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兒左右為難,那提著燈籠的女子連聲催促,煙兒三步一回頭的跟隨她走入桃林中,漸漸消失在桃林深處。
龍麒麟來到秦牧身邊,道:“教主,咱們去哪兒?”
秦牧低下頭,過了片刻,頭顱抬起,道:“先去鑲龍城。”
龍麒麟身軀搖晃,現出真身。
林軒道主走上前來,向秦牧道:“秦教主,道祖讓我道門搬遷,離開延康,前往青云天避難。”
秦牧默默點頭。
“教主不打算說些什么?”林軒道主忍不住問道。
秦牧跳到龍麒麟的額頭,向下看來,道:“或許留下青山,將來還有點燃薪火的機會。林道主,保重!”
林軒道主急忙道:“秦教主,你不躲一躲嗎?”
秦牧露出笑容,林軒只覺這廝的笑容竟然有著真正的純真。
“赤明革命,為的是證明人也可以像神一樣強大。上皇革命,是要爭奪人生存的權力,人的性命與神等同,人命大于天。開皇變法,是延續上皇革命的成果,既是人命大于天,也是神魔為人所用,把神魔的權力關在籠子里。”
秦牧道:“延康變法,延續開皇變法,為的是道歸百姓,百姓日用才是正道。三個時代的革命變法,不能就這樣在延康時代終結,被域外天庭竊取變法成果。赤明、上皇、開皇,為了革命變法死了太多英雄豪杰,他們用自己的性命作為三個時代革命變法的祭品,獻祭自我。這些仁人志士,都是為了讓后人活得更好而犧牲。如果延康變法也需要祭品…”
他抿了抿嘴唇,聲音雖輕,但卻鏗鏘有力震撼人心:“就從變法三杰開始!作為延康變法三杰中的天圣教主、人皇秦牧,我已經準備好了。林道主,去青云天吧,為延康變法留下點薪火。龍胖,走——”
龍麒麟邁開腳步,足底生云,向鑲龍城方向奔去。
林軒道主目送他們遠去,怔怔出神:“為了一個理想…秦教主,我曾經當你是大墟的棄民,曾經當你是天魔教的魔教主,未曾把你當成延康人,只是沒想到大難臨頭,最堅定的人反倒是你。而作為土生土長的延康人,我卻要率領道門離開延康…”
龍麒麟鼓足所有的法力,一路飛奔疾馳。
這次他沒有再偷懶,沒有隱藏自己的速度去騙取更多的靈丹,而是拼了性命奔跑。
從前,為了換取更多的靈丹,他總是一點點提升自己的速度,讓秦牧看到自己的進步,給自己煉制更多的靈丹,現在,他沒有了這種小心思。
龍麒麟奔行兩日,還是沒有看到原來的大墟邊界,而今他耐力悠長,全力奔跑兩日倒也不覺得疲憊。
突然,一只青雀從后方振翅飛來,落在龍麒麟的腦袋上,為了龍麒麟一顆靈丹,笑道:“我又回來了!”
秦牧和龍麒麟又驚又喜:“煙兒姐,你怎么回來了?”
“娘娘身邊有許多侍女,不差我一個。”
青雀唧唧喳喳,語速很快:“而且娘娘也不喜歡我伺候她,總是說我想把她喂成大胖子,這次我把我自己喂成大胖子,她估計更不喜歡。與其在那里受氣,不如出來快活,最低你們不怕我把你們喂成大胖子。”
秦牧搖頭道:“跟著我們會有危險,煙兒姐,你應該回去。等到動亂爆發的時候只怕元界中唯有桃林才是安全的地方。”
煙兒笑道:“危險來的時候我會回去的,我只是不放心你們,沒有我的照顧你們肯定沒辦法照顧好自己。你們都是小雛鳥,還有龍胖,你太慢了!”
她現出真身,化作胖嘟嘟的龍雀,笑道:“到我背上來,我速度更快!”
她背負秦牧和龍麒麟前行,不到一天時間便飛到鑲龍城附近,秦牧降落下來,查看四周地理。元界破封,地理大改,他只是推斷出鑲龍城的大致位置,沒有詳細的地理圖。
“那邊是…天王廟!”
秦牧眼睛一亮,目光落在一座破敗的天王廟上,道:“天王廟離鑲龍城不遠,尋到這座天王廟,很快便可以找到鑲龍城!龍胖,還記得天王石像騎著你去斬殺龍王那件事嗎?前面那座廟便是!”
龍麒麟哼了一聲,對那件事記憶猶新。
正在此時,一隊白骨骷髏飛奔而來,扛著肅靜回避的牌子,直奔天王廟而去,遠遠便聽到那些白骨的聲音:“鎮海天王,開皇有諭:大亂將起,著鎮海天王收攏四海之兵,棄大墟,入酆都,暫避域外天庭的鋒芒!鎮海天王收兵之后,前去與青皇匯合,回歸青皇部下。”
鎮海天王的聲音傳來:“末將得令!”
那一隊白骨骷髏又走出天王廟,扛著牌子飛馳而去。
秦牧驚疑不定,卻聽天王廟中傳來鎮海天王的聲音:“刀來!牽我馬來!”
龍麒麟聽到牽我馬來這句話,不由打個冷戰。
秦牧走上前去,卻見廟中走出一尊石像,石像正在飛速蛻變,由石頭化作血肉。
這尊鎮海天王渾身披掛,手持青龍偃月刀,翻身跳到廟門前的石馬上,那石馬也在飛速蛻變,身上龍鱗飛速變成青色,蹄子炸開化作龍爪,馬尾化作龍尾,滿口獠牙,張口長嘶,嘶聲如雷。
秦牧見禮,道:“鎮海天王,我是開皇第一百零七世孫秦牧,與你有過一面之緣。敢問鎮海天王,這次開皇有何命令?”
鎮海天王勒住青龍馬,看了看他,笑道:“我記得那頭龍麒麟,我曾經半夜騎著他去斬殺東海叛龍。開皇從無憂鄉中傳出旨意,命令我們東方青天宮青皇麾下諸神,棄守大墟,全面收縮,保全實力。你既然是開皇后人,當知局勢兇險,可以前往酆都避難。駕——”
他提刀縱馬而去。
秦牧皺眉,心中有些不安。
開皇的旨意是全面收縮,保全實力,也就意味著樵夫、武斗天師、帝譯月、田蜀等四大天師四大天王也會得到開皇的旨意,讓他們拋棄延康。
延康,本來便是靠開皇余部的庇佑存活下來,現在開皇命令一出,四大天師四大天王乃至于酆都,都將收縮,不會幫助延康分毫!
他定了定神,聲音沙啞:“咱們走,去鑲龍城。”
路上,秦牧看到一個個村莊城郭中,一尊尊石像蘇醒,從石頭化作血肉,開皇時代的神人聚集,匯聚成軍,離開他們原本鎮守的土地。
那些大墟的子民們站在村口、城門前,目送這些守護他們的神人離去,他們眼中充滿了迷茫和無助。
秦牧跟著這些神人大軍來到鑲龍城,那些神人大軍從鑲龍城的生死之間跨橋而入,走入酆都。
鑲龍城也是一片寂靜,城中多有廟宇,石像極多,此刻這些石像也復蘇過來,相繼進入酆都。
“秦教主!”
城中多是天圣教的弟子,很快發現秦牧入城,師天王率領幾個堂主走來,驚慌失措道:“教主,出了什么事?”
秦牧擺了擺手,笑道:“一切有我,無需驚慌。”說罷,他也走上生死之間,進入酆都。
酆都秦王殿。
閻王的面孔隱沒在黑暗披風之下,道:“秦家子不必說了,我知道你的來意。無論如何,我們始終是開皇的子民,不是延康的子民。開皇的旨意下達,作為開皇的部下,我們一定要遵從!”
秦牧額頭冒出青筋,握緊拳頭:“人命呢?延康的蕓蕓眾生的性命呢?你掌握著開皇時代最為強大的軍隊,難道要看著延康無數生命葬送?那是數以億計的人命,他們的祖輩,也是開皇人!”
閻王聲音中沒有半點情感:“開皇是我義父,他有著他的打算,他將他麾下的神魔交給我,我便要負責。四大天師,四大天王,也各自接到命令,已經從延康撤離。秦家子,秦牧,你畢竟是開皇的后人,來酆都吧,酆都背靠幽都,可退可守。”
秦牧失望至極,站起身來,嘿嘿笑道:“我是秦家子,但我也是人皇。人皇殿一脈,自初祖人皇開始,到我這一輩,歷經三十七代。三十七代人皇都是為了延康的百姓奮力廝殺,前仆后繼,無有退者。我不能斷了人皇殿的傳承。告辭!”
他走出秦王殿。
殿外,數千尊神魔躬身而立,靜靜等候。
“七殺星君尉獠,參見恩公!”
為首的神將沉聲道:“尉獠已死,不再是開皇的部下,愿隨恩公征戰!”
秦牧怔怔的看著他們,露出一絲笑容,勉強笑道:“尉獠星君,你們可能會魂飛魄散…”
尉獠哈哈大笑:“我們為開皇死過一次,為恩公再死一次又有何妨?兄弟們,你們怕了嗎?”
那數千神魔放聲大笑:“兩萬年前不曾怕過,死后還能再怕?虧當鬼雄!”
秦牧長揖到地:“我替延康百姓,謝過諸公!還請諸公遷徙大墟中的子民,送到延康各城安頓!”
他正欲離開,卻見一群奇形怪狀的老頭老太太和俊男靚女們走了過來,吵吵嚷嚷。
為首的是少年祖師,把龍麒麟踢到一邊,笑道:“我們畢竟不是開皇的部下,為延康赴死,義之所在。”
秦牧怔然,那些俊男靚女和老頭老太婆,都是天圣教的歷代教主,烏煙瘴氣,紛紛道:“我們是天圣教,不是天魔教,窩在這里也是沒用,該去辦些正事!”
秦牧不再說話,向天圣教歷代教主和少年祖師長揖到地,久久不曾起身。
少年祖師將他攙起來,笑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是我們大家的事,不能讓你一個人扛著。你先去吧,我們這些妖魔鬼怪躲在這里這么久,也該出山了。”
秦牧起身,帶著龍麒麟和煙兒離去。
他來到生死之間,卻見一艘小船從奈河上飄來,船上的蓑笠翁摘下斗笠,笑道:“秦人皇,我送你一程。”
秦牧登上小船,綾璟道人撐著船載著他們逆流而上,來到死者生界,他又化作九指白骨,悠悠道:“這酆都的房價一天天往上漲,我是買不起奈河兩岸的房子了。秦人皇,外面的局勢很兇險。”
秦牧沉默片刻,道:“綾璟道人,你已經身死道消,不必再想這些事了。”
綾璟道人笑道:“我和你師父蘇人皇斗了一輩子,他斬掉我一根指頭,我很討厭他,但他取出人皇印的時候,我還是與天魔祖師去幫忙了。無他,人族,還有延康的其他種族,都是人皇救下來的。我在這里撐船引渡,沒什么意思,混個幾千年幾萬年,說不定能在奈河兩岸買一套小房子。與其如此,不如轟轟烈烈再來一場。天魔祖師去了,我也要去。”
秦牧澀聲道:“綾璟道人,你和祖師為延康赴死,阻截上蒼,然而延康的百姓沒有人知道你是守護他們的英雄。”
綾璟道人蕩著舟穿過一重重白骨山,笑道:“但我知道,我是英雄。我要跟著我的心去走,去做事。你到岸了,下次再來時,渡船上的人,可能不是我。”
秦牧跳下船,躬身,小船離去,消失在霧色和白骨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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