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嶺并沒有梅花。
站在最高的鸞峰山頂往下望去,蜿蜒盤旋的山脈首尾相連,就如同盛開的梅花一般,因而得名。
梅嶺村就在梅花嶺靠南的地方,一個不足百戶人口的小山村,大部分青壯都去梅山縣打工糊口,留下的老幼靠種田挖野菜來自給自足,連強盜都懶得來這個窮得叮當響的小山村。
江秋在路上走了幾天,此刻已經來到這里,正站在村口細細打量,十幾年了,這山村雖然變了許多,但很多地方還是能和記憶中一一對應。
不遠處,一個身穿灰色麻衣的老嫗正警惕地看著這個行為怪異的年輕人,這里不靠近官道,又背靠大山,很少有人會路過附近。
“你是干什么的?”見江秋抬腳往村中走來,她慢吞吞的出聲問道。
“隨便逛逛。”
“誒…”
短短的一問一答,江秋已快步走遠,到了村尾后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眼前雜草叢生,只有一棵孤零零的大樹,粗壯的樹枝上還有被秋千勒過的傷痕。他上前撥開雜草尋覓片刻,又拿劍在地上挖了幾下,終于找到了一些房屋殘骸。
江秋蹲在地上沉默很久,一臉迷茫的神色讓他看起來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一般。
自己確實在這里生活過,兩種記憶自相矛盾,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我想打聽一些事。”他又回到了村頭,向那個老嫗問道。
“打聽什么呀,我在這里活了一輩子也沒出去過,什么也不知道,不清楚。”老嫗擺手,嘴里已沒有牙齒,說話都有些含混不清。
她一頭稀疏的白發,臉上的皺紋堆疊在一起,呈現出樹皮般的暗褐色,整個人因為常年饑苦而身材瘦小,除了皮便是骨頭,好像一陣風就能被吹走。
江秋生怕自己聲音大一些就會將這個老人震倒,盡量放平聲音:“村后那里…以前是不是生活過一對母子?”
老嫗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搖頭道:“記不清了…這人啊,年紀大了就容易忘事,你以前也是我們村的孩子?”
江秋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幾個穿著破爛的小孩提著竹篾編織的小籃子正在往家里走去,里面有不少野菜。村中央的石磨正被一個老頭奮力推動,邊上一個老太正在幫他擦汗。幾聲狗叫從不知哪個院中響起,夾雜著鐵器的敲打聲。
“要不你去問問老張頭吧,他不像我什么都記不住,他就住那里。”老嫗見江秋不言語,指了指不遠處一間茅屋說道。
循著老嫗指的方向過去,小小的竹籬圍著茅屋,圈起不足十米的一個小院里,里面有個同樣穿著麻衣的老頭,花白的頭發與胡須,看起來比那老嫗年輕許多。
此刻他正坐在茅屋門前劈著竹子,手腳利索,旁邊已放了一堆細細的竹篾,估計是想編個什么。江秋剛站到院外,他就抬頭看了過來。
“是張老伯嗎?”
“我是。”老張頭在里面應道,隨手又劈了一根竹子,“有什么事?”
“我想打聽一下,以前是不是有一對母子在村子后面生活過?”江秋腳一抬便跨進了院子,指著剛剛去的地方問道。
老張頭聞言停下手里動作,想了想道:“好像是有過,很早以前了。”
“能否細講一下?”江秋抬手就想摸碎金出來,想了想后又放棄了。
碎金對于這個村來說等于廢鐵,吃不能吃用不能用,若是銅錢還能勉強去鎮上買塊布料或鍋碗工具。
送金子不是在謝他,而是在害他。
老張頭也沒注意江秋的動作,只是盯著地上想了一會兒,然后忽的一拍大腿,“是,我想起來了,很久以前,大概有二十年吧?有個女的帶著小孩住在鎮后,那屋子還是村里人幫忙蓋的。”
“她們后來去了哪里?”江秋把劍墊在屁股后面,就那樣直接坐在地上問道。
“你是誰?”老張頭狐疑地看著江秋,上下打量片刻,“問這些干什么?”
“那是我的朋友,我想知道他后來怎么樣了。”
“朋友?”
“很重要的朋友。”江秋認真地看著老張頭說道。
老張頭看他神情不似作假,慢慢回憶著說道:“那個女人有很嚴重的病,整日都在咳,叫她去梅山縣看郎中她也不去,就那樣死撐著。”
“撐了幾年,她就撐不住病死了。然后那小男孩就失蹤了,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再也沒回來過。”
老張頭依然在看著江秋,漸漸地發現江秋竟有些眼熟,一個想法突然冒了出來,“你就是那個孩子?”
“不是,那是我的朋友。”江秋搖頭,并不想承認,“她一開始就是這村子的人嗎?”
“她是外來的。”老張頭見江秋否認也沒再糾纏這個事,“記得好像是在這梅花嶺迷路轉到村里來了,孤兒寡母的也沒地方去,就留在這里沒走。”
“那女人病得很厲害,也沒人敢收留。那時候村里人還多,合計了一下,一起幫她在村后蓋了間房,算是有個住的地方。”
江秋與老張頭聊了一陣,卻沒什么得到什么有價值的消息,不知道她從哪來,不知道那小孩后來去了哪里。
拜別了老張頭,他又回到村后的大樹旁,靜靜地站了半天,轉身出了村子。
幾天后,一個新的茅屋在這里建了起來。
照著記憶里的模樣將茅屋布置了一下,又在院外圍了一圈一摸一樣的籬笆,樹上綁了兩根繩子做了個簡易的秋千,江秋便這樣住下了。
村子里的人只剩老幼,一開始都對這個年輕人有些警惕,過了一段時間后發現江秋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動作,還將吃不完的野獸分給大家,頓時生出了不少好感。
坐在秋千上隨意搖晃,江秋每日里除了練功之外,就是在這里沉思。
涅磐咒又修煉了幾次,卻再也沒多少效果,腦袋里還是那兩種矛盾的記憶,相互摻雜,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