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得知皇上還任命陳慶之為‘假節、總知軍事’,元樹這才松了口氣,知道自己可以無為而治了。
‘假節’雖然比‘使持節’檔次低,但一樣可以代表皇帝親臨,可以行使國家權力。而‘總知軍事’就更微妙了,說是主帥的副手,但完全可以代替主帥履職…蕭衍安排自己的心腹擔任此職,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另一邊,陳慶之也給足了他面子,令將士們衣甲鮮明,于道旁整齊列隊,隨自己恭迎王爺大駕。
“拜見王爺!”陳慶之率眾將躬身行禮。
“哎,陳帥太客氣了。”元樹跟陳慶之年紀相仿,都是彬彬有禮的大帥哥,見面氣氛自然融洽。
拜見之后,他便請陳慶之同乘一車,共赴合肥。
兩人所率軍隊也合二為一,簇擁著車駕在大道上緩緩前行,旌旗如林、煙塵滾滾,引得道旁行人紛紛駐足旁觀。
元樹的王駕隔音很好,也不怎么顛簸,坐在車里說話就像在船艙中一樣舒坦…
“實不相瞞,剛接到旨意時,本王倍感惶恐,還有一些難以言說的情緒。”元樹知道陳慶之是蕭衍心腹中的心腹,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直到得知子云兄會與我同往,心里這才踏實些。”
“王爺言重了。”陳慶之恭謹道:“卑職定以王爺的馬首是瞻,竭盡所能輔佐王爺。”
“哎。”元樹卻擺擺手道:“我們雖然過往接觸不多,但我的人品應該有所耳聞。”
“是,王爺品行高潔,哪怕勾陳司也挑不出一點毛病來。”陳慶之微笑道。
“哦哈哈,陳帥的贊美真是別具一格,不過我喜歡。”元樹不禁笑道:“我這人平生從不說假話,所以咱們有一說一。一開始把話說清楚,大家相處起來也輕松。”
“是,屬下也定然誠實對待王爺。”陳慶之輕聲道。
“好,那我就直說了。”元樹便清下嗓子道:“到了合肥之后,表面上以我為尊,但實際上以你為主。”
“王爺這不妥…”陳慶之忙道。
“等我先把話說完。”元樹一抬手,接著道:“本王只是粗通軍事,擔綱如此重要的任務,定然力有不逮。”
“再者,實不相瞞,本王雖然絕對忠于大梁,忠于皇上,但對故國難以狠下心腸,這種心態怎么可能打得好仗?”
“與其喪師辱國,辜負了皇上信任,不如早些讓賢,請更合適的將軍攻略壽陽。”說著他朝陳慶之拱手道:“子云兄放心,本王一定會和你配合好,贏了功勞都算你的,輸了責任算本王的,萬望應承。”
“王爺讓屬下真不知如何是好了。”陳慶之不禁苦笑道:“我只能說盡力而為,倘若失利,絕對不會推卸責任。當然若僥幸贏了,也絕對不會居功。”
“哈哈,好,子云兄果然是爽快人。”元樹見陳慶之嘴上客氣,實際并沒有推脫,心下愈發肯定,皇上就是讓自己去當個鎮場子的牌位,陳慶之才是那個真正登臺唱戲的角兒…
不過陳慶之彬彬有禮,給足了他面子,他一個北朝降人,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兩人確定了彼此的位置,說話就不用那么虛頭巴腦了。
元樹問道:“子云兄,幾十年來,壽陽城從未被攻破,我們此番能有個不一樣的結果嗎?”
“現在說這個還有點早。”陳慶之輕聲道:“我們既不知己,也不知彼,安敢言勝?還是得先了解了敵情,以及合肥十萬大軍的現狀,才能給出判斷。”
“是啊。”元樹點點頭,嘆氣道:“完全兩眼一抹黑,說啥都白搭。”
“屬下已經派遣精干力量,先行一步,了解情況,偵查敵情了,相信等我們到了合肥,就會有初步的稟報了。”陳慶之輕聲道。
“那感情好。”元樹高興地點點頭。“本王果然沒看錯人,陳帥辦事就是靠譜。”
陳慶之口中的精干力量,自然是任元所率的游騎軍。
陳慶之深知情報工作的重要性,將勾陳司帶出來的大半精銳都放在了游騎軍中。讓任元擔綱游軍主,自然是看重他膽大心細,足智多謀,指望他能為大軍擦亮眼睛。
任元身負重任,不敢懈怠,提前數日便率一隊人馬,來到淮南郡。
不一日,隊伍便來到肥東縣,距離合肥已經不到五十里了。
夜里宿營時,任元跟自己的副軍主魚天愍商量道:“陳帥讓我們先行一步,一是為了刺探軍情,二是為了弄清楚合肥城內十萬大軍的狀況。”
“陳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被昌寶業那幫人嚇到了。”魚天愍一邊烤著炊餅,一邊笑道:“生怕在合肥再遇上一遭。”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知己’還排在‘知彼’前頭呢。”任元對魚天愍笑道:“咱倆分分工,你想主外還是主內?”
“我還是去偵查敵情吧。”魚天愍笑道:“我擅長這個。”
“好,那我就先去合肥了。”任元便點點頭,囑咐道:“你們偵查要細,除了弄清楚敵軍的布防、兵力狀況,還要仔細觀察他們的狀態,了解他們近期的動向…但別像我一樣冒進,保全自己最重要。”
“是,我們也沒軍主那本事。”魚天愍應聲道:“軍主也保重,有時候自己人比敵人還危險。”
“這點我深有體會。”任元深以為然道:“咱們都保重吧。”
于是翌日天不亮,兩人便分道揚鑣,魚天愍帶一部分人北上壽陽偵查,任元則領著楊忠陳霸先等人,在渡口乘船自淝水前往合肥。
淝水,又作‘肥水’,源自肥西,分為二支。向西北流者,經二百里,出壽縣而入淮河;向東南流者,經合肥注入巢湖。
改變歷史淝水之戰,就發生在前者,當時前秦大軍和晉軍爭的壽春,就是現在的壽陽。什么叫兵家必爭之地,這就叫。
任元一行走的是后者,又叫南淝河,一直能通到合肥城的護城河。
船到岸時,眾人便見碼頭上一片忙碌景象,跟在那廣陵城碼頭所見十分類似。而且碼頭工人們扛的大包上,同樣蓋著醒目的紅戳,同樣是赫然的‘軍糧’二字。
任元深吸一口水氣和新糧香氣混合的氣息,一臉享受道:“下船,進城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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