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穆老夫人的房里出來之后,顧儀蘭有些惴惴不安,她忍不住埋怨謝淑柔給她找麻煩。但她還是按照謝淑柔之前的安排,又在那厚厚一疊提前寫好的“家書”里挑出一封,輾轉送去了謝府。
寄過信之后,顧儀蘭望著灰蒙蒙的天嘆了口氣,希望這些日子別再有其他事了。
然而就在顧儀蘭將一切打理好的第二天,一隊全副武裝的軍士押解著戎狄大王子進京了。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被安國公夫人打發跑腿傳話的小丫鬟一進院子就急著高聲嚷到:“北境的信使到了!”
“什么?信使到了?真的!”匆匆迎出門的芳芷立刻喜上眉梢。
“是呢!捎了好大一疊家信回來。”小丫鬟也是喜滋滋的模樣:“夫人們都去了老夫人哪里,大少奶奶也快些吧。”
芳芷高興地拿了幾個銅錢賞給小丫鬟,小丫鬟道了謝之后跑了,芳芷笑著回頭,卻看見顧儀蘭站在門邊,眉頭微蹙。
“少奶奶,信使到了,您怎么不高興?”芳芷一頭霧水地問道:“不是早就盼著大少爺來信嗎?”
“有信來當然好。”顧儀蘭答道:“只是前些日子北境的信使剛剛進京,這才沒隔多少日子,我擔心是不是有事。”
“您別瞎擔心,自己嚇唬自己。”芳芷立刻笑著安慰顧儀蘭:“有事也是好事,說不準是咱們大少爺打了大勝仗呢!”
“嗯!”顧儀蘭朝芳芷一笑:“你說得對,我們先去看看再說。”
顧儀蘭萬萬沒想到,這次還真就叫芳芷給蒙對了!穆家果然有人立了大功,只不過立功的不是她相公,而是她的寶貝小姑子穆紅裳。
“不是說不許她出城嗎?”穆老夫人得了消息卻沒見高興,往兵部的奏報里詳細的寫了穆紅裳是如何抓住戎狄大王子的,她看了以后只覺得擔心:“老大也真是的!紅裳才多大點,孩子這么小,非讓當斥候也就算了,還派去邊境摸消息,他怎地就不知道擔心呢!”
同樣也覺得后怕的安國公夫人沉默了一瞬,但還是開口替丈夫分辨道:“娘,紅裳已經從軍了,她是個軍人,是軍人就該做軍人該做的事,她哥哥能做的事,她一樣也能做,您不要太擔心。”
穆老夫人不說話了。道理上她知道,大兒媳說得對,但感情上,她卻無法控制自己想要把孫女圈在家里好好保護的想法。穆紅裳畢竟是她唯一的孫女,她的心頭肉。
“這是大功一件。”顧儀蘭勉強笑了笑,看了北境送往兵部的奏報,她同樣覺得心有余悸:“不管怎樣,小妹好好的,還抓了戎狄大王子,皇上一定很高興。”
“說不準皇上一高興,就會讓咱們紅裳還朝呢!”穆三夫人突然有些興奮的樣子:“他打發咱們家姑娘去北境從軍,咱們也去了,立功也立了,足能堵那些綏靖派大臣的嘴了吧?這北境戰局也不是系在一個小姑娘身上。母親,不如請兵部的孫大人幫咱們上個奏疏,讓紅裳回來吧。”
“三嫂說的不錯。”穆四夫人立刻表示贊同:“紅裳在北境也好幾個月了,足夠了吧?”
顧儀蘭抬眼看了看穆三夫人和穆四夫人,沉默著沒說話。紅裳不愿意回來,她想要留在北境保護父兄,想要陪著哥哥們一起上戰場,顧儀蘭很清楚。但她同樣也很清楚,家中的長輩,其實都不愿意讓紅裳上戰場。她抿了抿嘴,最終沒有開口潑長輩們的冷水。
穆老夫人也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皺著眉沉吟片刻,覺得十分為難。她當然不愿意讓唯一的孫女久留北境,可是紅裳現在回來的話…她又擔心生出別的事故來,比如信王那邊…
不過為難的顧儀蘭和穆老夫人也都是白犯愁,這事兒穆家人壓根就沒有做決定的機會。戎狄大王子被押解進京的第二日,皇上龍心大悅,當朝表彰紅妝將軍穆紅裳的功績,然后…然后給她封了個爵,賜號平安伯。這一下子,穆紅裳不僅僅是大周朝唯一的女將軍,還成為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唯一女伯爵。
旨意一下,滿朝文武皆嘩然。從來沒聽說過女人封爵,而且還是個十來歲的黃毛丫頭。禮部尚書首先不干了,穆氏本身就是世襲罔替的公爵,再加上個女伯爵,一門雙爵,這是想干嘛?全天下除了皇族就是穆氏最大嗎?
再說從來都沒有女人封爵的先例,禮部尚書認為這有違祖制,他在李相的支持下蹦跶得特別歡。
大半朝臣都覺得禮部尚書說得有道理。旁的不說,這些讀書人覺得自己辛辛苦苦讀書出仕,勤勤懇懇在朝為官,也算是夙夜為公,有些人混一輩子不過也就是芝麻小官告老還鄉。穆家的小丫頭不過到北境幾個月,抓了個戎狄俘虜而已,憑什么就能一舉得了爵位?
憑什么?憑她是穆家人,還是憑她是女人?這分明就是不公平。
接下來的幾日,彈劾奏章如雪片一樣飛進皇上的御書房,然而皇上就是充耳不聞。更過分的是,幾日之后,皇上似乎還嫌刺激朝臣不夠似的,突然在朝中宣布,將北境燕州附近一小片土地賜給了穆紅裳做封地。
居然還有封地?!這年頭外姓伯爵居然都能有封地了??!這一下朝臣們更炸了鍋。雖然皇上指給穆紅裳的那片封地很小很荒涼,幾乎可以算作渺無人煙了,但畢竟是封地啊!
好些正經的鄭氏皇族都還只有封號沒封地呢,外姓爵憑什么占封地?安國公都是公爵了,也沒封地呀!哪有這樣的道理!
但道理上雖然說不通,架不住皇上非要一意孤行,在平安伯封地這件事上,皇上極為堅持己見,壓根就沒打算征求群臣的意見。
而鄭瑛沉默地站在群情激奮的朝臣們中間,面覆寒霜,一瞬不瞬地盯著高坐在龍椅上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