉羞紅了。
不是羞澀的羞，是羞辱的羞。
這個安維爾據說是什么好萊塢的知名導演，整天牛氣哄哄的好大的架子，但是說實話，寧萍萍感覺對方還不如以前合作的那個王路陽。
王路陽只是攝影師出身，但是對廣告片的把握水平相當高，在圈里也獲得了一致好評，但人家的態度從來都是溫和的、友好的。
哪像這個安維爾，不但專業一般，看向寧萍萍的眼神，還跟餓狼看到了小白兔一樣。
這種眼神寧萍萍在當初做模特的時候就熟悉，她知道對方是在饞她的身子。
此前這個安維爾已經好幾次很過分的暗示了，但寧萍萍怎么會搭理他？
我寧萍萍也是你這種人能碰的嗎？
這次寧萍萍以為廣告效果超好，麥森經理又跟拍攝組打了招呼，所以她才提意見的，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不給情面。
哼，你等著，早晚讓你好看。
寧萍萍去燈塔留學的時候，是去好萊塢見過世面的，她知道大牌的明星，絕對可以欺負導演，特別是可以給投資人帶來豐厚利益的明星。
而她寧萍萍，就可以給寶莉兒帶來豐厚的利益，欺負這個安維爾是遲早的事。
但是經過幾天拍攝，等到樣片出來之后，寧萍萍卻忍不住了，這個安維爾太欺負人了。
寧萍萍感覺對方好像就是挑揀了自己最不上鏡的部分給剪輯成片的。
“麥森先生，我認為這部廣告片還有一些可以改善的地方，比如這條街道如果用遠景的話，可以更好的襯托出這件大衣的垂感，”
“另外我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我認為用仰拍的方式可以獲得更好的效果，還有這里.”
寧萍萍一口氣說了好幾個不滿意的地方，絲毫沒有顧忌周圍已經落針可聞。
安維爾陰鷙的看著寧萍萍，冷笑的道：“這部片子的拍攝已經結束了，你是想讓所有人再陪著你玩一遍嗎？”
寧萍萍毫不客氣的道：“安維爾先生，我不知道燈塔的廣告是怎么拍的，但我知道內地風華服裝的廣告，每一次都會經過兩三次的修改才會正式定版.”
“而且我是為了寶莉兒公司的利益，在向您嚴肅的提出意見，您可以對我個人表示不滿，但不能損害公司的利益。”
寧萍萍說的理直氣壯，因為在之前拍攝風華服裝的廣告的時候，經常是拍完一次，幾天后又重拍，而且每次調整的都非常有針對性，調整后的效果也非常好。
所以她認為安維爾的工作態度是有問題的。
但她根本不知道風華服裝之所以經常重拍，是因為有個極為挑剔的李野。
因為幾十年后的短視頻爆發，導致攝影技術的“門檻”不斷降低，很多博主都開始進行各種拍攝技巧的教學，基本的運鏡手法普通人都能輕松的接觸。
什么仰拍、俯拍，長鏡，剪輯，特寫、慢動作，可以把裙角和發絲的唯美定格在一瞬間。
只不過在后世司空見慣的拍攝技巧，在八九十年代這個“攝影師”還是高端職業的時代，屬實是降維打擊。
所以攝影師出身的王路陽，為什么會那么牛X了呢？
但是安維爾卻根本不鳥寧萍萍，他如果重拍，豈不是在向所有人表示，自己的導演能力還不如寧萍萍？
寧萍萍算是個什么東西？不知好歹的玩物罷了。
最終寧萍萍和安維爾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寧萍萍掉頭就去公司找麥森，因為她認為只需要花安維爾一半的價錢，就能把王路陽給挖過來，所謂的好萊塢導演就是漫天要價的騙子。
只不過寧萍萍到了公司之后，麥森卻先交給了她一個任務，配合林秋艷招待好剛剛抵達的考察團。
這個任務寧萍萍本想拒絕，但是想想麥森一直對她不錯，也就答應了下來。
可是寧萍萍連給考察團的接風宴都沒接完，就臉色鐵青的沖出了飯店。
她咬著牙上了自己的小轎車，“咣當”一聲狠狠的把車門關上，一腳油門就開回了家。
這輛小轎車是公司配給寧萍萍的，房子是寧萍萍自己買的，現如今的她在內地絕對屬于有車有房的“上層人士”，結果今天 “滴滴滴滴”
寧萍萍的手機響了。
她拿起手機接通，對方傳來林秋艷憤怒的聲音：“寧萍萍，你跑哪里去了？趕緊回來給客人道歉。”
寧萍萍差點兒把車開到溝里去，一腳剎車停住之后，才怒氣沖天的道：“我不陪酒，更不陪笑。”
電話對面的林秋艷愣了好久，然后譏諷的笑了。
“哪個演員不陪酒？”
“你真以為自己是藝術家呢？你以前是怎么紅起來的？裝什么裝。”
寧萍萍脫口而出：“我在風華服裝從來不陪酒！”
“那你怎么不留在風華呢？”
電話，不知道什么時候掛斷了。
小轎車里面，只余下嗚咽的哭聲。
本來以為自己一直受委屈，是被虧欠的那個人，哪知現在才知道，跟文國華不清不楚的那些日子，才是她被寵愛到極致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