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片死寂。謝家眾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到了這一步,曹家自尋死路,落得凄慘下場也沒什么可說的。謝顯之、謝映慧擔心的是親生母親曹淑卿的平安,其他人則擔心,倘若曹家要被誅九族,身為血緣上的外孫與外孫女的謝顯之與謝映慧會不會受到牽連?
哪怕法律上不會牽連到他們身上,頭頂著大逆罪人血脈后輩的名頭,他們的未來也會變得一片晦暗。謝映慧已經定親,未婚夫亦是走科舉仕途的讀書人,萬一前途受阻,豈不冤枉?謝顯之還未定親,但就算他不在乎馬家那門親事,也不可能不重視未來的前程呀!
所有人都在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謝慕林才頭一個醒過神來:“慢著…先前不是說,曹氏向承恩侯提出請求,要找人偽造方聞山的親筆簽名,搞一份假的和離書騙人時,被承恩侯駁斥回來了嗎?承恩侯嚴令曹氏不許再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可見他對偽造圣旨的罪名有多嚴重是心知肚明的。干這種事的人是平南伯,人都死了好幾年了,他只是作為親屬繼承了平南伯留下的一些東西。既然他心里知道這件事很要命,又被皇帝訓斥過,明擺著前景不明朗了,難不成還能留下這種會要了他九族性命的把柄,等著皇帝來搜嗎?他應該早就把東西毀掉了吧?”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忙去問外間的趙豐年。
趙豐年答道:“葉老高說,咋聽曹氏說起此事時,他心里也害怕得很。曹家是他恩主,雖說如今他已轉入曹氏名下,但曹家出事,曹氏走不脫,他一樣要被當作罪奴當街發賣的。但曹氏很肯定地告訴他,承恩侯手里沒什么可叫人定他謀逆大罪的把柄,就算曾經得到過平南伯的一些遺物,如今也早就在世間消失無蹤了。若不是為了這件事,當日曹皇后與承恩侯也不至于那般果斷地弄死了平南伯。”
謝璞笑了笑:“他們是為了自保。平南伯已經引起了皇上的疑心,一旦真叫皇上找到證據,別說平南伯本人,承恩侯與曹家上下,連帶宮中的皇后與太子,都不會有好結果。他們讓平南伯暴斃,既是在掃除后患,也是在向皇上證明自己的忠誠。至于平南伯手里的一些要緊東西,他們說銷毀了,誰又能說沒有呢?但就算當年沒有銷毀,如今也應該銷毀掉了。曹家眼下形勢敗壞,承恩侯再愚鈍,也知道那些假造的東西早已沒有了用武之地,與其留下來變成隱患,還不如早些毀了干凈。只要沒有證據,皇上再忌憚曹家,也不可能滅他們九族。”
曹家畢竟是皇帝登基的從龍大功臣,又有皇后與太子。皇帝可以用個別曹家人的罪過來一個個對付他們,但沒有明確的謀逆罪證,是不可能將整個曹家連根拔起的。能把曹家的勢力徹底打擊下去,令其盟友分崩離析,已經非常難得了。但若是與他家走得近,本身卻沒什么錯處的高官顯宦,除了將人投置閑散,又或是外調地方,皇帝也做不了別的。他還要名聲呢,不可能無緣無故斬殺大臣,只因為他懷疑大臣親近某個有可能謀逆的皇親。
既然這個要命的罪證已經被處理掉了,那方聞山供出所謂曹家的機密,又有什么意義呢?
謝慕林不解地道:“那個跟他做交易的勢力是哪一方?要他干什么?如果是為了讓他去坑曹家,那為什么他又要老老實實地告訴曹氏真相呢?”
這一點,趙豐年等人倒是聽葉老高說過了。曹氏聽完方聞山的話后,也是嚇得靈魂出竅,當場又哭又求地哀求方聞山不要害曹家,又說他提的任何要求,她都會答應,一定會把他的父母兒女照看得妥妥當當,希望他不要再怨恨她。
方聞山倒也不是什么狠心絕情的人。他其實是真的愛過曹淑卿的。雖然愛過多年后,他心里對曹淑卿便由愛變成了執念,然后在真正結為夫妻之后,在日常生活的小矛小盾中,漸漸消磨了對她的愛意,可是,他畢竟對她有過真情。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當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過一死的時候,看著面前痛哭的妻子,他就心軟了。
他向曹淑卿又提了一個條件:他還沒有真正照著那方勢力的要求,在審訊自己的官員面前指證曹家,他只是說有那么一件事而已。只要曹淑卿答應他之前提出的所有條件,尤其要替他照顧好目前回到老家生活的父母、兄弟與子侄們,那么,他也可以選擇在官員們面前露點破綻,顯得他的指證不盡不實,是在怨恨曹家,才撒了謊。
如此一來,曹家罪名未定,罪證不明,那就還有希望。就算皇帝疑心再重,沒有證據,也不可能將曹家連根拔起。就算幾個頭面人物或許逃不掉一死,但大部分的普通曹家族人都不會有事,那些年輕的子弟也有望保住性命。只要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殘存的曹家人不再與皇帝做對,不去干涉儲位的歸屬,老老實實回老家種田,撐上幾十年,事過境遷了,后代中一旦能出一兩位出色子弟,那曹家就還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方聞山不要求曹淑卿答應自己,因為這種事曹淑卿說了不算。他這是要和承恩侯做交易。他被鎖拿進京時,妾室子女一路隨行在后,進京后又四處找他的故交求助,想要救他出來,結果就落在了有心人眼中。如今那方勢力能找上門來與他做交易,也是因為手里已經控制住了他的妾室子女,他若拒絕對方的提議,妾室子女就可能性命不保了。他不能拒絕,只能找曹家去保護自己的父母兄弟子侄。倘若他的兒女被人所害,好歹還有侄兒能繼承香火。那方勢力與曹家是敵對的,只要曹家不肯坐以待斃,答應他的條件,那么他的子女和父母兄弟子侄,總有一方能保全下來。
曹淑卿如實向承恩侯轉述了方聞山的條件。承恩侯立刻就答應了。也因為如此,他們從方聞山嘴里知道了一件要命的事:那方要對付曹家的勢力,已經準備好了罪證,就算那偽造的圣旨已經被毀,他們也照樣能拿出這么一份“罪證”來釘死曹家,因為曹家無法解釋,那份“罪證”不是真的。
聽到這里,謝家眾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謝顯之緊張地問:“是誰?!那方勢力到底是誰?為何要用這等栽贓陷害的手法對曹家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