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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這一天,謝家老宅里的眾人也平安無事地度過了。
還過得挺愉快。
謝老太太沒再說些不中聽的話,文氏一直溫柔恭敬守禮,小輩們個個孝敬謙順,就連老是說話“直率”的謝慕林,都沒再開口刺某人的心,一家大小可以說是和樂融融,比謝家出事前的氛圍都好。
若不是文氏有言在先,道孩子們都要上學,定好了離開的時間,謝老太太當時也答應了,后者說不定就要反悔了,留孫輩們多住幾天。這樣的好日子,如何能不多享受幾日?
清冷孤寂的日子過得久了,人總是會忍不住更向往某種溫暖與熱鬧的。
送兒媳孫輩們出門上船的時候,謝老太太難得地把人送出了大門口。遠遠看著船離去時,孩子們還在甲板上沖著她揮手道別,謝老太太心中再次確認,自己只要不提宋氏與宗房,還是能跟孩子們好好相處的,這樣的生活遠比自己一個人清冷地守在老宅要好得多了。雖然做出這樣的決定,她心里總覺得有些憋悶,但宋氏與宗房在她心目中又不是真的那么重要,有什么是不能忍的呢?
過去十幾二十年里,她都能完全無視他們的存在,如今再繼續無視下去又有多難?她又不可能在這湖陰縣住一輩子,早晚還是要回金陵城去的。
等她把孩子們的心都籠絡住了,再說服他們疏遠宋氏與宗房,還怕他們會聽不進去么?
謝老太太在心里暗暗這么盤算著。
謝慕林兄妹等人一離開甲板,鉆進船艙中,謝徽之就先開了口:“真想不到,原來二姐姐提議的裝聾作啞戰術,對老太太還挺有效的。我們裝沒事人兒了,多拍拍老太太馬屁,她也就不好意思跟我們鬧了。”
謝映芬掩口偷笑:“這都多虧了三哥,昨兒把老太太灌醉了。我看就是因為老太太醉了以后,跟我們玩笑得太開心了,所以過后她老人家才拉不下臉來,再對我們破口大罵。”
“那是。”謝徽之有些得意地揚起了眉毛,“我謝徽之想要討什么人的歡心,還從來沒有失敗過!就算老太太再難纏,也照樣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文氏沒好氣地拍了他后腦勺一下:“少胡說八道了!沒規沒矩的,竟拿老太太開起玩笑來。”
謝慕林笑著說:“三弟這話雖然夸張了些,但也不是沒有道理。我確實沒見過有誰能在三弟的交際本領下,依舊對他冷面以對的。這回老太太能這么和氣地與我們一道過中秋節,過完節后也沒有翻臉,還對我們越發親切,三弟可以說是勞苦功高。娘就夸夸他嘛,反正夸夸又不要錢。”
說得眾人都笑了。
文氏嗔了女兒一眼,再看向謝徽之,勉強道:“徽之昨兒晚上確實做得不錯,今早能主動把玉佩還回去,還替老太太圓了場子,就更是聰明機靈。我看老太太今日心情一直很好,多半跟這件事脫不了干系。徽之立了大功,回去后,我也是要重賞的,不能埋沒了你的功勞。”
謝徽之頓時歡喜不已:“真的?多謝太太!”他朝文氏深鞠一禮,又笑嘻嘻地說,“其實我已經得了老太太一個上等紅封,足有五兩銀子呢!瞧那幾個銀錁子都是梅花式樣,我懷疑原本是給二姐姐備下的,反正不會是預備給我這種小子的東西,如今卻便宜了我。不如我們兄弟姐妹幾個分了吧?其實能把老太太哄得這么開心,咱們大家都是出了力的。昨兒晚上我們每個人都費了老大的勁兒了,要算功勞,其實每個人都有。”
謝慕林看看其他人,沒誰是特別渴望分銀子的,便對謝徽之說:“該你得的東西,你拿去就好了,還跟我們客氣什么?老太太原本也沒說要給我紅包,我想她老人家如今手頭上的金銀錁子不多了,花樣什么的,你就別挑剔了。再過得兩年,只怕想要從她手里得到那些從前打好的精致金銀錁子,都辦不到了呢。”
謝涵之歪著頭看向謝徽之:“是呀,三哥,我們也得了老太太的紅包呢,不用你分給我們。”他把謝老太太給的繡花荷包朝哥哥晃了晃。這荷包里頭裝了五百錢,沉甸甸的,也是好大一筆零花錢呢。
謝徽之知道小弟對金錢不是很有概念,嗤笑一聲,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知道咱們小四發財了,快收起來吧。你這小胳膊小腿的,就不覺得那荷包重么?”
其實是挺重的,謝涵之羞澀地笑了笑,就把荷包交給同胞姐姐拿著了。謝映芬卻把兩個沉重的荷包都往袖袋里一揣,打算回了新宅,就把這些錢都藏在自己的房間里,不上交給生母宛琴了。他們姐弟倆,偶爾也需要點零花錢的,不能事事都向生母請示。
船平緩地轉入主河道,在月色下慢慢地向縣城方向駛去。
謝家眾人在船艙中各自散坐,文氏與身邊的丫頭說話;謝顯之正在勸說三弟謝徽之在功課上多用心,別整天光顧著在外玩耍;謝映芬與謝涵之姐弟倆在角落里說著悄悄話,又拿著那兩個荷包,不知道在盤算什么;謝慕林則與同胞兄長謝謹之坐在窗邊小聲說話。
謝謹之輕聲道:“我看老太太確實有了松口的意思。過了這么久的冷清日子,我們陪她過一回節,她就知道兒孫環繞膝下的好處了。她是熱鬧慣了的人,哪里受得了在老宅孤寂度日?本身她與宗房、二房也沒什么大仇怨,反倒是宗房、二房的長輩怨恨她的理由多些,她不過是抱著年輕時的一些小心思不放,面子上下不來,才會不停地說宗房、二房的壞話罷了。
“其實那兩房的長輩,連同族里的長輩們,都沒幾個是真心要與她計較的,否則還能容她在這里清清靜靜養了這么久的病?但凡大伯祖父拿她不敬先人、不祭先夫的過錯數落一回,她在老家的日子就難過了。別說我們這些晚輩沒臉護著她,就算是父親在這里,也無法為她辯解。”
謝慕林道:“幸好爹爹離鄉之后,多年來一直不忘彌補當年受老太太傷害的族人親友,如今族里才會這么好說話。哪怕是十三房這樣,至今仍在受苦的人家,也對我們母子完全沒有怨恨之心,還為了水泥方子的事,十分感激娘和我們。由此可見,只要老太太自己不作妖,全族上下都沒人會與她為難。只要她先放下身段,大家也就會順著臺階下來了,是她自己想不開,才會糾結至今。”
謝謹之笑笑:“她老人家不回去也無妨,如今她還沒有完全回心轉意,萬一回去了,卻又鬧起了別扭,對宗房、二房的長輩們說出不該說的話來,豈不是叫我們也難做了?象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謝慕林挑挑眉:“那就順其自然吧。現在她不罵人了,就已經是進步。要是她不久之后就回京,我們做得再多也沒用。而她要是不回去…等入了冬,她又能在這老宅里苦熬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