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一道細細的毫光飛來,藏入村長的發絲之間,村長若無其事,邁開腿腳從空中走下,回到殘老村中。
而在百里之外的江下,涌江在這里轉彎,繞過一座山,流經峽谷,冰潮在這里受阻,越積越多,最終將這里的河道堵住。
“吳女,停下!”
那百足白骨蜈蚣女載著秦牧在半空中矯騰奔行,如同一條龍蜿蜒向前,但速度極快,聞言落在峽谷左岸的山峰上,冷笑道:“臭小子,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秦牧從它背上跳下,納悶道:“我救你脫困,你為了報答我,自然要幫我將冰壩打通。”
吳女身軀搖晃,又化作仙清兒,手足上拖著鎖鏈,圍繞秦牧蹦蹦跳跳,轉了幾圈,鐵鏈嘩啦啦作響,然后從秦牧身后湊頭到他的面前,咯咯笑道:“你幫我我就要報答你?你忘記了嗎?你上次害得我好慘,被老禿驢差點煉死!你還搶了我這些年藏下來的寶貝兒,我應該先吃掉你才對!”
秦牧笑道:“不過你不敢。”
吳女脖子突然長到數丈長短,圍繞秦牧轉了幾匝,兩人幾乎面對面,吳女冷笑道:“我不敢?現在可沒有老禿驢幫你,我怎么會不敢?”
“我住在殘老村,我家有九個大人,每一個都能輕易的弄死你。”
秦牧微笑道:“無論你改頭換面,無論你逃出多遠,他們都能輕易的尋到你,輕易的弄死你,輕易的讓你后悔出生在這個世上。”
吳女連打幾個冷戰,脖子縮短,又恢復成冰雪可愛的女孩兒,搖著手上的金環和鎖鏈蹦蹦跳跳,道:“我怕了你家大人,但是我也未必要幫你。老禿驢說的沒錯,你救我出來,我就要去作惡,就要去吃人,禍禍生靈!我為什么要幫你去救人?我走啦——”
它轉身便走,鎖鏈嘩啦啦作響。
秦牧突然道:“吳女,佛門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句話有些太茍且,沒有善惡之分,不足為信。不過,你幫我平了堰塞湖,救了江下的無數生靈,就是你的功德,比那尊銅佛要大得多的功德。”
吳女停下腳步,腦袋擰到身后,好奇的聽著。
秦牧繼續道:“隨我救人,你的功勞功德比鎮壓你的那尊銅佛還要高,高出百倍!下次你再遇到那尊銅佛,他還有臉鎮壓你嗎?”
吳女側頭,想了想,噗嗤笑道:“算你說得有理,我幫你便是。嘿嘿,老禿驢假仁假義,拿我吃人太多說事,義正言辭的鎮壓我,說要讓這滔滔江水洗刷我的罪孽。我告訴他,我吃人不分善惡,只是我餓了,需要吃飯而已,就像你們人吃米飯,吃雞肉,吃蔬菜一樣,餓了就要吃。”
它看了看下方堵塞的河道,道:“我和那些被我吃掉的人沒有感情,所以把他們當成飯,你和蔬菜米飯沒有感情,所以要吃蔬菜米飯。賊禿說我歪理邪說,把我鎮壓了。他干得好,于是我就在他的廟里吃人,偏偏讓他沒有功德!不過,倘若我的功德還在他之上,看他還怎么有臉鎮壓我!嗯,這河道的冰太多,倘若我的靈兵還在,還可以打穿,不過我的靈兵都被賊禿收走了…”
錚——
秦牧催動少保劍,以氣御劍,向下方堵住峽谷的冰潮斬去,喝道:“吳女,你來助我!”
“這口斬斷鎖鏈的劍?”
吳女眼睛一亮,立刻現出真身,百足齊動,一翻身躍下山崖,秦牧縱身跳下,落在它的背上,這頭百足白骨蜈蚣在空中飛行,百足齊動,身軀蜿蜒,載著秦牧直奔擁堵的冰潮而去。
“斬!”
秦牧爆喝,少保劍迎著冰潮斬下,與此同時吳女張口一吐,恐怖的妖元氣沖出,瘋狂涌入少保劍之中。
這口少保劍突然間膨脹開來,劍長百丈,向冰潮斬落!
冰潮越來越高,不斷有浮冰被涌來的江水送到冰壩上面,讓冰壩變得更高,繼續這樣積累下去,必然會變成涌江兩岸生靈的一場浩劫!
少保劍破空,劍刃所過之處,空氣被切開,形成兩面氣墻,肉眼可見,接著這百丈巨劍斬落在冰壩上,如同切豆腐一般,一劍切到底。
“不好!”
吳女臉色大變,正欲飛身而起,已然是來不及了,那冰壩被洶涌江水沖擊,立刻崩塌,無數碎冰被洶涌江水擠壓著向他們蓋來!
這種場面,分明是滅頂之災。
那倒塌的冰壩還未壓到他們身上,颶風便已經將他們壓得從空中墜下,吳女竭力飛行,想要逃脫,但已經被倒塌的冰壩和江水追上。
嗤嗤嗤——
無數碎冰亂射,秦牧突然臉頰一疼,被碎冰擦過臉頰,破了一塊。
他元氣雄渾,防御力極強,可以被暴猿痛打而不受傷,但是冰塊的速度太快,竟然能傷到他,可想而知若是被冰壩壓在身上,會是何等兇險。
吳女載著他狂奔,身邊大大小小的冰塊和洶涌水浪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接著颶風連同碎冰和巨浪狠狠的拍擊在他們身上,將這一人一怪拍飛!
嘭嘭。
對面的山崖上傳來兩聲悶響,碎石崩飛,秦牧和吳女貼在山崖上,鑲嵌在崖壁中,一個貼成“十”字,一個貼成一串“圭”字。
然后,刺耳的劍嘯聲傳來,秦牧聽到劍嘯聲便知道不對,這劍嘯聲分明是沖著自己而來!
他連忙叉開雙腿,只聽叮的一聲,少保劍險些插在他的大腿上。
呼——
秦牧長長舒了口氣,現在他變成了一個“太”字,少保劍離他的身體還有半尺。
他的旁邊,大妖怪吭哧吭哧的笑了起來,秦牧也不由得笑了,一人一怪的笑聲越來越大,響徹這片峽谷。
他們下方,江水呼嘯奔騰,一場危機被他們這對奇怪的組合化解。
過了不久,秦牧和變化成仙清兒的吳女坐在峭壁上,兩人向后仰倒,雙手反撐地面,看著頭頂的藍天白云,心中一片寧靜。
“那個銅佛是什么人?”秦牧問道。
“小雷音寺的,是異類成道,與我一樣都是妖怪。”
吳女晃著腳上的金環,道:“據說小雷音寺的祖師原本拜入佛門,成了大雷音寺的弟子,后來叛出了大雷音寺,創立了小雷音寺,自封為小如來。聽聞被大雷音寺的如來逼得沒有立足之地,這才進入大墟,將小雷音寺也搬到大墟中來了。小雷音寺的歷代主持,都是和我一樣的妖怪,但自稱小如來。將我鎮壓在古廟里的,就是小雷音寺這一代的小如來。你斬斷了他的鎖鏈,將我釋放,嘿嘿,有你的好果子吃了!”
“小雷音寺?小如來?”
秦牧怔然:“這個小雷音寺,就在大墟之中?”
“這是自然。妖怪和尚并不少見。小雷音寺的和尚小氣得很,有仇必報,更何況是他們的小如來?”
吳女吃吃笑道:“以這老賊禿的性子,肯定會來找你算賬!”
突然,只聽一聲怒喝傳來,厲聲道:“身為人,竟然與吃人的妖精為伍,今日我們師徒幾人看來是要降魔衛道了!”
秦牧看去,只見幾個道人走來,有男有女,一個老者,幾個年輕男女,那老道士正氣凜然,而那幾個年輕男女則露出興奮之色,顯然是外界進入大墟中歷練的強者。
“幾位道長,我與這妖精剛剛化解了一場危機,平了這堰塞湖,拯救下游無數性命。”
秦牧起身,肅然道:“這妖精救人無數,并非是…”
“住口,棄民!”
那老道士大義凜然,厲聲道:“勾結妖精,為虎作倀,更加該死!今日一并將你們除掉!眾弟子,布陣,降妖除魔!”
“我餓了。”秦牧身邊的小女孩舔了舔紅唇,向他道。
“有些人還不如妖。”
秦牧意興闌珊,從江上縱身跳下,墜入下方的涌江之中,聲音傳來:“吳女,我今日將你釋放,你自由了!”
他落入江中,踏波而去。
而峽谷上傳來一聲聲凄厲的慘叫,吳女現出原形,大開殺戒,沒過多久,這頭妖精吃飽,發足狂奔,然后騰空而起,在半空中蜿蜒游走,進入云朵之中消失不見。
“放牛娃,咱們有緣再見——”那朵妖云追上秦牧,妖云中傳來吳女的叫聲,然后妖云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