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極不順利的開局
燕州南城的收容所，原本是燕州一名本地出身地方官的私宅，天災之后，被穆承信借來改成了收容所，安置災民。
這宅子原本不小，但天災連著戰亂，幾個月下來宅子還是被災民擠得滿滿的。屋子都住滿了，院子里也搭上了簡易的窩棚。
這里聚集的災民，女多男少，因為身強力壯的男人，大部分都入伍上了戰場。天災連著戰禍，田里顆粒無收，至少從軍能吃上飯活下去，出于這個目的，許多男人都主動參了軍。
男人從了軍，留在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則走投無路的成為了流民。今年年初，許多女人被逼無奈，拖家帶口地帶著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往南走，想要徒步翻過絕羽山逃荒。幸好經略使挪用了軍糧開倉賑災，又在十州州府建了收容所，讓災民們有了一線生機。
穆紅裳不是第一次來收容所，因此她早就注意到了，收容所，其實也是個等級森嚴的地方，比如住在露天窩棚里的，基本上都是女人。
幸好粥棚負責管理施粥的軍士十分公平，每日排隊領粥，每人一碗，不可多占，因此粥棚附近倒不會有任何欺壓弱小的事情。
穆紅裳到這里，原本是想選幾個身強力壯的農女，受訓做女兵。只可惜這里的女人，大多饑貧交加面黃肌瘦，和“身強力壯”這個條件，實在是不沾邊。
饒是如此，也沒有多少女人愿意跟著穆紅裳走。最開始，那些女人聽了穆紅裳的要求之后，一個個震驚地睜大了眼，都用看瘋子的目光來看穆紅裳，似乎不能理解，怎么會有人要求女人去受訓當兵。
讓穆紅裳和月娘沒想到的是，第一個出來響應的，居然是個年紀不小的婦人，身體瘦弱，看起來十分衰老。
月娘嘆著氣，將跪在地上的老婦人扶起來“大嬸，我們將軍是要招人受訓做女兵，您的年紀有些大了，身體也若，恐怕吃不起這個苦。”
“我知道你們是看不上我的。”老婦人趕忙答道“但我有三個兒媳婦，你們能把她們帶走嗎？跟著你們走，好歹是條活路。”
“大嬸，是不是跟我們走，這得問問你兒媳婦自己。”穆紅裳也答道“這不是輕松的差事，得自愿才好。”
“不愿意難不成等死嗎？”老婦人苦笑一聲“我的兒子們去當兵，都沒了音訊。剩下三個兒媳，還有我這個老婆子。眼下經略使賑災，我們在這里好歹還有口粥喝，餓不死，可將來怎么辦？家里地早就荒了，若是沒有這經略使施舍的一碗粥，我們娘仨早就抱在一起餓死了。”
“大嬸…”月娘有些為難地猶豫了一下“可是…這樣吧，不如您讓您兒媳過來，我們當面問問她們，愿不愿意跟我們走。”
這大嬸的三個兒媳倒是都很年輕，最年長的大兒媳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但各個面黃肌瘦，看起來實在是很羸弱。
“你們愿意跟我們將軍走？”月娘問道“可想好了？你們知道，這不是唯一的出路，你們的男人眼下只是杳無音信，說不準戰后就回來了。況且，就算有萬一，你們也是可以再嫁的。話我得提前跟你說清楚，跟我們走，吃苦受累是一定的，但可不像男人們從軍一樣，有許多月銀可以養活家里。這可不是軍中征兵，而是我們將軍自己出錢養活你們，眼下也只能承諾管你們吃飽飯，有衣穿而已。”
“跟著小姐走能吃飽，其實我們是愿意的。”大兒媳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弟妹，開口答道“只是若是我們走了，家里的老娘獨自在這里無人照顧，我們…”
“都走！走！”老婦人扭過臉不去看自己的兒媳婦們“誰要你們照顧！難不成抱著團與我一同等死就是孝順？！”
穆紅裳想了想之后，轉頭去問那位老婦人“若是你愿意，我可以連你一同帶走，只是我不養閑人，有些雜工你可做得來？”
“做得來做得來！”老婦人有些驚喜地望著穆紅裳，感激涕零地直接跪下了想要磕頭“小姐別看我年紀大了，但身體很好，多重的活交給我都沒問題的！”
“那好。”穆紅裳點點頭“帶著你的兒媳們，跟我們走吧。”
穆紅裳和月娘忙活了半日，廢了許多口舌，招募到三個年輕女人和一個老太太，成績簡直不能更糟糕。
“沒關系。”穆紅裳一點都不氣餒的模樣“過兩日我再來轉轉，興許運氣會好一些呢。”
也許真的是時來運轉。過了兩日，穆紅裳又去了一趟收容所，這次跟著她回來的，居然有七八個人，都是年輕女人。
這些女人都有個共同特征，那就是來自于朔州附近，有一半的戎狄血統。
大周與戎狄開戰以來，兩族百姓之間的民族仇恨幾乎升到最高點，而那些大周與戎狄的混血兒，自然成為了許多人仇恨的對象，被踐踏，被唾棄，被排擠。
他們沒有做錯任何事，僅僅是因為無法選擇的出身，導致了他們不斷被欺凌的命運。
穆紅裳第一次來征召女兵，這些混血女人縮在窩棚里不敢出來，甚至不敢直接面對她。在她第二次來到收容所的時候，終于有個混血年輕女人鼓起勇氣走到了她面前，開口問了她兩個問題。
“小姐，我是混血，你嫌棄嗎？”這女人問道“我哥哥也是混血，他去從軍了。他走之前跟我說，如果他成為大周軍士，為了大周效力，抗擊戎狄，那旁人就再也不會看不起我們了。因為我們也是和他們一樣的大周子民。小姐，我哥哥說得是真的嗎？如果我跟著你走，當女兵，去打戎狄人，那我就是真真正正的大周子民，誰都不會在欺負我了，是嗎？”
“你原本就是大周子民，與旁人沒什么不同。”穆紅裳斬釘截鐵地答道“若是你愿意跟著我，那我會盡量護住你，不讓你再受到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