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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八章 醉心江邊放牛郎

  龍麒麟聽到這話,心中一驚,只是這聲音有些熟悉。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有所怠慢,立刻搖身一晃,化作麒麟首人身的強壯少年,只是他變化太快,忘記了秦牧還在自己的背上。

  秦牧手舞足蹈的跌落下去,龍麒麟急忙把他抄起,放在自己肩頭,小心翼翼的向月光后張望。

  今天是初七,月亮陣法運行到初七時是一個大大的月牙,陣法其他部分被陰影遮擋住。

  陣法很大,很是廣闊,縱橫數百里,擋在陰影里的部分其實并未消失,陣法依舊在運轉,只是被遮擋住。

  這陣法像是一個月宮,月中有宮闕,景色秀麗,很是怡人。

  “掌管天圖中月亮的,肯定是個美麗的女子。”

  龍麒麟從陰影中探出頭,只見破損的地方導致了月亮中的月光像是流水般撒下來。

  月中有一個女子坐在月牙尖上,正在向這邊看來,眨著眼睛。

  “是她?”

  龍麒麟微微一怔,他肩頭的秦牧像是散了架的木偶,四肢無力的從他肩頭滑下,腦袋歪斜。

  龍麒麟連忙扶住秦牧,月牙上的女子走來,驚訝道:“他怎么了?”

  “教主受傷了。”

  龍麒麟向那女子道:“傷勢很重,不過應該問題不大。教主,醒醒!”

  他晃了晃秦牧,秦牧的腦袋被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隨即睜開眼睛,朦朦朧朧的看著那個女子,只覺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卻想不起是誰。

  “你怎么在這里?”他嘟囔道,又迷迷糊糊的陷入夢鄉。

  “你看,問題不大!”龍麒麟信心滿滿道。

  那女子卻很是擔心,把他送到月宮中,道:“我剛把這里打掃干凈,你們先在這里療傷。”

  龍麒麟將秦牧安頓好,那女子診斷秦牧的傷勢之后,沉吟片刻,為他煉丹熬藥。

  龍麒麟湊上前去,笑道:“當年你什么都不懂,而今也會煉丹熬藥了?”

  那女子笑道:“你們走了之后,任何事情都需要我自己來,那時我還很年輕,什么都需要學。學得多了,也就會了。”

  龍麒麟想了想,道:“當年真如夢幻一場,教主、大尊、箱子,還有我,就這么稀里糊涂的到了百隆城,天亮之后,我們便離開了,那一晚的經歷卻是奇妙的很,讓人畢生難忘。”

  那女子回頭,看了看病榻上安睡的秦牧,露出一絲溫柔的微笑:“是啊。之后幾萬年,我無數次從噩夢中醒來,想起那晚的經歷,便突然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秦牧耳邊聽到熟悉的聲音,幾次想要睜開眼睛,只是受損太多,傷到了本源,又屢次昏睡過去。

  他已經沒有大礙,主要是與“御天尊”拼死搏殺時,對方太強,動用了自己的入道絕學,從道境一重天到道境二十八重天,二十八招連續的入道大神通,他不得不拼命。

  而拼命之后,他幾乎油盡燈枯,卻不得不動用最后的本源力量,以無漏造化玄經和三元神不滅神識來修補肉身和元神,導致他的虧空更大。

  現在他渾渾噩噩,覺得嘴巴里有些苦澀,似乎有人在喂他吃藥,靈藥入喉,化作一道熱線流入腹腔,而后四面八方的涌動起來,流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張開眼睛,朦朦朧朧的看到一個熟悉的女子張開小口,吐出一枚靈珠。

  靈珠圍繞著他轉來轉去,讓他的元神和破損的神藏只覺說不出的舒適。

  秦牧迷迷糊糊又睡著了,耳邊傳來那女子與龍麒麟的交談聲,顯然龍麒麟與那女子很是熟悉。

  不知過了多久,秦牧耳邊又傳來其他人的聲音,像是樵夫,又像是子兮天師,好像還有帝譯月他們。

  他們不知在說些什么,然后便安靜下來。

  秦牧昏睡,睡夢中,他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幼年,時光仿佛在倒流,他又回到了殘老村,在馬爺、屠夫等人的監督下辛苦練功。

  睡夢中的時光再度向前流去,他變成了嬰兒,躺在一個小巧的籃子里,咿咿呀呀的張開手腳,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向自己伸出雙臂的司婆婆。

  司婆婆很丑,目光卻很溫柔,將他從籃子里抱起。

  而她的旁邊是一尊石像,旁邊是同樣溫柔的馬爺。

  他夢中的畫面退去,時光似乎又在倒流,他還在籃子里,他看到了一個提著籃子的女孩,在涌江中驚恐的躲避著神魔的追殺。

  滔天的黑水席卷一切,他在籃子中的襁褓里怔怔的看著那個女孩,她在竭力的對抗神魔,守護著他的平安。

  她身上到處都是傷口,筋疲力盡。

  “娟兒姨…”

  襁褓中的嬰兒抬起短小的胳膊,想要撫摸她的面龐,卻夠不著。

  他一直沒有尋到自己從幽都流落到大墟時的記憶,他太幼小了,土伯將他封印,娘親把他交給娟兒姨,護送著他從幽都離開,進入大墟。

  娟兒姨為了保護他而沉尸涌江,司婆婆在黑暗到來的時候將他抱起。

  這段記憶對他來說是一片空白,而這次睡夢中他竟然迷迷糊糊的看到了那段記憶。

  黑暗中,涌江的黑水涌動,鋪天蓋地而來,黑水中和兩岸有著猙獰的神魔在追殺著他們,娟兒姨的傷勢越來越重,再難保護他。

  這時候,睡夢中的秦牧,記憶中有雪白的迷霧襲來。

  娟兒姨提著籃子,踉踉蹌蹌的奔入迷霧中。

  追殺者們也殺入迷霧。

  迷霧散去的時候是一片艷陽天,陽光如此明媚照人,以至于襁褓中的嬰孩閉上眼睛,把臉藏在襁褓里。

  娟兒姨口中流著血,踉蹌奔行,手掌卻蓋在籃子上,口中哼著哄寶寶入睡的歌謠。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蕩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當年放牛郎。

  “蘆葦高,蘆葦長,隔山隔水遙相望。蘆葦這邊是故鄉,蘆葦那邊是汪洋。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蕩邊編織忙。編成卷入我行囊,伴我從此去遠航。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笛聲多悠揚。

  “牧童相和在遠方,令人牽掛爹和娘…”

  秦牧怔怔的聽著,想要跟著吟唱,只是睡夢中的他還是個兩三個月大小的嬰兒,唱不出聲來。

  追殺者又至,神魔兇惡。

  涌江源頭,娟兒姨在絕望中看到了水邊洗劍的女子。

  秦牧看到洗劍女子有著熟悉的面孔,像是喂他吃藥的女孩。娟兒姨向她求救,那女子拔劍,劍如白龍飛舞,一劍傾城,光耀九州。

  那是熟悉的劍光,是從秦牧的劍法中演化而來的劍法,帶著末世中守護黎民百姓的精氣精神。

  “他叫什么名字?”

  洗劍女子來到娟兒姨身邊,看著籃子里的嬰孩。

  “他叫秦鳳青。”

  娟兒姨目光溫柔的看著籃子里的嬰孩,嘴角有血流出:“我要帶著他,把他送到一個安全之地,不能讓那些神魔傷著他。但是我不行了,我想把他托付給你…”

  洗劍女子搖頭:“我叫白璩兒,是上皇的余部,正在躲避仇敵追殺,我已經殺了一批追蹤者,交給我,只會讓他更加危險。我可以護送你一段時間,但是不能太久。”

  她們沿江而行,艷陽掛在西方的天空中,娟兒姨哼著兒歌,洗劍女子靜靜地聽著,他們走了不知多遠,兒歌聲突然停了。

  洗劍女子向娟兒姨看去,她已經氣絕,雙目無神,像是行尸走肉一樣抱著籃子繼續行走在江面上。

  一個強大的執念支撐著她繼續前行,繼續固執的帶著這個襁褓中的嬰兒尋找一個安全之地,將這個嬰孩托付給可以照顧他的人。

  洗劍女子怔怔出神,沒有從娟兒姨懷中拿走籃子,她并非是值得托付的人。

  她只能保護著這具固執的尸體,保護著她尋找一個值得托付的人家。

  她哼著這個女孩生前哼著的兒歌。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蕩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當年放牛郎…”

  娟兒姨的尸體跟著這個歌聲向前走去,臉上掛著笑容。

  她們沿江而下,歌聲也從未斷去。

  終于,天色黯淡下來,黑暗將至。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笛聲多悠揚。牧童相和在遠方,令人牽掛爹和娘。”

  洗劍女子唱著這首兒歌,黑暗和迷霧涌來,將她身后的娟兒姨淹沒。

  洗劍女子走入迷霧中,看著娟兒姨沉入水中,卻依舊將籃子高高舉起。

  江水奔流,帶著她們流向下游。

  天黑,別出門。

  遠處,江邊的村落里傳來一個聲音:“你們聽,外面有個孩子的哭聲!”

  “不可能,你聽錯了…咦,真有嬰兒的哭聲!”

  迷霧中,洗劍女子看著一個駝背老太婆將籃子里的嬰兒抱起來,她這才緩緩退去。

  “我用無量劫經以夢入道,助他回溯本源,保住他的靈魂,而今他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

  秦字大陸中,一直入夢的老佛不知何時落地,向天公、土伯等人道:“我的無量劫經本來便要傳給他,可惜他始終無緣,而今在睡夢中助他夢中入道,想起此前種種,他參悟出我的無量劫經,也是早晚的事。”

  天公道:“幸好老佛及時醒來,否則他就算活下來只怕也會道行大損。”

  而在此時,秦牧悠悠轉醒,耳邊傳來熟悉的兒歌聲。

  “蘆葦高,蘆葦長,蘆花似雪雪茫茫。蘆葦最知風兒暴,蘆葦最知雨兒狂…”

  他從床上掙扎起身,循著歌聲向外走去。

  這歌聲,讓他又像是回到了放牛的歲月,蘆花蕩邊,牧笛清脆悠揚,片片雪白的蘆花在風中飄啊飄。

  他走到外面,月光正亮,一個熟悉的女孩坐在月宮中哼著兒歌,看著下方的延康山河。

  她轉過頭來,沖他恬靜又靦腆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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