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很清楚,說服皇上增兵的可能性不大。這幾年邊關形勢平穩,戎狄十九部頗為安分,目前看起來尚無增兵必要。穆承芳對戎狄未來的憂慮,其實連邊關的部分將軍都覺得他是杞人憂天。
杞人憂天嗎?安國公冷哼一聲。這怎能算是“過慮”?!北境若真出了事,是他穆家的責任,是他穆家的兄弟子侄攔在大周朝的第一線,戎狄若要進犯,就要踏著他穆家人的尸骨跨越邊境,這樣的境況下,他就是再小心也不為過。
因此就算希望渺茫,安國公還是打算努力試試。他仔細看過穆承芳的奏疏,又將安國公府所有的幕僚都叫來,加上欽差蔣主事,大家商量了很久,最終寫成了兩份奏疏:安國公一份,蔣主事一份。
這兩份奏疏,再加上穆承芳之前的上疏,三分奏疏仔仔細細地從不同角度闡述了增兵的必要性,眼下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剩下的,只能看皇上看過奏疏后怎么說了。
蔣主事回京后還沒來得及回家修整,就跑到安國公府了,就是為了趕著第二日上朝前將奏疏改好。這一忙就是半夜,他拿起自己那份奏疏告辭時,已經二更天了。
安國公五更過后就得出門上朝,而蔣主事這個六品兵部主事,若不是點了欽差要交旨,原本是沒資格上朝的,他須得比安國公更早到達宮門附近的朝房待旨處聽宣。
蔣主事傍晚進京就直接趕到安國公府,又在這里呆到二更天才離開,這一夜看來是沒法睡了。
安國公看了看蔣主事身上穿的青布長衫和疲憊的臉,拱了拱手朝他道辛苦。
“安國公客氣了,”昏黃的燈光下,蔣主事依舊一臉認真:“為了邊關,這些辛苦都是應該的。況且卑職人微言輕,眼下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國公爺還是須得盡早知會咱們兵部的幾位堂官,還有在京的將軍們聯合上疏才是。”
“我會看著辦,”安國公嘆了口氣:“先盡人事吧。實在不行,我打算建議先修北境十三州的城防,這兩年風調雨順,國庫充盈,兵部請款大約容易些。”
蔣主事猶豫了一秒才答道:“卻也難說。前些年還好,這兩年朝中的情形…不論稅收如何,兵部請款總是要看戶部臉色,您知道的,我們兵部尚書是李相的學生,可戶部…”
安國公點點頭,也是嘆了口氣。戶部尚書是首輔宰相的門生,腰桿硬的很,若是林相不同意修北境十三州的城防,事情還真有些難辦。
“兵部這邊國公爺可以放心,”蔣主事想了想之后開口:“卑職會向周尚書說明北境邊關眼下的情況。依照卑職對周尚書的了解,他應當會盡力為北境的事籌謀。只要周尚書肯盡心,李相那邊國公爺不用操心。只是林相、謝相還有顧大學士那邊…”
“總要努力試試,”安國公沉默一瞬之后開口答道:“明日我們先將奏疏遞上去,我再出面聯合兵部和京中的將軍聯合上疏,先試著說服圣上增兵。周尚書那邊就交給蔣大人您了。”
“國公爺放心!”蔣主事慎重點頭:“卑職定當盡心竭力。”
送走了蔣主事,安國公卻沒有回到后宅休息,反而又回到了外書房,與國公府的幕僚們一齊商量北境增兵的事。
安國公是真的很擔憂,若是戎狄大舉來犯,攔在第一線的只有穆家人,也只能是穆家人。他就算不為了大周國防打算,不為北境十三州的百姓打算,也得為家里兄弟子侄的安危苦心籌謀。
他的三個兄弟在邊關,最大的侄子征衣也在邊關,明年,他的兒子鐵衣就要上戰場了,一起上戰場的還有三弟的兒子馳衣。就算為了他們,安國公也不能放棄。
忠心于穆家的幕僚們也很擔憂,夜雖深了,但書房里的人皆毫無睡意,一個個眉頭緊鎖的模樣。
“周尚書若是肯支持我們,李相那邊應當也沒問題。但只有左相支持肯定是不夠的,其余兩位相爺還有顧大學士那邊…最好再想想辦法。”坐在書桌旁身材矮小的陳先生率先開口。
“旁人倒是還好說,”留著三縷長髯的孫先生皺著眉說道:“只是謝相那邊恐怕有些難辦。謝相管著工部和刑部,這工部可是吃錢糧的大戶,每年修浚、土木、屯田,哪一項不是所費不貲,每年年初報賬請款,兵部和工部都是排第一第二。這每一年國庫收入多少,都花去了哪里,戶部堂官心里有數,兵部和工部的主官也都是清楚的,其余四部加起來也沒有兵部和工部請款多。而我們這次無論是上疏求增兵,還是請款修北境十三州的城防,軍費預算都要加許多的。”
“是了!”安國公嘆了口氣:“無論增兵還是重修十三州城防,兵部預算都得加許多。國庫收入就這么些,這么一大筆款子總得有來處,兵部請款多了,工部自然就擔心自己的預算會被壓縮。北境防務是大事,可河工修浚也是大事,謝相怕是不會輕易妥協。”
“還有首輔林相,”陳先生又補了一句:“增兵加軍費可不是一年的事,林相恐怕也不會輕易松口。”
“國公爺不如聯絡一下顧大學士?”孫先生問道:“顧大學士頗得圣心,若是肯為我們說話,也是好的。”
“但顧大學士為人謹慎,只怕…”安國公搖搖頭:“罷了,明日遞上奏疏再說。看看圣意如何,再做打算。”
一夜無眠,第二日一大早,安國公揣著兩本奏疏進了宮。結果很好預料,北境邊關這些年都頗為安穩,就算是安國公、燕州經略使穆承芳,還有欽差兵部蔣主事的三道奏疏將邊關形勢從方方面面都說得很清楚,皇上還是沒有輕易同意增兵。